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少年

       这一周的第三天了，看起来依旧不会放晴，反倒感觉悬了许久的雨今天会落下来。
       早上去公司对面的小店吃面，感觉就要享受到鼻涕辣出的畅快的时候，无意间一瞥，却注意到后面坐着一个高大又棱角分明的男孩。他没有像店里其他食客一样，吃面或拿着手机，他只是发着呆在等待，等待属于他的那碗面，或者别的。看到他的样子，我的心里一动，记忆里那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和他的故事象门前寒风卷起的尘土一般轻轻扬起。
      我们是在北京开会认识的。那晚，酒后早睡让我十一点多就醒来了，睡不着就会出去转，出去转就可能遇上有故事的人。
       那晚第一眼看到他时，这个有故事的人就坐在酒店林荫道旁的大石头上，路灯下的神情就像面馆那个男孩一样。
       虽然想不起来名字，但是感觉白天一起开过会，我便走上前去递上一只烟。
       他像被惊醒似的慌张摆手，“哦，哦，谢谢，我不会。”
       我在他旁边坐下，点上烟，他像想起了什么，转身从旁边拿起一罐啤酒，递给我，我向他身后看去，才发现那里还有半打燕京。
       “不了，我不能喝酒，晚上那一点点这不就睡不着了。”我推辞着，继续说道：“怎么，有心事？”
       他没有说话，但脸色好像红了一下，掩饰一般急忙灌下一大口。
       有些人就是很奇怪，一口酒，一个不期而遇的人，一晚凉风徐徐的夜，就可以让他尽述心事。
       这大概是个爱情故事。他说，他喜欢了她八年，今年是第八年。
       他和她同在一所大学同一个班，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喜欢上她了，喜欢的心跳加快、手心多汗，喜欢的觉得以前交集的女生连错都算不上，顶多是误会。
       “她长长的头发，笑起的酒窝很好看。”酒精或者酒窝让他眼角已经微红，可是眼里泛着神采，回忆抚慰着他，让他快乐而满足。
       “嗯。”我双手捋捋胳膊，夜深了有了一些凉气。
       他说，她是安静守规矩的女孩，家里的规矩、学校的规矩、社会的规矩……都遵守的井井有条，皮肤白皙长相标致，一看就是应该长成这样的那种。只是，好像和谁都亲近不来，有些冷。
       他不知道，当一个女人特别于周围世界的时候，除了喜欢她，也得明白拿什么去喜欢她。
       他自己是个中规中矩的人，开朗活泼学习也不差。一开始，他可不敢直接冲上去生扑，他害怕一个不小心连朋友都没得做，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接近，期望自己在她身边有个容身之地。
       他给她占座、抄笔记，坐在她不远处自习，一起参加校园活动，他帮她驱赶其他男生的示好、避开其他女生的冷落，他努力他可以付出的，期待他始终无法确定的。
       终于有一天，她答应去看他的篮球比赛，他欣喜极了，他想告诉全世界，又觉得那一刻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上场时从没有过的紧张，紧张的当然是她在不在场边、有没有看着他……终于看到她的身影，他开心地对着她笑，她也笑着看他，让他觉得浑身都洒满了阳光，充满了力气。
       比赛之后，女孩拉着他一起去湖边，他们那座城市有很多湖。岸边,也有着成行的柳树,垂着柔软的枝条亲近着恬静的湖面。女孩静静地看着，眼睛里是他读不懂的明天，他只是觉得夕阳的霞光里她的侧影好美。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希望用尽全力地呵护她、爱惜她，想把她照顾的无忧无虑，可他觉得他们还是渐行渐远，她看起来依然那么孤独，他好像从来也走不进女孩的心里，甚至，都没有走近过。他知道，他焦急的知道，可他怎么也做不到。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我可以感动可以愧疚可以偿还甚至可以妥协，但我不能欺骗自己说爱你。
       终于有一天，她对他说，自己真的不适合他，希望他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尽管，这结果他一早就知道，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浑身冰凉周遭黑暗，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了，只依稀记得自己说了一些话，还努力对她微笑了一下，他对她，一直都在努力的。
       虽然得了好人卡拿了遣散令，他还是放不下她，心里空闲下来就会想她，害怕听到她的消息又总是忍不住旁搜侧引有关她的信息，偷偷看到她的笑容就会高兴，一眼瞥见她在神伤就会揣测，甚至看到她发呆的样子他也会想她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他的情感随着她的情绪波动，他就这样不知疲倦地爱着，再与她无关。
       可即使这样的时光也是短暂的，毕业季总是来得很快，转眼四年已成过去。他的家里在当地为他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而当他听到她要去北京的消息时，他才意识到他要彻底失去她了，和以前的可以见到她的人听到她的声音不一样的失去了。
       他一个人去了他们去过的湖边，沮丧极了，挥不去的愁绪在心底苏醒，他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如果可以他只要回忆只要时间停住，并不想要明天。
       有些成长里的岁月，可能就是为了等待片刻的时光，而今后漫长的日子，也只是为这短暂的光阴而回味。
       “她来了北京，更多的时候我只能从QQ或者微信上知道她的情况了。”他已经微有醉意，我也觉得夜晚更冷了。
       “你知道吗，这几年我都会争取每一次到北京出差的机会，如果很久没有，我也会自己过来。”他轻轻地说着，像自言自语一样，“每次来，我都到她的单位下面转转，我不是想碰到她，我只是想感受感受她在这片土地上的快乐和艰难……”他一口喝下手中的酒，用力捏扁易拉罐，咯吱声混着他喘着的粗气，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故事好像和每天都在发生的爱情没有什么不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搓搓有些冰凉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我又去她那儿转了转，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最近相了一次亲，挺合适的，那就谈谈吧。”他笑着对我说，我看着他，也笑了，“对，谈谈。”说完，我站起身来。
       “不早了，回吧。”
       “嗯。”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把手里的罐子使劲扔向远处，那里，是一片湖。
       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我起身准备离开面馆，最后又看了那个男孩一眼，他正在大口吃面，而我也始终没有想起那个萍水相逢的男人的模样。
       推开门，雨滴没有一点的迟疑不决。我加快脚步，脚下溅起水花，水花们在路上擦肩而过。
       有些时候，或许你会想起我，就像想起一朵永不重开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