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随笔】最初的火花，和一生一世的陪伴

                                                                          一
  “mon chaton, qu'est-ce qu'on mange ce midi ?"
  他走进厨房，环抱微胖的她。
  烤炉里是香喷喷的牛肉番茄盅，他知道她喜欢做这道菜，在窗边种了一小盆罗勒和普罗旺斯香草，这样她想用的时候，随手就能拿到新鲜的了。她微微躬下身子，探看炉子里的番茄熟了没有，像每一天一样温柔地笑着。
  他的午饭，总喜欢配一杯红酒。不多，大半杯，饭前半小时她便拿出来，放在一个小酒罐里醒着。
她端过来，他接过去，他说“谢谢”，60年来，从来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吃饭还是下午茶，窗边的阳光灿烂时，他们就搬出去，坐在外面的院子里长长桌子旁，阴天时，便搬进来。但无论在哪，老两口都喜欢面对面或斜对面坐着吃饭，聊的内容除了儿女和孙儿女的琐事，还有街坊，他白天玩的填字母游戏，和她在院子里种的草莓。吃完饭，他便沉沉地在椅子中困倦了。“就像个孩子一样。”他笑着评价自己，坦然地回房睡下。她没有睡觉的习惯，在厨房里打开水龙头洗起锅碗瓢盆，踱着步子擦洗灶台，把剩下的菜放入冰箱，回到电脑前查查邮件。
  
  婚姻的纪念日，都有象征物。 “60年的婚姻：钻石婚。钻石：贵重的宝石，所有石头中最耀眼也是最坚硬的，最常见的是无色的。”
  什么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呢？她这样回答。“很多人以为，生个孩子以后能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但，如果连两个人的关系都处不好，又怎么能处理和第三、第四个人的关系呢？婚姻中的信任、忠诚和感恩是最重要的。”
  经历过八分的幸福和二分的磨难，钻石的成色像他那无以名状的眼神。她坚定的语气说出的句子，他听着，坐在她身前的椅子上，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就像他在上帝面前偷偷忏悔过的那样。
  经历原罪的考验，在这样无色的平淡面前，不朽、光辉、力量，都是太大的词汇。
  
  
                                                                          二
  在80岁以前，他也是青春过的男孩。
  他说，我们是儿时的玩伴，分隔多年，又一次重逢，我23，她17，见到她，我只是“哦！”了一声。眼光再没从她身上离开。
  他和她偷偷跑到海边，在蓝色海浪的狂暴旁拥吻着，大声喊着“我爱你。”
  他单膝跪下，向她求婚，当她披着白纱缓缓走入教堂，神父宣布后他们交换戒指，轻轻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我爱你。”
  他和她一起长大，共同生育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女儿与儿子一样，两岁多就长出了牙齿，会哭会闹，看到爸爸妈妈会甜甜地笑。但越大，越感觉到好似有些不同，叫她时，她没有反应，只有在地上非常大声的奔跑时她才会看过来。
  有些奇怪。
  在医生正式确诊她是聋哑孩子时的那个下午，连续几个小时，两个人都坐在一起，一言不发，饭也没吃。那个晚上，两人默默流下眼泪时，他握着她的手，说“我爱你。”
  眼光再没从她身上离开。或许也曾偷偷离开过，但他还是带着这样的眼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