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老表

    2011年,有一次去广州. 回来的时候突发奇想觉得应该体验一下坐出租车回深圳的感觉.于是找了个拉皮条的......不是,是拉黑车的.那人说:"你做出租车打表走,到深圳肯定超过800块.我给你找个车,500就可以." 我想:和谐社会好人就是多.于是回答说:行.....那人瞬间消失了.不一会儿,一辆捷达飞过来, 车牌写着 :粤BXXXX. 刚才消失的人从车里出来说:"你坐这辆车走,先给我300.到了以后再给司机200" 我说行.于是给了他三百,那人瞬间消失了又.........我其实很想给他几千块，让他教我瞬间消失的本领。。。。
    坐进车里，一种久违的感觉陡然袭来。我记得小时候坐过爷爷的车，一辆伏尔加。前苏联的产品，功率猛，空间大，相当实在。那时候我一直梦想自己能开坦克，坐过伏尔加以后，顿时觉得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了，而且再也不想重温。。。。。想不到二十几年以后，又一次让我实现了一回。。。。虽然伏尔加已经停产了。。。
    一路上天气阴霾，又是下午，感觉很糟糕。捷达跑到时速一百多就感觉有些晃了，所以觉得时间过的很慢。路过东莞各镇，沿途风景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广东是个靠工业带动经济的地区，地区建设的很不着调。比如本来应该是湖光山色，渔米水乡的地方，偏偏有几幢陈旧阴暗的厂房和一排类似宿舍的建筑，其阳台上的各色内衣迎风招展。然后又是一大片建筑突然挤进眼帘，毫无美感。高矮胖瘦配色完全没有和谐可言，想怎么 贱 就怎么建。按理说繁荣也不过30多年，应该是朝气蓬勃的样子。。但是这里的镇全貌却给人要倒闭的感觉。即使是居住区，也是死气沉沉的，没有都市的繁华，也没有小镇的温馨。在这样的环境中居住，你只会有一种想法：赚一票就赶紧走。。。。于是就剩下这些死去的建筑，矗立在那里与周边仅存的绿色对峙着，倒是有几分野蛮的色彩。。。。激励大家抛弃人性，野蛮的生存下去。
    我记得以前有个同学跟我说：在哪个地方上大学，最后就讨厌哪个地方。。。。我心想那是你没混好，但是没说出来。现在觉得这句话不仅仅局限于上大学，工作也适用，虽然我还不想离开广东，看来混的还可以。。。。或者说，混的不好，还没有“赚到一票”。。。。我也没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环境，以前想过，后来慢慢模糊了，觉得一个人的人生还没经历一半就把自己钉死在一个地方是非常恐怖的事情，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玩儿的事物没有体验，还有各种人没有接触。。。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比较幼稚，因为无论到哪里，感觉都差不多。南方北方的差异就在气候上，人文不同？那是虚的，现实层面上是:大家都一样在挣扎。国内国外的差异，也就用街道上的垃圾数量直接区分了，至于你说不同制度间的优越性差异，那是扯淡，谁家的麻烦谁自己清楚，但不会对外宣传，家丑不外扬，外国人也门儿清。
    开了很久，司机终于要睡着了。。。。。于是他在睡着前英明的提出一个请求：抽根烟。他要打开窗户，关掉空调。我当初上车的时候感到十分欣慰的一点就是：这破车竟然还有空调。。。。现在他要关掉，不免有些惋惜。不过总比司机睡着了强。 就在他开窗的一瞬间，我感觉到车顶下沉了几厘米。。。。仔细一看，原来是车顶内饰的那一层绒布整体开胶了，在高速气流中被吹了下来。就是说，再开快点儿，就有可能整块车顶内饰都蒙到大家的头上，到那个时候，司机睡不睡都无所谓了。。。。。
    一路上我也没和司机主动聊什么。后来司机终于主动找话题，问我是哪里人哪，干什么的之类的。我说你看我像哪里人。这个问题我很喜欢问，因为出来很久了，还没有人能一眼看出来我是哪里人。因为我身上融合了太多地区的人文气息，所以我就说，人文差异都是虚的嘛。后来司机终于放弃，说他真猜不出来。我说由于我这个人性格比较内向，比较老实。。。。这时阴霾的天空里突然飞出一道闪电，劈中了和我们车并行的一辆本田，本田翻滚着撞毁在高速路基上。。。。。恩，，，我就是想说，低调是有好处的。司机望着观后镜说：”你说的对，出来混就是应该小心点儿。“然后司机就开始自我介绍，说他是江西老表。。我一直很奇怪这个词”江西老表“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江西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这么说，按理说老表是同乡之间的称谓，可我又不是江西人。。。所以得出结论，这个人也不清楚老表的真实含义。。。又或者说，江西人其实是全国乃至全世界唯一一个贯彻"祖国人民是一家"的理念的人，他们认为大家都是中国人，所以我是你江西的老表，你是我北方的老表。。非常亲切。司机神秘的说他其实是河南人。。。。我心想这没什么，不管哪儿的人，都是人，你现在要是突然说自己不是人，那才是真值得神秘一下。他说从他祖父那一辈就从河南逃难到江西云云。。。。然后他接了个电话，用河南话讲的。我想他祖父家教还挺严的。。。。。。
    后来聊到他三十多岁的时候，他说，那时他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哦？？？我想这倒是令人惊讶。他说那时他们是江西的部队，被调到广西参战。他做运输兵，开大卡车。没见到过炮火，只听到过炮响。他说那时越南很好打，我朝根本不怕越南，而是怕苏联，所以在东北码了80万部队和前苏联对峙。对越南只用了不到30万部队。他说那时百姓们还是胆小，有逃兵。但是敢逃跑却没脑子，一般都逃回自己老家。往往是刚进门就被军纪处的抓回去审讯了。。所以他没逃，坚持运送补给。后来战争结束了，继续当司机。各种路况都不怕，经验丰富。我问他，退伍军人的待遇怎么样？他说还可以，有医疗保险和按月发的津贴。每月4百块。哦，我心想就是每月请你吃顿饭。。。 然后他又愤愤的讲到，有一次他去深圳看病，花了9000元，回到江西，只给报销了1000元。有关部门说：你是去深圳看的病，我们这里报销的是归江西党支部管的，给你1000多不错了，要么你去问深圳的党支部要。他骂道：”X! 你意思你们还不是一伙儿的？？老子当年还算江西的兵呢，为什么给调到广西去打仗？那时候怎么就算一伙儿的？“.。。。江西老表终于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叫老表的。后来他也没要到钱，反倒是举家迁到深圳了。现在他在深圳帮儿子看孩子。说进口奶粉太贵，一个月就要花掉几千块，所以出来继续跑车。他竟然有六十岁了。。。。。。
    夜色渐临，我终于回到公寓了，给了他剩下的200元钱。他对我说你下次坐车，找深圳车牌的车，直接给司机200元就行了，反正他们也要回深圳，不用找拉黑车的。我说谢谢，知道了。回去我想，还是趁年轻的时候多走几个地方吧，免得到了年迈之时才搬迁异地，还要继续奔波。我想我老了以后，还是会回到内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