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光的密林中

▌在时光的密林中

如果我是堂吉诃德，我定会 将这些跨山走岭的高压线塔， 当成邪恶的巨人去搏斗，去厮杀…… 你听见松涛声里，电流嘶嘶如蛇 在山中游走，它腹下的草枯黄 荒坟微凸似人头，芦苇如发蓬松凌乱

昨夜，父亲对你说，山里 就不要去了，冬至上坟时曾撞见过野猪， 凶野傲气，见人也不躲。 可意气还未消磨尽，偏要独自登高岭， 远望茫然，冬日惨白，你想起阮籍在穷途痛哭 想起那些深山里的野猪， 它们像故人的亡灵所变，在山野中 晃荡、觅食、交配。你期待它们 哼哼唧唧地冲出来，与你对望 就像儿时的你，在黑夜中瞪大眼睛， 悲哀地望见三十年后的自己。那一瞬间， 你几乎震颤着，洞悉时光所有的秘密。 脚踩落叶绵软如梦中行，你凝视林间深处的黑暗， 有兽凶险而自由，正如神秘危险又甜美， 倾耳听，松涛满山如大雪纷纷扬扬。 你想起柯希莫❶，他轻盈，像松鼠， 在树冠间行走，他一生反叛，生活在树上， 始终热爱大地，最后升入天空。 你想起那些久别未再重逢的人， 在时光的密林中，有的活成了野猪， 有的活成了松鼠，有的如荒草委地， 备受摧残，活得不成样子。

❶ 柯希莫：卡尔维诺小说《树上的男爵》中的人物。

2017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