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

最近偶然看了朱自清的散文《儿女》，猛然想起要给女儿写篇日记，这或许也是缘自朱先生同样的“为人父”的情结吧。 文有“阿九才两岁半的样子，我们住在杭州的学校里。不知怎地，这孩子特别爱哭，又特别怕生人。一不见了母亲，或来了客，就哇哇地哭了起来。学校里住着许多人，我不能让他扰着他们，而客人也总是常有的。我懊恼极了，有一回，特地骗出了妻，关了门，将他按在地下打了一顿。这件事，妻到现在说起来，还觉得有些不忍。她说我的手太辣了，到底还是两岁半的孩子。我近年常想起那时的光景，也觉黯然。阿菜在台州，那是更小了，才过了周岁，还不大会走路。也是为了缠着母亲的缘故吧，我将她紧紧地按在墙角里，直哭了三四分钟，因此生了好几天病。" 朱自清初为人父才二十一岁，少年峰棱气盛，尚自觉“有无限的伟大",乍为人夫人父，养家饲儿，如野马套缰，况小孩如此折磨人，烦躁暴怒，下手也就狠辣些。 我和妻是在千呼万唤般，直到而立之年才有了女儿 ，自然是无比珍爱了。 女儿自小也像朱自清的儿女一样，很是依恋母亲。依稀记得壹肆年五月份，妻带女儿来杭州看我, 此间我同女儿已有一个月未见面。女儿穿着一件花纱领黄色小衣，长长的头发耷在脑门上，衬着一双眼睛滴溜溜的望着我，一副似曾相识又不能确认的样子，怯怯的。试探地逗她玩，犹豫着，又轻轻地，用小手将我推开---那时女儿还不会爬，但会坐在床上，俩手抓着东西”咿咿呀呀“地嬉闹着，把自己逗着开心。，在我的努力下，亦或父女天性地招引，女儿开始乐意同我亲近，只是妻不能离其左右。稍有片刻，妻上趟厕所，女儿便会不安，“嗯妈耶--嗯妈--”地叫着，妻得连声应着，还不能呆得时间久，否则女儿的高亢大嗓便会尖叫：“美英--，美英--”（妻名唤美英），着急之声令人惊诧而又好笑。这时妻还没好，不能及时现身，女儿顿时如山洪爆发般哇哇大哭，任凭我百般哄劝搂抱，甚至于呵斥都无济于事，女儿手抓脚踢，不顾一切的翻滚闹腾，欲寻母亲。情形不可收拾，我恼怒而又无奈，尝到做父亲的挫败感。妻子慌不迭地跑出来，忙把女儿搂在了怀里。女儿抽泣着，无比委屈地把脸埋在母亲的怀里，妻一遍遍地柔声抚慰着：“囡囡不哭，妈妈在这……”，女儿方渐渐停此哭声，在妻的挌肢引逗下，破涕为笑。母女俩亲密的搂在一起，让冷落在一旁的我，无比的尴尬与羡慕。 我和妻相识于二零零五年五月，七月份结婚，直到二零一三年六月份才有了女儿。期间，妻有两次怀孕皆都流产，求医问药也多次，但总以妻体虚先天不足而无下文，我和妻黯然，叹息此生无缘做父母。直到二零一二年，我和妻到衢州，在妻大姨夫的引荐下，求其当地汾口镇一老中医的药方，女儿才得以顺利出生。期盼良久，时至中年，才喜得女儿，我和妻弥足珍贵，亲戚上下告知，也是无比的 欣喜 壹叁年六月十日，入夏。妻在医院分娩，我并未第一时间在现场，直至第二天请得假方匆匆赶到。初见女儿，极小的，像只猫，眼睛闭着，小嘴嚅嚅，岳母说要喝奶，忙抱在怀里，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妻是剖腹产，肚子上触目惊心的刀痕，尚在流血，床褥上垫着厚厚的卫生纸，一片渗红。妻脸浮肿幓白，只能喝些米汤，看了让人心痛。白天，有岳父岳母，小姨子抱着喂着，小家伙 还时不时嘴角一歪地笑着。晚上，我一个人陪护，就猫啼般地哭个不停，抱在手里，哄着摇着，刚好些，下面屎尿又拉了一裤兜。一会儿换尿片，一会儿要喂奶，弄得我手忙脚乱。半夜三更，我用毯子裹了她抱着，坐在躺椅上打瞌睡。一整晚地抱着，不能松手，否则就哭，不能睡。好在刚做父亲，有些兴奋劲，竟然如此疲乏地照看了女儿三四个晚上。事后回想，很是后怕，万一睡着了，一松手，女儿掉在地上会怎样…………

