王千源的“后影帝时代” 感谢“不红”的冷水让我等到华子这个角色

“我能演华子吗?”这句话刘烨问过,吴若甫也问过,最后,这个《解救吾先生》里的绑匪角色落在了王千源手上。导演丁晟总结,“王千源他有股子邪劲儿。”
受角色要求,绑匪王千源在戏里要对自己从小到大的偶像“人质”刘德华下狠手,又是捂脸又是勒脖子,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戏拍完了,他终于有机会向偶像刘德华表达自己崇拜了他几十年,在《解救吾先生》的首映发布会上,王千源对刘德华的“表白”遭到了吴若甫拆台,“王千源这人就是不老实,十年前跟我演戏,他说最崇拜我。”导演丁晟也笑着帮腔,“所以说,他最适合演坏人。”王千源听了,咧着嘴直乐。
事实上,这是王千源第一次演超级大反派。他自己可能也没想到,在演了那么多温良恭俭让的小人物之后,是一个反派角色让他的演技获得了又一次蜂拥而来的赞誉。
“一只豺狗”,王千源这么形容自己饰演的人物感觉,饥不择食,没有规则,逮谁咬谁。
在演绎这个角色时,为了找到绑匪被关押的状态,他7天不洗头,为了表现出自己瘦骨嶙峋的丧家之犬模样,他3天不喝水,再去蒸桑拿,让皮下脂肪脱水。与从小到大的偶像刘德华对戏,他不跟人套近乎,冷冷地不说话,对刘德华下狠手,他将之看作是对对手最大的敬重。刘德华也说:“王千源的演技让我没话说。”
王千源这个名字,放在五六年前,对很多人来说,还只不过是“那个谁”,那时候,他还走在从男8号,男7号到男3号的进化路上。
虽然在2010年,他凭借《钢的琴》拿下东京影帝,却无声无息成了被“冷落”的影帝,没有因此大红大紫,因为电影本身商业性缺乏,他那些个漂亮的小人物角色甚至没法让更多人看到。
王千源也承认,那种落差,就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让自己从“东京影帝”的光环里冷却了,如今回头看,王千源更愿意把那种反复纠结和不甘心的日子看做是某种眷顾、磨练和激励。
“如果一下子特别火了,说心里话,我也许就碰不到华子这个角色了,一路就演那种小人物了,也许对华子的这种创作的热情、积极的态度,或许也就没有了。”

从善良小人物到狠辣大反派 “我把这个角色设定为一条豺狗,没有规则,逮谁咬谁”
记者:先聊聊怎么碰上“华子”这个角色的吧。
王千源:跟这个戏说心里话是很有缘分,认识吴若甫是我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部电影叫《征服死亡地带》,那个时候他演男一号,我就演一个跟组的大群众,跟刘烨,在大学里面我是他师哥,经常打篮球玩,在食堂吃饭。当时《法制进行时》在放的时候,我就在床上躺着一下子就震惊了。一开始丁晟说有这么一个剧本你愿不愿意参加?我说我当然愿意参加,因为这个事情在我们那一年是很轰动的新闻,又演了这么一个很长时间都没有接触过的角色。
记者:但据说丁晟导演他最初想找你演的是警察,怎么就变成反派了?
王千源:一开始想让我演一个像刘烨或者吴若甫大哥那样的警察,后来有变故问我说这个匪你想不想演?我说当然想演啊,不是愿意演坏人,是因为这个戏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匪,他在这个戏里是比较有事件性的。一开始兴奋,兴奋过后就比较痛苦。一闭眼睛你想《古惑仔》、《无间道》、《教父》、《沉默的羔羊》或者是那些咱们看的形形色色的毒贩小混混,你从来没有看见过绑匪,而且也没时间体验生活,我是立刻就进组开拍的。
记者:平时你演的都是一些善良的小人物,你本人的性格看起来也不是很狂放很极端,怎么把这个绑匪演到让人觉得有些怵?
