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诀
一 金钱 阳光洒在一座头尾相连的宫殿屋檐上,又折射出去,这里的主人名唤田半亩,他的财富到底有多少,没有人能猜得出,因为每记一笔账,就换一个会计。会计账本刚刚合上的瞬间,就有高手在屋顶射下一支暗箭,“咻咻”,直穿胸膛,心脏。同时马上有新人去顶替会计的位置。 因为他的财富来源也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只不过有人暗地里猜测,他的财富可以买下半个国家。他的黄金用上七七四十九个壮士在他家门口那块半亩田里堆砌,足足垒了七七四十九天,到底码得多高,没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外。因为所有在场的壮士,监工,事后都统统被杀掉。 他却非常低调,因为低调,低调才是最牛逼的炫耀。最牛逼的人不低调都不行,再低调都隐隐有一丝丝炫耀。 吃饭就吃素,穿衣就穿麻衣。出门的马车只有一个轮子,那个轮子跟车子一样宽大,结实。拉车并不是马,而是牛。牛车并不是要展示速度有多快,相反,比马车慢的多,稳当的多。他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跟黄毛小子一样去体验什么激情与速度。只要一上路,他的牛车回头率别提有多高。因为他边上的保镖都是赶着马车,要不就是骑马。 他一生只产千金一个,小名田点。田点要啥有啥,天上飘的就月亮没得到过,其他山珍海味,飞禽走兽没有一样没点过。任黄金凭食物生煎、油炸、油焖、清蒸、慢炖、水煮、火烤,铁烙、盐腌,她都没有胃口了,正值适婚年龄,整天对着墙上的竹蜻蜓痴痴发呆,默默掉眼泪,或对着窗外的枫叶傻笑。 他才不会在乎这些,也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只在乎他的财富。什么时候能买下整个国家,那时候他就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王。他的一生是搬砖的一生,是搬砖头般大小的黄金的一生。 他手底下四大密探帮忙去天下打探,也没能相中合适对象。要不是他的老婆田七中风瘫床上了多年,她千金腹里的许多话估计就不会对着院里假山下,湖里的小金鱼说去。 时间就像一把锯子,在人间摧枯拉朽的锯过来又拉过去。她一天比一天任性,他一天比一天认命。人到一定变得沉稳,变得冷漠,变得相信宿命,变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一个表情,他也不能例外。 一个人这么富有,可是他内心实在是孤独跟寂寞。因为没有人能懂他,有许多人想靠近他,去懂他。但都是想着他的黄金。他天天会去地窖跟一块块金灿灿的黄金说话。常常说得泪流满面,有时激动得声音几乎哽咽,沙哑。双手,双脚都会颤抖。 没有了黄金就意味着没有了一切。那就跟狗屎一样没人去理睬。根本无法想象要是他的财富都失去了,他还能拥有什么?所以不管多么孤独和寂寞,至少还能维持脸面的荣耀。人活着,就是为了脸面而活,为了荣耀而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田半亩比别人更加深刻万倍。所以他不停的积累财富,一分一厘都不想放过。 因为他小时候过的日子跟狗一样,吃的跟狗一样,累的跟狗一样。同时没有人同情过。 二 侍者 田七瘫痪卧床五十年了,要不是田家的钱硬硬的支撑着,恐怕她早就去跟阎罗王报到了。 服侍她的那个婆子田园整整跟了她一辈子了,所有的青春都撒在她上面。现在她连长青春痘是什么味道,青春痘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流脓都没有印象了。 有些人的青春价值连城;有些人的青春一文不值;有些人的青春平淡如水;有些人的青春激情澎湃。 要不是田园照顾田七时还养了一个金毛猫,俩个鹦鹉,三条金鱼。她活在田家庄里压根没有别的乐趣。 田七一辈子“吚吚哑哑”没有一句话能让人听懂。如果一个小孩“吚吚哑哑”学话,让那是多让人欢喜,至少充满了希望的期许。 田园已经没有耐心,尽管田家庄给她的报酬并不低,在当时当地人的收入水平里算上高等了。 她想逃跑,尽管田家庄的城墙有五根竹竿高,本根竹竿厚。还有许多白天、夜晚不停轮流巡逻的卫士。城墙外还有一条三根竹竿长的护城河。 她成功逃脱了,不需要飞越城墙,她没有翅膀,也不是鸟人。不需要迷惑精壮的卫士,她没有了青春容貌,没有了诱人姿色。不需要跟他们硬碰硬,软干软。 田家庄里有一个小人工湖泊,流向外面的护城河。