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忆（一）

街角的电话亭里，安平拿起绿色的电话听筒，将硬币扔进投币口，按入写在小纸上的号码，没有人接。三天两夜的火车让他疲惫不堪，他蜷缩在电话亭旁，像个尚未出生的婴儿。夜晚的街头灯红酒绿，穿梭的人们身上都带着疲倦的气息，贪婪且无法自拔。这个城市如此繁华，却沉浸在血色的霓虹灯下，昏暗，阴冷，没有温暖。
一阵急刹车在这个喧闹的都市里并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行走的人们依然如走肉，埋首拖行。
“是安平吗？”
安平抬起头，红色的的现代敞篷小跑，开车的是个女子，利落的短发，干净蓬松。血一样红的围巾，让她的脸更显苍白。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睡过头了。”
车子行驶在夜晚的公路上，飞快而又平稳。安平侧着头看路边的风景急速地向后移动，象在看一场无聊的话剧，话剧的内容尽是庸懒，争吵，虚伪和糜烂。
“我叫铃，你母亲的朋友，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我那里，开学了再去办理入学手续。”
安平没有转过头，保持着姿势。
“刚才很抱歉，我开了一间酒吧，平时这个时候我都在睡觉，所以刚才睡过了头。你今天也累了，晚上先休息一晚，明天再来我那里帮忙，我会付你酬劳。如果你觉得做不了这个工作再和我说，我再帮你另外找个。”
“没关系，只要有酬劳就可以，做什么无所谓。”安平依然没有转过头，声音听起来冰冷且倦怠。
二十二楼的单身公寓，房子拥挤而狭小，随处可见脏乱的衣物和吃剩的食物残渣，空气中弥漫着垃圾，汗液，和香水的味道。玲原本打算招待点什么，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尽是啤酒和下酒的速冻食品。并没有适合这个青涩成年人的饮品。
浴室里，安平光着身子躺在浴缸中，他从未用过浴缸，小的时候曾经在澡盆子里泡过，妈妈在一旁，一勺一勺地浇洗着他的身体。长大了点，独自到郊外的河里游过，他那时候是快乐的，自由的。当水淹没身体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干净的，安全的，象许多年前被遗忘的妈妈的拥抱，只是当他懂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得到过。
干净温暖的水浸裹着安平的身体，驱走了冬日给他身体带来的寒冷。他将头缓缓地埋入水中，氧气的缺失使他的大脑里闪过无数的画面。胺脏的街道，残破的小楼，阴暗的角落，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还有垃圾桶旁哭泣的小男孩。画面肆意切换，一栋熟悉的楼前，小男孩站在自己家的门口，眼神落寞悲愤，房门紧闭，门内传出淫浪的叫声，此起比伏。
严重的缺氧使安平猛地坐起身子，水流顺着他的头发，一滴一滴地滴入浴缸，安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是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刚才的画面。
或者，二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