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誰與――《贈衛八處士》改寫
與故人相見,是對一段時光的重拾和整理,亦是對自我、“我們”、“人”生命流動的檢視,或喜悅或慨然或各味雜陳兼而有之。把人放在時間、空間都廣闊無垠的自然、宇宙中時,生命不可避免地蒙上了層怎麼稀釋也都潛在血液里的悲劇色彩。 杜甫也是如此。 或許,他見昨殘月今又圓、多日雨水接連現今繁星滿天時,會想:仔細算來,一月中除去夜半月兒才爬上樹梢的日子,除去風雨大作、陰雲密布的日子,除去自己被世事羈絆無心抬頭的日子,似乎能見到月亮的時刻也不是那麼多。同自然是如此,同人呢?自多年前揮手分別,路途甚遠,車馬勞頓不說,如今我為人臣子是妻的夫是孩子的父親公務家務,好像我,也不是當年能同你攜手即能賞春之櫻秋之楓的我了,即使我心裡,是多麼懷念那些時光是多麼想再像那樣敘敘舊、遙想當年、傾訴分離后的種種啊。難道會像參星與商星那樣再也不相見了嗎,可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原以為只能在心中念想罷了,然今夕何夕耶?竟能在燈下見你,真的是你嗎?還是我,又在夢中呢?——“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杜甫《羌村三首·其一》),“今宵剩把銀缸照,唯恐相逢是夢中”(晏幾道《鷓鴣天》)。 眼角微濕,一時竟說不出什麼話來,知道你也是如此吧,就不說什麼客套的爛熟話了吧,只見著你,再看看鏡中的我:“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想想我們年輕時一同做的事啊,真是有點荒唐可笑呢,還有那些比天上星星還多的理想,真像是能永遠都青春,就算早就讀過“歲月忽已晚”(《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這個“忽”字,這時候依舊讓我一驚啊。 “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欸,你還記得我們當年在人日一同登高賞景的故友嗎,他近來可好?這麼問著問著,互相說著從前的老朋友,探訪到他們近半都已不在人世,不禁內心驚呼感慨哀嘆。 不說那些了,拿酒來喝一杯吧。“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問答乃未已,兒女羅酒漿。”你這些孩子喲,迎接我這個他們父親的故友呢,把酒菜都已擺上。“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黄粱。”你知道我性情,也沒去做什麼官只居家當個處士,沒什麼珍饈來表達我的情誼,剛剛在泥地里割了把韭菜且下酒就飯,這飯是剛煮的黃梁米呢,你嘗嘗看。都說春韭秋菘,我哪里不懂你待我的情誼呢,翠嫩欲滴的再配上這香氣,還有這嫩黃的飯……“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 只是 ——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