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沉醉的夜晚
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空气中扑鼻而来的还是梅花的气息。其实立春尚早,但下过一场雨后气温陡高,一时春暖,给人一种花光明媚,温风如酒的恍惚。
回到老家已经四五天了,一直还没怎么出过门,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下雨的日子里灰蒙蒙的感觉更容易让人沉闷。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天气多好,好得无所事事,正如天上那叫人昏昏欲睡的太阳。
不知是哪位专家说过,世上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只需要通过六个人就能相互认识。但我觉得在这个我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小城,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最多只隔着两人。这十八线城市太小,小到从小学六年级开始走在街上假如身边正好有个女同学,回到家你爸都会立马问你小子是不是早恋了,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眼线。但假如命运不想安排你遇见某个人,那你就无论如何都不会遇见。比如我和清禾虽然已经认识六年了,但我俩却仅仅只见过两三次面。
清禾是我妈同学的女儿,我们之间也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狗血故事。印象中第一次见面好像是我妈和她妈以及她们几个同学之间无聊的妇女聚会,我们在双方母亲的介绍中彼此认识,并礼貌性地加了微信留下联系方式,多么的乏善可陈。
拿钥匙,开车,到清禾家距离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车窗外倒退的树影都已经绽放出新绿,但很可惜,已经延续无所事事状态四五天的我,即将要参加的也并不是多么朝气的活动。是的,我正在去清禾家打麻将的路上。
怎么说呢,进门的一瞬间我明显感到气氛有点尴尬。准确来说,这个局,七八个人,除了清禾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更何况我跟清禾之间的交集也仅仅只限于朋友圈的点赞之交,要不是在家闷了几天实在太无聊,我大概也不会在看到她朋友圈说在家跟朋友打麻将之后就头脑发热说也要来。我早该预料到这个局面。
算了,来都来了,假如现在离开,气氛只会更尴尬。客厅里摆着一桌麻将,七八个人轮流在打。也许是看出了我脸上局促的神情,清禾很热情地站起来跟我介绍她的这些朋友,甚至包括每一个人的外号,眉眼间透着一股温暖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来不?我让给你打。”
“没事,你先打着,我看几局。”
她牌技真烂,可以说是生疏并且拙劣。很多次我都看不下去忍不住提醒她应该怎么怎么打,她很耐心地听着。
很多年没有见过,她变了不少。以前还是个短发大圆脸,现在已经蓄起了披肩长发,脸庞也消瘦了很多,泛着微红的光泽。额前的头发很自然地挽在耳后,呈现出一种柔和的线条,她忽然回过头来对我相视一笑,我感觉大脑一下子空白了几分钟。
“想什么呢,是不是好无聊呀,来吧我换给你打。”我不好意思再推脱。
打麻将是我从小跟着我妈耳濡目染混出来的强项。小城市的娱乐很简单,从老年人活动中心里清一色的麻将桌,到青年男女之间的同学和朋友聚会,人们打发时间的方式都默契地选择打麻将,就连电影院和KTV也都是近几年才有。麻将这种东西,一旦投入了这个游戏,时间就过的很快。整个下午我和清禾之间的交流都融入在牌局之中,很快,我也和大家熟识起来了。
散场的时候天色已晚,夜幕降临。我提议大家一起去吃宵夜,清禾也自然跟着大家一起。吃完宵夜,我开车送清禾回家。她喝了点小酒,坐在副驾驶座上脸色泛红。打开车窗,轻柔的晚风吹拂在脸上,我竟然也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忽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我想我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份安静。说什么呢?
她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路灯和霓虹,仿佛安然沉浸这这样的夜色中。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了,散动出一种让人心旌微摇的旋律。
“我现在忽然觉得,一个人,可能你身上的很多事情很多东西,在旁人看来或许很平常,没有什么特别。但也许在这世上某一个人的眼里,却真的就是觉得很闪光很值得珍视的东西。”还没有等我开口,她看着窗外忽然跟我说。
我愣了一下,问:“嗯?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她看着我轻轻一笑,“嗯,没什么。”
十来分钟的车程,很快就到了清禾家的巷子。巷子里没有路灯,但还好她家不远,我送她到家门口,仍然局促得想不起该说什么,本来在脑海中组织好的聊天措辞,也被她这么突然的一句话打乱了。
“好啦,时间不早啦,你也赶快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哦!”
“嗯!今天玩的挺开心的,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我赶紧开动车子,想要脱离这个紧张、局促而又略微有些尴尬的空气。
忽然,漆黑的巷子里倏地亮起了一盏明亮的暖黄色的灯。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只看见清禾打开家门口的灯,倚着门框站在门口目送我。后视镜里已经看不清她的脸,她的影子在灯光的映衬下更加细长,我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无法言说的触动,仿佛某个早已在我心中沉寂了很多年的东西也被这灯光一下子点亮了。
右转弯,离开巷子,身后的灯光依然若隐若现,我已经觉得迷离。
“你一定会遇到那个人的。”我终于知道了我要对清禾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