王千源:运用了一些学校学过的东西,买了一些《犯罪心理学》、《反社会心理学》、《犯罪的构成》,就大致看看这些书,然后找了一些这种可以让我有感觉的事情。
记者:你有去给自己这个人物找一些情境设定吗?
王千源:我给自己设定了一个人物的音乐,《致命黑兰》里那首《Fade Out Lines》的感觉很对。从人物的生理感觉上,我把自己形容成一个在城市间、在荒凉的早晨或者夜晚游走的流浪狗、豺狗、丧家之犬,骨瘦如柴皮包裹着自己的身体,经常在垃圾箱去寻找东西,饥不择食,冬天寒风吹来,他的皮毛“搋”地吹着泛着花的那种感觉,然后突然间没有安全感,突然间有什么动静,有人倒垃圾或者出租车开过,就很机警地看,所以见谁绑谁,见谁杀谁,没有什么规则,这是我人物感觉的定位,我相信你也能在影片中看到,那种穷凶极恶没有人性,逮谁咬谁那种感觉。然后虽然没有完全去体验生活,但我去了监狱,看了那个绑匪临死前公安局给他录的5个小时素材录影带,也算是做了一些功课吧。
记者:听说你还私下里,曾为这个角色做一些身体上的塑性?
王千源:比如说从刘烨抓住我到我去见我女朋友那段公安局的戏,我们用了7天拍完的,7天没有洗头,因为他是10个多小时发生的事情,审讯也就是2、3个小时的时间,我不相信我的头发今天拍完了回去一洗,明天造型师再给你上点粉再抹点头油就有那种感觉,我希望是那种粘连的、油腻的、酸臭的散发着恐慌的荷尔蒙的感觉。再比如说跟女朋友拍打她那场戏,为了体现出狗的那种骨瘦嶙峋感觉,3天不喝水,提前去蒸了一个桑拿,用的健美运动员最后脱水那个,让你皮下脂肪的水全都弄没,然后慢慢包着你的身体显露出肌肉的感觉。
记者:华子这个反派角色在整个剧作里感觉很抢戏,你觉得呢?
王千源:其实我的戏已经删掉不少了,第一影片容量有限,无法完全展现,而且如果要是把我的细节都展现了,这片名就得改了,就改成《一个绑匪的一生》,对不对?从艺术角度还有社会的意义角度,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绑匪虐人质 “对不住”偶像刘德华 我也怕他说我没大没小 但我用演技给他最大的尊重
记者:这是第一次跟刘德华对戏,你在很多场合都说他是你的偶像,第一次跟偶像对戏,就要虐他,是不是挺遗憾的?
王千源:我不能跟华哥太亲近,华哥无论从年龄,从他演戏,你别说他好坏,他拍电影的名字再加上他的演唱会的名字再加上MTV的名字再加上他获奖的名字,摞一起比我身高都高,还那么帅,字还写的好,你无法超越,所以我也想聊一聊人生经验。我比他小这么多,我也想成为偶像,你教我几招,不可以,就40个工作日。我们在现场的时候,除了第一天寒喧,他很喜欢我女儿,第二天开始,就战斗了。我跟他在一起永远说话没有好话,因为我是匪他是我的人质。我拍戏的第一天,就跟丁晟说,整个过程当中可能有一些会让你不爽不舒服的感觉,我说希望你不要怪我。导演就会想了,见演员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怎么拍戏变这样了。有时候导演对我说,这场戏你的感觉再稍微独特一点,我就会说,为什么呀?你给我演一遍我看看?完全进入了那个人物的挑事儿状态。
记者:虐刘德华的过程中会有一些冲撞或者受伤吗?