为了挖掘人工湖泊,也不知道累死,病死多少个人,你骑着马车以轮子几乎不着地的速度围绕湖泊一圈得一天一夜,中途不熄火。 湖泊挖好了。田半亩就从几千公里之外的地方进了一批食人鳄鱼。那些死人的处理方式很奇葩,不用棺材入土为安,不用火葬,不用放最高的山顶给秃鹫啄,而是直接对湖泊了仍,往湖泊里灌水。 人就像黑色的油墨一样飘来飘去,慢慢肿胀,腐烂,溃化。鳄鱼顶着死尸游来荡去,好像死尸就是一个木偶,不管生前如何,这时候都任凭它们摆布。 而田园竟然能从湖泊里游到外面的护城河。这显得太不可思议。就连田半亩都是不太相信。当时她跳进湖里的瞬间,就有人去给他报信。他带着几时个弓箭手,围在湖泊岸上。扇形排开,弓箭手早就紧绷了弦,就等他一个响指。 他并不想弹响指,因为他想看看她到底能游多远,游多快。如何避开食人鳄鱼。这比直接杀一个人有趣的多。杀一个莫过一刀封喉,一剑穿心。这有时倒是便宜了对方,有时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而你手里傻傻的握着刀倒不一定就是胜利了,有时却更加迷失。 田家庄上下已经不知有多少人被活活扔里面,你远看着了人就像下饺子一样往里蹦,人快入湖面那段时间,至少还有呼吸,还有心跳,还能翻滚,还可以挣扎。越是挣扎,鳄鱼越有兴趣。瞬间湖水翻红,人的肢体飞溅。 田园并不是不怕死,并不是不怕湖泊里的鳄鱼。有时候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可怕的心死。敢跟死亡赌一把,这勇气谁都得佩服。 虽然田半亩口口声声说她从小就是一个孤儿,那年从孤儿院弄回来的。但是她始终相信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人如果连亲娘都不认就不是人,妖如果连妖他妈都不认就是人妖。 她已经不想在田家庄多待,哪怕一秒钟也不想停留。决定乡下外找她娘家,也许他们都已经不在,但是还是必须去认。就算在他们的坟包上插上几多野菊花就够了。 田半亩也知道这是困不住她,但是他并不是没有派人去找寻她娘家。结果都是没有结果。她觉得他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只不过希望她在田园一辈子照料田七罢了。 田半亩道:“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只要你能从湖泊里游出去,你就自由了。从此我们谁也不相欠。只是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你的坟包也许会多几朵野菊花,也许不会。” “噗通”一声,田园身体就不见了,因为鳄鱼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他看着这一幕,心里更加满足了。因为这就足于镇住田家庄里所有想逃跑的人。 他的心已经变质了,为了他的财富帝国梦早日实现,他不惜牺牲别人的生命。他的财富梦就是别人的血泪噩梦。他迷失了太远了,在一条不归路上,没有回头,也决不回头。从前的他只能确实爱心十足。 三 关外 雪花纷飞,覆盖了这一片沙漠。万物都归于平静,唯有大地还保持呼吸。 这里离田家庄有点远。至少的半月个快马加鞭。田半亩踏着疲惫的马从关外进了一批珍珠玛瑙,回程。不但马疲惫,人也疲惫。路上带的水和干粮都用光了。他只有加快速度赶去最近的客栈补给。 离客栈还有几里路,路上有一个包裹就像是野草一般好毫不起眼的被丢弃在那里,因为它上面覆盖了皑皑白雪。只有一个芋头大的人头还是粉红温热的,似乎还有呼吸,连着一呼一吸之间还有一窜白汽。 马被路上的小石头拌了右后蹄,幸好没有大碍,人还没从上面跌下来。马一跛脚,把厚厚的积雪扬到婴儿头上,“哇哇哇,哇哇哇”浑厚刺耳的哭啼声一阵又一阵。 田半亩勒住马绳,马嘶吼几声,马静止后,滑行数米远。他下马去寻找婴儿。附近却没有多余的脚印,马蹄印?只不过边上有一张纸写了婴儿生辰八字,几根铁丝弯弯了躺在雪地。 一个女婴,闭着双眼,接着啼哭。泪水从眼角酝酿而出,沿着脸颊流向脖子。 他身上已经没有干粮跟水了,边上偶尔甩尾巴是一匹不折不扣的公马。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自己骑的是一头牛,一头乳房胀满的奶牛。他将食指伸进婴儿嘴巴里,婴儿喏喏地吸着,不哭了。婴儿吸不到汁水出来,接着无休无止地啼哭,他上马朝客栈奔去。一路上只有马蹄声“窟喽窟喽”…… 客栈就在不远处,插在屋顶的黄色条纹旌旗耷拉着,但是现在已经看不到黄色条纹了,只有一根旗杆杆上带一坨雪。偶尔几缕青烟从屋顶的烟囱飘出。