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算命先生的自白

我曾立志要当一名算命先生。为此特意钻研黄老之学，五行八卦，阴阳学说，卜筮之术，就为了某一天自己能够开天眼，通神灵，看清世道轮回，因果缘份。

我的这份努力在我老爹眼里就是屁一般的存在。为了将我匡扶上正道，他没少请教书先生来游说我。只是每一个被请来的先生都被我三言两语给打发出去了，都是出来忽悠人的，谁还不知道谁？因此我依旧痴心不改沉迷于此。

那天又有一个不知好歹的教书先生跑来我家，还没踏进我房门就被我用弹弓打中了印堂。我哈哈大笑，指着他鼻子笑道：“先生，您这印堂发红呈血光之色，不日必有大祸临头啊。”

紧接着我那老爹一个扫帚朝我扫过来，直接把我扫地出门，嘴里嚷嚷着：“龟儿子，老子信了你的邪！”他让我今天在外头待一晚上。

我百无聊赖地蹲坐在大门口，看着来往的人群。迎面走来我那小青梅，穿着鹅黄袄子朝我撇了一眼，我以为她又要来笑话我，没想到她递给我一个红鸡蛋，诺，给你的。

我喜滋滋地接了过来，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

又惹你爹生气啦？

这不废话么。

你爹也是为你好。

能不能别说废话了。

你学那些也没啥用啊？

不跟你废话，哥哥我给你露两手。

说完我咽下嘴里的鸡蛋，拉过她的手，仔细地端详起来。说实话，虽然我和她早就认识，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的手，掌心柔软，十指纤长，纹路交织......看着看着我思绪突然乱了，竟全忘了多年钻研的道道儿。

“咋了，我命好不？”她见我半天不吭声。

我放开她的手，定了定神又恢复我一贯的语气：“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哼，小骗子。”她嘟了嘟嘴，朝我白了一眼。

我顿时觉得自己自尊心受到打击，江湖规矩，看破不说破，这丫头还敢说我是骗子，好啊，我索性就骗骗她。

于是转眼慢悠悠地说道：“看你生得一副好皮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看这手相，丫头，你这命里有我呢。”

说完我笑嘻嘻地看着她，等着瞧她什么反应。

她听完后脸逐渐由白皙转为粉红，再逐渐变得绯红，后来脸上再也挂不住，狠狠一跺脚似怒非怒地跑开了。

“喂，你倒是给钱啊！”我冲着她的背影喊道，心里倍儿得意。

不过这件事过后我那小青梅就不怎么理我了。偶尔在街上看到穿着鹅黄袄子的她，刚想打声招呼逗逗她，结果她一见我就跟鬼见愁一样一溜烟儿跑了。

我回家照了照镜子，样子也没变啊，不还是那个眉清目秀的小骗子么。看着看着，镜子里的小骗子突然变成了鹅黄袄子的小丫头，我赶紧掐指一算，心里一惊：不好，莫不是动了凡心？

后来某天我在街上游荡，遇到了一个紫气萦绕的世外高人，他长袍白发，仙风道骨。我心中一喜，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碰上了个活神仙！赶紧三跪九叩，充分发挥我不屈不挠死皮赖脸精神求他收我为徒。

仙人说：“想学术，断六根。”

“好！”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回家就收拾行囊。

我跟我老爹说：“十八年后，我一定衣锦还乡。”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跟小青梅说：“帮我照顾我爹。”

她红着眼不说话。

那天黑云压城，风舞的正邪。我背着行囊跟在师父后头昂首阔步地出发，虽前路茫茫，但我心有微光。其实我只是不敢回头，怕离别的悲伤战胜我求道的希望。

我师父是位高人。我跟着他游走四海，风餐露宿，潜心学术，十八载如一日。其中艰辛不必言说，我只想着定要不负众望，衣锦还乡。

十八年后我学成归来，一步登天，成为御用术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一手定乾坤，日月星辰不过是我的囊中之物。回头掐指一算，时辰已到。

五花马，千金裘，不及老家的女儿红，我终于实现了当初的诺言，衣锦还乡。饭桌上我一连干了数十碗女儿红，春风得意地拍了拍我老爹的老肩说：“您儿子给你长脸吧。”

“不学无术。”我老爹还在嘴硬，脸上都快笑成一朵山茶花了。

“那你见到我这么高兴。”我一秒戳破他的厚脸皮。

“我是高兴老孙家的闺女找了户好人家。”我老爹笑嘻嘻地告诉我。

靠，原来他是为这事高兴。不过小青梅照顾他这么多年，确实比我这不孝子孝顺多了，我只好同他一起乐呵呵，女儿红真他妈好喝。

最后也不知喝了多少碗，我才看到小青梅。她穿着鹅黄袄子，风姿绰约地向我走来，递给我一个红册子，诺，给你的。

我喜滋滋地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斗大的两个字——喜帖，顿时手一抖，这东西还没个红鸡蛋重，我还没十八年前有出息。

总算回来啦。

这不废话么。

你爹挺想你的。

能不能别说废话了。

那恭喜你扬眉吐气。

不跟你废话，哥哥我给你敬杯酒。

说完我给她倒了一杯，她没接，我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中。想了想，还是别浪费，索性自己仰头喝了。

“你给我算算，我跟他.....咋样？”她问我。

“娇妻佳婿配良缘！”我十分爽快地说出这七个字。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地说：“记得你还说过我命里有你呢。”

“我不是在这儿嘛，又没死。”我有些醉意地想抬手要揉她头发，抬到半空中突然定住，回过神来生硬地转手摸了摸我自己的头发，冲她傻乐。

“我结婚你来吗？”她问我。

“我劫婚你走吗？”我不知为何精神错乱地反问了这么一句，问完立刻后悔，他妈的瞎说些啥呢。

她好像眼里突然泛起了泪花，又或者是我彻底醉了出现幻觉，反正最后也不记得她说了什么。醒来后只见一碗残酒，一庚喜帖。

第二天我拿着喜帖去了她家，不是去劫婚，是去帮忙。我在她的婚席上进进出出，事无巨细，忙的跟狗一样。我指挥着那群无头苍蝇，告诉他们这黄酒该这么喝，这对联该这么贴，这婚该同我结。

那天我喝了很多黄酒，贴了很多对联，却始终没能说出最后那句话。那天宾客满席，高朋满座，都来恭贺这对天作之合。我端坐于贵宾席间，旁边有人问我，大师您看我能升官发财吗？

我说：“世道轮回，因果缘份，你想要的，上天都会给你，看你拿什么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