王千源:他工作理念和态度跟我是一样的,像勒他那场戏,如果我假演,出来的感觉就是匪没有威慑力,他不恐惧不害怕,整个影片给人感觉就不危险,对大家对谁都不负责任,所以他说你们要真勒,我们没有安全措施,但是人没有说“咔”一下就死了的,过程达到了60、70就已经很像了,但是你不能用30、40去演,所以最后他的眼睛里的血丝,流淌的眼泪,血管青筋暴露都是真的。就像我捂他嘴的时候都是真的,他说完话的口水什么的全在我手上。
记者:是不是大家都没想到你入戏了之后会“疯”成这样?
王千源:我是一个演员嘛,我不相信我们俩聊的很好,他一说“预备开始”,我就能完全去演,人物转换没那么快,我也不想给大家一种行活的表演。我跟刘烨其实可以聊聊打篮球技巧什么的,但是我是匪他是警,所以我们说话的时候,我永远都不看他们。我也担心华哥会说我没大没小,别人在现场都很尊敬他,但是没有办法,虽然我崇拜他我尊敬他,但是只能放弃这种寒喧的感觉,最后我用我的敬业,用我的表演,我相信我给他了最大的尊敬,最大的交代,这是作为一个晚辈,学习他的最好方式。
而且这也是吴若甫用人生经历换来了一次我们大家共同欣赏的一个作品,我要不玩命去演绎,我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他。第二个对不起的是导演,我称之为是一次勇敢的选择,你也知道《钢的琴》、《黄金时代》、《绣春刀》、《太平轮》等等…我没有演过反派,从市场的角度来讲有所担心,整个票房粉丝和知名度也是,他把工作交给了我,我就对他要有一个交代,男人之间一种信任一种过招,所以我无法去假演。

演技派的进阶之路 人要务实我当不了偶像 从男9号演起至今无自信
记者:让你印象很深,觉得自己演的最好是哪场戏?
王千源:他见他妈妈死之前那场戏,谁也不知道第二天死什么样,我跟丁晟说,你给我表演一个第二天你要死,你跟我说一说,没有人能,连警察也是告诉你一种感觉,不是罪犯的那种心理。所以说我就得找模仿的感觉,皮肤啊,眼睛里的血丝啊,毛孔啊,你别以为你的皮肤没有生命,你的头发没有生命,其实全都有。作为演员你要利用这些生理资源,所以找朋友喝了一晚上酒没有睡,找到那种感觉。然后听着那个音乐跟戏里的母亲对了7遍词,然后我们就上了战场,拍完之后导演哭、摄影哭、我的助手哭、化妆师哭、场记哭,我们看回放的时候好多人哭,导演也上来拥抱我,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丁晟,我交差了。
记者:大家叫你演技派,这种演戏的自信是一直都有的吗?还是有一个过程?
王千源:自信是靠大家给的,从来没有那种自信,如果一开始就自信有可能往自大那边走了,慢慢从学校到毕业到拍一场戏两场戏,男9号、男8号、男7号、男4号,慢慢…...其实到现在都没太有自信。因为演戏很有意思,我们最后要运用自己的身体,你想的再好你身体的环节没有结合好,这个人物感觉就出不来,包括有几场戏都是那一天的巧合,对手给的,都不是我能演出来的。所以对我们来说没有太多的自信,因为下一个角色你不知道是什么,20岁的自信我让你演40岁的人你体会不到,到了40岁了体验人到老年,比如说从35岁演到70岁你依然还不可能完全自信,《钢的琴》得奖了你能演一个下岗工人你有了自信,明天让你演一个高级白领,一个罪犯,人物是不一样的,所以这部戏拍完了,我对这个戏有了自信,对下一部戏还是有一丝恐慌。
记者:外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不是也给你贴了标签?
