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娃到底疼不疼?有多疼?怎么个疼法?
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那天,早上见红了,急忙洗了澡赶去医院,因为说生完好几天都不能洗澡。医生说,一般见红以后还要一段时间才发作,可能是半天,也可能两天,所以现在可以住院等着,也可以在家等——我还以为见红就是发作了呢。 自我感觉状态良好,立刻返家。这天刚好是奶奶的生日,一家人回赤山岛去看望她,下午我和某人先回来。上楼梯的时候,感觉比平时还累得多,让他扶上去的。我俩开玩笑说,只怕今晚就有得生呢。 半夜,忽然感觉体内“啪”一声轻响,像注满水的塑料袋破了的声音,然后下身一阵不同以往的汹涌,马上想:是不是羊水破了?于是静候。过了几分钟又是一阵。果然!马上推醒某人,说去医院,他迷糊着问确定吗?我说,羊水破了!他很快清醒过来,起身穿衣服。 接着就开始了隐约的宫缩,我哆嗦着穿上外套,某人叫醒我爸妈,一家人十五分钟赶到妇幼保健院。 这个时候就疼得站不起来了,某人和老爸一人一边,扶着我进了住院部,坐电梯到六楼。护士抽完血给了个轮椅,我坐上去,想想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轮椅呢,就兴致勃勃留了张影。 忍痛进双人病房躺好,刚抬头看了一眼邻床的妹子,忽然一阵前所未有的绞痛袭来——我以为刚才那种痛就算完事儿了呢!而这种痛,我只在电影里精神病院的医生给病人(而且一般是被陷害的正常人)做电击、或者小说里对天山童姥的生死符(我一直怀疑它是冰毒)发作状况的描述中,间接感受过,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一把大功率电钻从下体伸进去,哒哒哒把内脏全部搅碎的感觉。我半天发不出声,心想这尼玛也太痛了吧,再来一次可受不了!结果还没从上一阵痛中回过神来,又是一钻子,我就一边狂扭一边大叫起来,各种哭爹喊娘。 之前看过的描述中,大都把生孩子的痛比喻成十二根肋骨一齐折断,其实不然!就像《血战钢锯岭》里一样,十二支冲锋枪齐发哪里比得上一枚多管火箭炮?这种痛不像膝盖中了一箭或者肾结石之类有一个确切的痛点,也不像壮士断腕刮骨疗伤那样痛得光明磊落,而是像恐怖份子一样来无影去无踪,完全不知道下一次突袭从何而起,所以总是痛得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当时我的内心世界如下:来人啊这是什么鬼东西啊?!谁借我个刨子我马上把ta从肚子里刨出来啊!什么孩子我也不想要了啊!只要能摆脱这种痛,杀个人我都会考虑啊!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尊严,一会拼命拍打床头,一会捶床板,一会又突然从床上直挺挺弹起来,结果更疼,只好又砰地一声马上躺下。就这样大概三分钟一次,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哀求护士看看怎么样了,她很不耐烦地拿了几根大棉签蘸上药水往下体用力一捅,说,只开了一指。 妈呀总共要开到至少八指啊! 我爸一听,头也没回就跟我妈说,那她还有好久呢,我们先回去睡觉吧。 我妈说,这怎么睡得着! 邻床的妹子说,你女儿都疼成这样了,你就这么回去啊? 我爸:反正是要痛的嘛,女人生孩子都要痛的。然后还看着我笑。 我一口老血喷出来,心想这尼玛绝逼不是亲生的啊! 这次怕是没法活着回去了!我拼命拍打我妈:妈妈救命啊!真的要痛死了啊! 我妈早就被我弄崩溃了,马上跟某人说:不行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剖吧! ——顺产难道不应该是“顺利生产”吗?谁特么发明了这个词欺骗广大未婚未育少女啊!这明明是逆产啊! 回想生之前,我不止一次地恐吓过自己:一定要顺产!不然孩子没奶喝!挨一刀身体会漏气!留疤以后穿不了比基尼! 但是什么都没用了,现在我宁肯少活十年都要剖! 我大喊起来,我要剖腹给我剖啊!打无痛啊! 护士:这个时候哪有人啊,那手术医生要八点才上班。(各位准妈妈一定要记得提前说好打无痛啊!) 我一看才两点半啊! 我看着某人和我妈,恶向胆边生:让我的痛分给他们一半吧!不不不,只要10%!那样我也许能熬过去!现在真的是一秒钟也忍受不了了啊! 三点以后又累又困,宫缩变成一两分钟一次,每次都疼一分钟左右,疼痛一停止我立刻就睡着了,世界静止两分钟,紧接着又被下一阵剧痛惊醒。 我并不是个怕痛的人,以前军训,教官让我们用拳头撑在矿渣跑道上做俯卧撑,我手指上每个关节都磨得流血了,渗进了黑黑的矿渣,还是坚持按标准做完了30个。 但是,这已经不止是肉体的痛了,这特么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啊! 这时候护士过来说,你别叫了!那么大声,你现在根本没那么痛,痛的还在后面呢! 我蜷缩着说不出话,心想MB你来试试啊! 我妈和某人的脸明明近在眼前,却感觉非常遥远。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我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身处何地,全世界只剩一个“痛”字。时间的潮水将我拍打回几十万年前、人类文明还没有诞生的时候,我变成一个躺在山洞里、在豹皮上嗷嗷嚎叫的原始人,或者直接就是一只母兽。 护士说,这么痛要不去待产房吧? 