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
安徽广德南部的一个村落中,住着我的祖父、祖母。我出生于这里,这片土地是肥沃的,他孕育着各种粮食、蔬果,养育过无数的人和动物。他见证了父母的爱情,陪伴了祖父的一生。我想他也会像伴着祖父一样,很久以后,也会伴着我走过我的一生,接着便是我的子子孙孙,我希望他们生活在这里,毕竟去往外面世界的路途太遥远了。
最初的时候,我不知道用怎样的词汇去描述祖父,只是想到用最直白的语句把他的一生娓娓道来就好了。后来,又一想,如果要把一个人的一生给写出来,太难了。何况,我又如何能描述的清楚一生的事情呢?可能是我还没有到这个层面,或者是因为懒,还是怕伤心至死呢?谁知道呢?
见过我和祖父的人,往往都会说,我长的十分像他。回家后,我会照上半天的镜子,寻找着和他想象的任何一个细节。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发现,他们说的是对的,我的身躯、眼睛、面部轮廓,甚至于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都是他和我父亲的,这都是可以用肉眼看得见的,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呢?他们隐藏的太深,行踪也太过神秘,我至今仍然在寻找着。
以前祖父是能爬上山顶的,他砍掉倒下的竹子,加上其他已经不能为这片土地奉献出什么的废柴,用较有韧性的树条将他们捆成一捆,轻松的背回家中。这种用树条打结的方法,他一直想传授给我,而我一直没有学会,可能一辈子也学不会了。在这方面,我是没有天分的。我想这种方式或许他也是从他的父亲或祖辈那里学来的吧。不然,为什么这么执拗的想让我学会呢?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这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不在爬山捆柴的祖父,现在如同小时候的我一样,喜欢吃甜食、喜欢看电视、喜欢逗猫、逗狗。我现在呢,居然也在重复他的人生,行走在命运的波澜中,等到重复完祖父的年轻气盛,又回到自己的孩童时光,然后我的子孙辈又是这样,周而复始。
在外人的眼里我们的模样、身形一直在发生着变化。但没有改变的是什么呢?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村里的人习惯的称呼祖父为“林先生”,关系很好的会称呼他“聋子”,他用了尽四十余年的教师生涯换来了“先生”两个字。这对于一些不识字或是只认识自己名字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加让人尊重的了。从我有记忆之始,家中不断有人来为自己的子女奔走,或起名或入学,走时都会留下几袋红糖,稍微吝啬一点的也会留下几句好听的话,祖父往往都会收下。很长时间后,我才明白,当时留下红糖或好话的那些人,心中的虔诚是有多虔诚。
我曾经一度怀疑祖父的耳聋是他装出来的,或者是他臆想出来的,因为当我们说着和他无关的话题时,他总是会听不见任何声音。如和他有关,无论好话坏话,他都会自己微笑一下。这只有我知道,有时候我想像他一样,想听见的时候听见,不想听了便就不听了,我想这是一种智慧,可悲的是我的听觉很好,谁愿意相信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是一个聋子呢?
我说过祖父曾经能爬上山顶,也会邀上几个朋友出门,随便找一个地方,打上一个下午的牌,输赢在几块钱以内。早已年过花甲的他,也会出门逛上一圈。回来后,便说:“人都不认识了,村子是变了。”我经常盯着他的脸看的出神,那是我的脸庞,我变成一个倔强的老头,我在感叹人不认识了,村子变了。可村子真的变了吗?
祖父有几块盖房子的土地,有一些种粮食、蔬菜的土地,还有一些山林。祖父如去世了,我的父亲会继承他们,我的父亲去世了,我也会继承他们。然后,又到了我的子孙。这也许就是生命,让所有的人们在过往的岁月中安然入眠,在幽谧的时空中荡漾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