三日后，妻放屁通气，能吃些东西，但乳头还未有奶水溢出。 女儿靠奶粉的喂养 ，也渐渐充盈起来。 抱在怀 里，小眼看着你，极乖的。

五日后，新生儿洗澡，抱女儿进沐浴房，一旁的幼儿不是酣然大睡，就是哇哇啼哭，唯独女儿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躺在我的臂弯里，虽然极小，脖子还不能扭动，但平躺的眼睛静静地，好奇看着，若有人逗她，则会甜甜的一笑，惹得旁边爷爷奶奶们啧啧称羡：这小孩怎恁麽喜人老练。给女儿洗澡换衣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护士大姐，动作极其的娴熟麻利，在她的全程照理下，女儿小脸始终笑吟吟的，护士大姐忍俊不禁，轻拍着女儿，嗔笑道： 你个小东西，你是个小美女耶……语气神情满满的慈爱。 女儿合作大气持续到半岁左右，中有许多亲戚朋友来访，女儿都会大方地让人抱，一副乖乖甜甜的样子，眼眸神情灵动，开心兴奋了，还会--嘎嘎 --大笑，惹得人不忍放下，亲戚朋友离去时，纷纷表示不舍，欲要带回家抚养 ，个个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进入半岁以后，女儿开始认人怕生 ，对母亲也是愈来愈为依恋。家里来个人，亦或带女儿进入陌生场合，女儿便会表现出娇怯不安 ，缠着母亲不放，无端的哭闹，恨得我和妻牙根痒痒，恼火异常。为此，我和妻吵了不少嘴，我怪妻，女儿本来天资好好地，就被她和岳父岳母溺爱娇宠，惯坏了，毁了女儿。妻则泪流满面，心酸委屈无比。 妻怀孕五个月，我便去了杭州工作。 那时岳母已被确诊为肺癌 ，彼时家庭经济和精神上都极为困难与压抑。妻在最需要人呵护时，我却因了家中生计不能陪伴在身旁 ，患病的岳母，倒 时不时还需要要妻的照应与料理。 思忖细想，矮小娇弱的妻颇为不容易。 女儿一岁半左右，开始懂着用语言同大人交流。那时；我和妻嫌女儿奶粉吃得多而饭吃得少，就常对女儿说：囡囡要多吃饭才能长得高，长得高了才能去跳舞（女儿喜欢看大妈们的广场舞）。有回，妻带女儿下楼，碰见隔壁邻居，同她打招呼：静男，吃饭了没？女儿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宝宝不喝奶，宝宝要吃饭，吃饭长得高，长高好跳舞。这样猛然地回答，弄得邻居和妻愣怔了半响，随即大笑…………

妻有时忘了东西放在哪，就问女儿：囡囡，粉粉放在哪（痱子粉）?女儿亦会马上手指一个方向，很有把握地说：在这里，在这里。惊奇地是，十之八九都不会错。 妻带女儿偕同岳父岳母住在衢州，我常年在杭州工作，一个月难得回家一两次，在家逗留也就二三日。女儿对我自然很是陌生。 壹肆年十一月八日，我上完通宵夜班顾不上休息，赶着车风尘仆仆回了家。一进门，发现女儿竟然会走了，惊喜之余，伸手欲抱她，女儿快快地跑开，妻唤女儿：快叫爸爸，女儿不作声，远远地，定定地望着我。后来逮着个机会，亲了女儿一口，女儿恨恨地，不停地用小手擦拭着脸，妻笑她：快把肉给擦烂啰，方悻悻的，停手作罢。

晚上睡觉，女儿见我躺床上，就让妻一直抱着不肯上床，，都夜里十一二点多钟了，家里岳父岳母小姨子轮流过来哄了遍，依旧只要妻抱着，不能松手，而且妻不能坐下。后来大家都乏了，各自睡下，女儿即用小手指着，意要妻抱着去敲每个人的房门，不能顺意就哭。我想是因了我的陌生缘故，女儿如此，于是便卷了床被子睡客厅沙发上，但女儿仍然啼哭，这让我很是恼火。夜深人静，哭声扰人的，女儿又不听哄劝，我气急，一把将女儿从妻怀里夺过，撂在了沙发上，在关了灯的客厅里，借助房间透过的光亮，女儿满脸的惊恐，跐溜一下从沙发滑下，急急地奔向房里。后来想起此事，黑暗中，女儿一对泪汪汪，满是惊吓的双眼，让我心疼自责不已。 因为工作 ，为了生存，我与女儿相隔于两座城市 ，虽极不情愿，但为了女儿的奶粉尿布，为了一家人的起居饮食，咬牙坚持着。

这样的境况，在我工作的周围，不是个案。父母为了生计奔走于他乡，子女则因为经济户口的原因呆在原籍成为留守儿童，人伦亲情地生生拆散，成为无数人心头无尽的辛酸与伤痛 。

常年的熬夜班和劳累，使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我 已越来越没有精力于两地奔波，自壹伍年春节以后，回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女儿却似乎一下子长大 了，当我和妻手机视频通话时，她常会跑到镜头前，看着我，甜甜地，糯糯地，极为粘人地唤着：爸爸--爸爸--，有时还会跑进房间翻出我曾给她看过的画册，背诵着我教过她的---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虽然口齿还不太清，但已能有模有样，完整地背下来。女儿在用她的特有方式表述着对爸爸的想念和对爸爸的爱。我欣喜，感动而又难过，好想抱着女儿纤小柔软的身体，亲着她肉嘟嘟的脸颊，听着她红艳艳的小嘴里吐出的一声声--爸-爸--，而后紧紧地抱着女儿说：爸爸好爱，好爱你，爸爸是多么的想，每天看着静男，一天天地长大。 因了女儿，和妻通电话一通就是几十分钟，甚至一个钟头。女儿很喜欢听到夸奖，我对女儿说：静男真棒。女儿便会变换着花式秀给我看，手机镜头前，女儿一会儿央求着妻，播放小苹果的音乐跳着舞，一会儿翻出画册念着儿歌给我听，一会儿又会亲着手机屏幕，甜甜地，腻人地叫着：爸-爸。妻催她：好了，爸爸要上班，要睡觉了，跟爸爸说再见。女儿便会断然拒绝道：爸爸--不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