所以还是能提醒过客们,这也是一个不错的栖息的地方,至少是一个温暖的舒适的避风港。 风刮得客栈年久失修的木门板“歪歪”响,老板兼职伙计,既收银又端茶递水、嘘寒问暖。 客栈外是一片死寂,客栈里也是一片死寂。唯独里面的桌椅板凳被老板擦得油光水滑,窗明几净。 客栈里只提供一个食物,大饼,还有饮用水。如果你想吃羊肉面,清蒸排骨,白肉炖粉条,不好意思没有。阁楼里几间卧室已经没有人的味道了。因为连老板自己也不记得多久没有来过了。但是他就是喜欢大漠,喜欢沙子跟雪花一起飞舞,喜欢大地一片死亡的白色。 田半亩下了马,就进客栈。也不必亲自开门,因为风帮他拉开了。一手抱婴儿,一手拿着包裹,腰上别着一把从关外买来的弯刀。 外面雪越来越大,拴在客栈外的马冻得浑身抽搐。来来回回走着不停,也许停下来就更冷。一口口热气从马鼻子喷射出来。 客栈还是以前的那个客栈,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闭着眼睛都能从一楼摸到阁楼。什么地方都没有变过。仿佛客栈就是为他一人开的。他上一次光顾这家客栈已经是几年前了。老板半裹着头巾,操一口西北雄厚的口音。仿佛他的一身装备从未换过,漂洗过。 老板道:“客官来点什么?” 田半亩头也不抬,直直看着手里的婴儿。他还没觉得老板今天有点反常。 “来五杯热水先,再给跟小勺子,大烧饼一打。”热水刚端过来时还烫的,一转眼边变成温的了。他就一口一口吹着,喂婴儿。婴儿用全力吸着,露出很满足的笑容。 四 黑衣蒙面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今天有点异常。为什么老板跟他那么熟悉,却不问他婴儿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老板用左手写了一辈子的账单,今天改用右手了。老板明显个左撇子。而今天他用右手却用得那么顺溜。还有老板跟他那么亲切,一直不会问他要多少钱,多少钱由田半亩随意给。 田半亩身体热了不少,啃完最后一块烧饼,把嘴角一小片烧饼屑也抹进嘴里,烧饼屑可没那么乖乖听过,一不小心滑落在地上的鞋带上。 当他弯腰去取鞋带上的烧饼屑时,阁楼一阵喊杀声。从门、窗、屋顶飞出八个黑衣蒙面人。 田半亩道:“你们把老板老板藏到哪里,婴儿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你们不就想劫财吗,包裹拿去,够你们吃喝嫖赌抽一辈子了。千万别伤了婴儿。” 带头黑衣人道:“婴儿就是我们送个你的,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一个即将死的人知道了好像也没有坏处,他不能再去通风报信了。” 另一黑衣人道:“大哥,一个要死的人是没有必要知道太多秘密的,让手下去取他人头来。” 带头黑衣人道:“且慢。就算我们现在不杀你,武林里蝴蝶派跟蟑螂派也是不会放过你的,因为你手里捧的婴儿就是蝴蝶派掌门柳青跟蟑螂派林疯的私生女。” 田半亩道:“别人的私生女管你们什么事?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刚才我再在外面捡婴儿时,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杀我,却不出手?” 带头黑衣人道:“我们就说是你拐走的,即使你有一百张嘴巴同时张口,都休想狡辩。婴儿就在你手里捧着。在荒凉的大漠,想团团困住一个人是需要勇气和智慧的。因为狗急跳墙,何况你还有一马,随时可以消失在雪地里。而且听我们打探到你每次回客栈的路都不是同一条,这样我们人就分散开,迟早被你一一击破。在客栈里,你是插翅难逃。” 田半亩已经察觉到,外面的马断气倒地了。而平常马栓在外面,会时不时鸣叫。几个时辰过去了,马一点动静没有。 田半亩道:“婴儿旁边为什么没有靴印、马蹄印。这又是怎么做到的。放风筝过去的,还是弹弓射出去的?” 直到他看到黑衣人手里的刀都烙印了一个图案——山猪。他道:“不是说山猪帮都金盆洗手了吗,有谁这么大魅力又把你们请出山?我素日里也没有得罪你们山猪帮,你就是带头大哥野无心,你们一定是找错人了,借过……” 野无心道:“慢着,说出来,怕吓你一跳。” 田半亩腿软了三分,手心手背沁出汗。传说野无心是江湖上最凶狠的杀手。杀了人,还把他心脏抓出来,人称“无心。”如此狠毒的作风非山猪帮莫属。 野无心接着道:“我收了别人的钱财,就得替他们卖命,这个规矩你懂。” 田半亩道:“好吧,我这一生得罪太多人了。接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