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结
月光清凌凌的照着,二月风微寒。 水波荡漾,濡湿河岸,一株新芽破土,夜幕里这声响倒像山崩地裂。 河边凉亭隐去朱彩,暗褐的柳条漫无目的地抽打,彼此绞缠在一起,在月光下显露出奇特的影像。 就这样的二月天,冷峭的风裹着一汪春水。 水里一尾红鱼,悄悄的浮上水面,吐出一串泡泡,倏尔隐没在月影里,水面上的纹就一层一层的荡开,像情人心上的涟漪,久久不肯平息。越是暗的夜,就越要惦念那一抹跳跃游走的红,更何况它红的娇媚、红的夺目、红的让人心旷神怡,却又总寻不到踪迹。 一两声摇橹,一只小船独自闯进画卷来。船上立着桅杆,杆上挑着暖黄的灯,摇橹的人看不见面容,像一团朦胧的影子,从月亮里划出来,不疾不徐,不骄不躁,慢慢的逆流而上。水声惊起几只鸟,扑棱棱从树杈间飞出来,飞向烟火人家的房檐,不知悄然入了谁的梦。 蛰伏的虫还未开鸣,夜里除了风、梦呓的犬吠,便是春来的声音。 静坐树下,仿佛万籁俱寂,只剩些许怅惘不肯安眠。将头贴近树干,却分明听见“哔啵”一声,似乎新芽初绽,混着鹅黄的绿挣扎着,推开干硬的树皮,摇晃着抽出胳膊,仿佛从垂老妇人的身体里分离出的幼儿,疼痛却惊讶的啼出第一声。用手指抚摸孕育它的虬枝,来不及感慨,便听见“哔啵”声不绝于耳,一股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叫人惊慌,禁不住站立起来,伸长了胳膊、仰起头,像这芽儿一样努力生长起来,眼见高过了屋檐、高过树、高过云朵,高到那不知所终的去处,身体轻飘飘的,心思软绵绵的。 一声轻嗽划过耳际,那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沉重起来,直直的坠下去。看得见云朵、看得见柳枝、看得见屋檐上的兽头,手却抓不住,任由自己向冷硬的土地坠去,像一把精致的琉璃瓶摔碎在泥地上,四分五裂,却还盈盈的映着月亮,散射出柔和的光。身体摔碎了,也不痛,每一片碎片都暗自蠕动着拼揍成奇怪的形状,琉璃瓶是做不回去了,拼成个盛酒的琉璃盏也好,只是有些可惜,它原本该是个琉璃瓶,该要插上馨香馥郁的花儿的。 二月的风大起来,听得见吼叫,春天就躲在这河面、树梢、人家过道的吼声里,呢喃着,不用几时,这人间就该都是这样的呢喃,像细碎的绒毛挑逗着脸颊,河两岸就该“咯咯”笑成一片了。且想着,桃花就该映着桃红的面颊,杏花就铺满了裙摆,新剪的柳条盘成圈,戴在乌黑的发辫上,水灵灵的瞳仁就融化在蜂蝶的嗡闹声里,少年郎羞红了脸,摘了好大一捧香喷喷的鲜花儿送给香喷喷的大姑娘。论起赏春的愉悦,谁还比得上娇滴滴的大姑娘。 边想边踱,东方渐亮,河面起了薄雾,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河岸边两只鸳鸯依偎着,脖子掩在翅膀底下,憨憨的睡着。红鱼悄悄游到浅岸,吞下一只透明的小虾米,又悄悄的藏回晨雾里。月亮剩了浅白的轮廓,像被风刷去了颜色,温柔的淡下去。太阳就要升起来了,远处有了人声,不多时又是一片繁华景象。 我却独知,在这二月的夜里,万物都伴着春风做了个甜美的梦。 梦里百感交集,好似柳丝缠绕,生生绕出一个情人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