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故乡的人
离开成都的那天,一直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下午转去天府广场,雨丝从天空飘下来,冰冰凉落在脸上。收拾了行李去车站,我在朋友圈说,南方姑娘,又一次要,回到北方去。 从四川离开的时候我刚刚5岁,小小的我紧紧抓着姥姥的手,看着黑暗里铁轨神奇的伸向远方,不停默念自己的年纪。在后来这个瞬间无数次浮现在我的梦里,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一遍一遍告诉我,我5岁了。5岁,5岁,5岁。就这样,开始了漂泊。 关于出生地的一切变成了江水岸边的模糊记忆,跟着姥姥去到老人的故乡。我和妈妈的童年似乎就这样重叠起来,我住在一个山腰上,我姥姥的爸爸家,就像妈妈小时候住在另一个山腰上,我姥爷的爸爸家,两个相距不远又被山隔着的院子,都属于一个叫汉薛的村子。我看着外祖祖像个勇武的英雄一般拿着鞭子吆喝羊群,撒欢的撵着小羊满院子跑;学着别的孩子爬上树摘酸酸的杏,啃一口被涩的皱紧眉头一挥手丢下山沟;看着姥姥姥爷用报纸糊上旧窑洞的窗子,跟着他们凌晨上山挖蒲公英赶上早集。妈妈的小时候,在挂着厚重铁锁的院门里面,看呼啦啦生长的树高过院墙,听别的孩子笑闹着从门外跑过去;在夏天午后躺在凉透的青石板上看着天空孤单的做梦;因为大人随意编的故事费力抓住麻雀摔在地面,期盼它变成和自己一样的小孩子做个玩伴。我们都在这个狭小的村子里,度过童年的一段,任想象力的枝蔓盘根错节的疯长,构筑起一个自己的小小堡垒。 12岁以前的记忆都是觉得极孤独的。到上学年纪从村里搬去运城,唯唯诺诺又有些孤僻,和别的小孩子不停地产生矛盾和摩擦,就算挨了莫名其妙的巴掌,也不知道怎么和姥姥姥爷开口。二年级再搬到河北,终于守在了妈妈身边,可是认知里的世界已经是弱肉强食的样子,在新的地方,借着成绩的光环和老师的宠爱,嚣张跋扈的度过了两年。然后又一次转学去了新的环境,这时候多少开始懵懵懂懂感知到自己的问题,看着同学有从小到大的玩伴觉得羡慕万分,但终究还没学会如何更好的和周围人相处。就这样,我换了三所小学,像在海上浮着飘来飘去,用稚嫩的眼睛和心脏,接受着身边人事变换不停。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现在大多时候,我都羞于回忆这个时期的自己,同感于踮脚里林晓路说回忆里的她,像个角落里的小怪物。随着长大,才慢慢有机会学会维护友情。 在河北就这样呆到了高中毕业,算一算刚好十年。这期间我特别喜欢强调自己从四川来,也是真真的想念着南方,成都让我有着莫名的归属感,到了那才觉得是回家。记得高三有段时间,一遍又一遍的听赵雷的南方姑娘,觉得就像是唱给自己的,沉浸在赵雷的声音里假想我正来回走过种着茂密榕树的成都街头,呼吸的是温暖湿润的南方气息。可是上了大学终于回到南方,我发现自己却越来越习惯介绍自己从河北来。开始以为也许是因为每次别人问起我是哪里人,我都纠结着不知该做何回应,久了觉得麻烦便省略着如此作答,但后来每每谈及习惯却发现自己都会哈哈笑着拍拍胸脯,告诉对方我可是从北方来的。成都带给我的归属感好像倏然消失了,我一度有些荒凉地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故乡的人。 大学第一个学期的某个晚上,我在文章里看见“此心安处是吾乡”,好像才懂了,我的故乡始终在远方,又永远在身旁,于是我爱这句话爱了很久很久,从此每看见与它相关的文章都平添几分好感出来。 到石家庄是凌晨,我出站扑在妈妈怀里,觉得上大学反而又像回到了小时候,期盼着妈妈从车站出来,然后又在一个个离别的车站嚎啕大哭,只是我现在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哭泣了。于我,妈妈似乎成了模糊故乡中的一块,没有具象的故乡也始终是我所爱,而就像那句话说,所爱隔山海,山海若可平。我没有可以让我捧入怀中对着哭泣的一方山河,但我是这广阔天地里每寸光影爱抚着的孩童。 虽四处奔走寻不见故土,但我南来北往,都是回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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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鸣酱 转发了这篇日记 2017-02-15 16:1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