王千源:有人问我想不想当偶像,这不是想的事,实际情况是你当不了偶像,所以人要务实一点,把工作做好是最重要的,大家喜欢你可不是你能说会道,可不是你穿几件衣服,可不是今天用的阿玛尼的粉底,明天用的SKII的化妆水,不是的,大家喜欢你是因为戏,你得奖也是因为戏,很多人用你也是因为戏。不要把自己搞的像华子一样,永远存活在幻觉里面。
大家只是知道我这个人可能演戏还有那么点与众不同,我也没有太多的给自己定标签,你看我演的戏的类型都不一样,《钢的琴》是个小人物,《绣春刀》自己也练了很长时间,演了一个武打片,然后《黄金时代》演了一个文人,《太平轮》演了一个军人,这回演了一个匪。演员创作期比较短,虽然有的人说男人70岁还能演,你告诉我70岁男人的戏全世界有几部?你不会是成为世界的主流,不会像我年轻的时候工作量这么大,所以说在有限的年龄里面,做一些自己能做的喜欢做的不要后悔的事情,很实在。我现在演一个20多岁那种青涩的年龄,富有幻想的年龄,我能演,我演得会更好,年龄不行了,你往那一杵大家就不信。

被“冷落”的东京影帝心理落差大 如果没有那盆冷水 可能我一路就演小人物了
记者:首映那晚看你邀请了很多家人和朋友,大家都在起哄,他们对你的表演感觉怎么样?
王千源:家里人对刘德华比较有感觉,我们家以前看电影从来不坐第一排第二排,现在就是特意要求坐前面,我说为什么?他们说刘德华来要看一看,很开心。朋友们同学们大家也都很开心,对我来讲,有时候工作也忙,没有跟朋友们都在一起,现在看一个片子也算有一个交待,就是不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干一些自己喜欢干的事,因为人生的时间有限,到这一步能演上主角不容易,争取多用一些工作的成绩来换得一些大家的快乐。
记者:你演了这么多年电视剧电影,也有过一段挺长的蛰伏期,中间有没有过纠结和放弃的阶段?
王千源:年轻总是有一些不满足、自以为是、好高骛远,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阶段,但是好在我父母都是演员,从小我就在舞台上长大,所以我看了一些老演员、老艺术家他们都是一生来演绎他们的角色。你看到我一个接一个角色,但我人生的角色是我这些角色串起来的,一生的态度一生的敬业,最后完成我生命当中的角色,所以我的那个过渡期很短。
我毕业的时候也没像现在电影市场这么繁荣,明星这么有号召力。那时候我们没有太多选择,你不演这个你演什么?不演就没有工作机会,就没有生活来源,硬着头皮演,演呢又不想应付别人,就努力地迎合别人,慢慢就觉得这个世界上你的想法不一定是最正确的,你努力去尝试别人的想法也许跟你的感觉碰在一起,就有了另外一种演法和感觉,所以在这些当中我就慢慢有了自己对角色和本职工作的态度,有一些转变。
记者:得了东京影帝之后,这些年整个表演的路上,这个奖项给你带来了一些什么改变吗?
王千源:带来了一些肯定、自信、一些更加关注你的业内的人、别人不会说这是“那个谁”了,然后我回顾一下过去那种工作方向,工作质量,那种经历是正确的,因为你用了这些东西来表演了嘛,可以。所以说后面的路就沿用了现在这种感觉的创造方式、理念包括对角色的挖掘的方法,都是这样的,挺好的。
记者:但是这个奖项并没有我们想象当中的,忽然让你一飞冲天大红大紫,你会觉得不甘心吗?
王千源:当时有那么一点点,就像我师弟刘烨讲的,“哥,我那个捞着了”。当时大家对业内奖没有什么特别关注,对金马和金像都有一些好的印象和感觉,好像声势很大似的,你看东京就差一点,我开玩笑啊(笑)。
当时有那么一点落差,现在反过来想,那是老天爷眷顾你、爱你,让你去磨炼,如果你一下要特别火了,说心里话我也许就碰不到华子这个角色了,一路就演那种小人物了,也许我就没有像对华子那种创作的热情、积极的态度。所以它让你很热一下,“哗”一盆水给你冷却了,然后再通过这个再热一下“哗”再冷却了,百炼成钢,所以那不是对我的一次不好的经历,是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经历。
2015年10月3日 原稿地址:http://news.mtime.com/2015/09/25/154726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