我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一丝曙光:换个地方,说不定就不那么疼了呢!——人在绝望的时候,就会有很多荒唐的念头。 护士又说,待产房只能一个人陪护。 我看了看某人和老妈,两个都需要啊!暂时没进去。 就这样熬到六点,我觉得可以进待产房了,另一个护士进来,推着一张床,让我滚到上面,然后一路把我推上电梯,直到二楼的待产房。 某人陪护。然而进去以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疼。我不停地喊妈呀!妈妈救命呀!他在旁边急得团团转,说要不叫你妈进来吧? 我说不要!我只是喊两声图个安慰! 这个时候更痛了,我用头撞床头的铁杆,被某人死死摁住。我又不停地催他去叫接生医生,于是他被迫不停地给我妈打电话,或者叫护士,护士来看了说才不到三指,她说,你别叫了!你知道你妈在外面有多担心吗?她都快急疯了! 我听了很内疚,想稍微收敛点,可是没有用,只要发作起来,真的连亲娘都不认了——谁能止疼谁就是我亲娘! 就这样嚎到了七点,痛忽然开始变化了,集中成一股力量左冲右突,想要从体内突破。我一把抓住某人的衣服,说不行!我已经到极限了!再这样会痛晕过去!快叫医生来! 护士进来无奈地看着我。我大吼,快要生了,真的!她把我推进了产房。 接着事先联系好的接生医生进来了,一脸嫌弃地看着我:怎么叫那么大声!一层楼的人都被你吵醒了。 我说对不起啊,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实在是——啊啊啊啊啊啊!求求你们了,给我打止痛针!打无痛针啊!打杜冷丁吗啡都行! 医生说你这马上要生出来了还打什么针! 我:不行啊我真的不行了!我求你们了!真的!给我剖腹!我要剖啊! 医生:现在剖了之前就白疼了! 我:不行啊再痛一秒都忍不了了快剖啊!救命啊!!! 医生不理我,指示我把脚放到两边的架子上,叫我一有感觉就用力。 我绝望了,想着反正没人能救我,横竖都是死了,于是顺应着体内的力量开始用力,牙一咬,简直使出了毕生之力,试了好多次,下面没有动静,我精疲力尽地瘫软下来,忽然护士喊,看见头发了,快用力!我一听,又咬紧牙关用力一挣,这次没过多久,下体有种爆破的感觉,一大坨血肉模糊的东西瞬间炸了出来,像一颗炮弹出膛,我被吓了一跳。 护士拎起那团东西,它哇哇地大哭起来。 啊,是一个婴儿!他身上有些脏东西,但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了我一眼。 !!! 我浑身像过电,血液都凝固了,结结巴巴问医生:这,真的是我刚才生出来的吗? 医生说,当然了,是个男孩。 我立刻向淘宝收藏夹里所有的女童装店作了无声的道别。男孩也好,这样就不用担心被骚扰或者性侵了,不对,男孩遇到这种事更可怕…万一他是同性恋呢?算了,同性恋就同性恋吧。 护士把他放在了我身边。我抬头看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头一次知道,刚出生的宝宝就会笑啊,好神奇啊,心里涌起一阵疲惫的眩晕的幸福感。 医生说,让你不要叫不要乱动吧,下面全都撕烂了。 我正想坐起来一点,忽然肚子又开始疼。又来?!我差点崩溃,医生说,等等,胞衣还没取出来。接着从下体又掏出了几块血肉模糊的东西,形状像猪肝,鲜红色的,我没敢多看。 然后给我缝合伤口,足足缝了二十来分钟,就感觉针线一直在下面不停地穿来穿去,没有打麻药,但这种穿针的痛比起之前来,已经感觉不到了。 接着我和宝宝被推了出去。某人迎上来紧紧抱着我的头,我对他说,你知道吗?虽然我现在还活着,可是昨晚已经死过一次了。 四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凌晨四点半,侧切的伤口仍然一阵阵地疼,我看着身边睡得呼呼的宝宝,忽然激动得流下泪来。 勇敢?伟大?多浮夸的词都不夸张。街上每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无论高矮胖瘦,就算是长得最丑的那个,都来得多不容易啊。 这一场痛,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我妈每每想到那天晚上就心疼我:你生一个就好了,二胎就算了。 我:那可不行,要么就不生,要生就生两个。 不止一次地,我梦见爸妈出了事,留下我一个人,哭得撕心裂肺地醒来,即使知道了是梦,还要抽泣半天。只要一想到,父母终有一天要彻底离开我,心里就一片深渊般的黑暗,那种巨大的、无法排遣的痛苦,让我恨不得抢先去死了算了。 永远忘不了外婆去世的时候,遗体推出太平间,我妈一下子瘫倒在地,像孩子一样打起滚来,几度哭到崩溃,完全无法站立,是我几个舅舅,一左一右地搀着她。 那个时候就想,谁能搀着我呢? 所以不能让娃孤独一人留在世上啊,不想让他过早体会到这种来自生命根部的孤独,无论如何要有一个能让他感到血缘之亲的人。 一点感想: 女人真的应该再勇敢一点,毕竟连这种级别的疼痛都承受过了,还有什么不可战胜的东西? 娃给我们带来的快乐和满足感,远远超过我们对他的付出。 还想要个女儿,因为女儿可以纯粹地真善美,儿子却不得不接受这世界的丑恶。 仍然觉得,结婚和生娃并不是人生必需品,没有生娃的女人一样完整。我很赞同卢安克说的:如果一个人为了人类的发展,那么人类就是他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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