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 听什么？ | 2016 iDOCS专业活动说明
2016iDOCS展映的影片是历年来最好看的一届，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一届。从2015年11月初开始准备，几乎每一个步骤都是亲手完成，包括字幕制作，以及最后的字幕翻译校对后的定稿。片子是自己选的，所以在低头安静做这些事情时，也充满了喜悦，虽然看起来有点辛苦。而且内心希望能来的嘉宾几乎都会出席，关于讲什么，在这一年期间也数次沟通，每一位来的客人都做了精心准备。我第一次在内心里为自己做的工作感到特别的自豪和骄傲。
当然，每一年iDOCS能落地，都离不开众多志愿者的无私付出，今年有工匠精神的志愿者比任何一届都多，回想跟Ta们一起工作的过程，除了愉悦还是愉悦。记得，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们经常为一个片子里的某个词或某段话，来来回回数十封邮件，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这一届志愿者们超乎寻常的认真和较劲，也是让我感到自豪和骄傲的重要原因。
记得曾经有人问过，为什么iDOCS跟其他电影节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那时我不曾作答。但是今天，我很想说，是的，不一样就在于我们愿意用工匠的方式来慢慢打磨一件事，我们愿意选择安静不喧哗的方式，我们愿意用自己的安静和耐心来做一件作品，我们愿意人看到iDOCS的影片能沉思，能长长地发呆，能彼此更相爱。
对的，iDOCS愿意成为盐，愿意成为光。而这光和盐是无声的，需要在黑暗中沉潜。
和以往一样，今年也是20部影片。展映主题是：家庭：爱&疗愈（Family: Love&Healing）。除了有一部影片与这个主题关联不大外，其他的影片都是跟家庭主题相关。为什么选这些影片？为什么请这些嘉宾？在今年的展映和专业活动中，你可以看到什么？你会听到什么？你可以准备怎样的问题，我希望在这里做一些简单的分享，并希望这些分享能提供一些参考给需要的朋友（主要是报名参加专业活动的朋友）。
展映影片︱Screening Films
【展映主题】
家庭：爱&疗愈 Family:Love&Healing
【开幕影片 Opening Film】
以色列《暮年之光》
Twilight of a Life (Israel)
【闭幕影片 Closing Film】
瑞士《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
Cow,Cheese and 3 Kids (Switzerland)
【媒体变局 Media Changes】
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
The Newsroom - Off the Record (Denmark)
【母与子 Mother&Son】
暮年之光
Twilight of a Life (Israel)
最后的明信片
The Last Card (Israel)
在圣彼得堡的7天
7 Days in St. Petersburg (Israel)
唐璜
Don Juan (Sweden/Finland)
【家庭秘密 Family’s Secrets】
公寓
The Flat (Israel)
全家福
A Family Affair (Netherlands)
曾经的母亲
Once My Motmatchher (Australia)
当我们靠得更近
The Closer We Get (UK)
【亲密关系 Intimate Relationship】
爱恋成瘾
Love Addict (Denmark)
那么远 那么近
Clear Years (Belgium)
勿忘我 Forget Me Not (Germany)
【分离之伤 The Grief of Separation】
依然·爱 Still Loved (UK)
触及天空--乔戈里峰之旅
K2－Touching the Sky (UK)
【自我寻找和更新 Self-identification& Self-renewing】
奇异自恋 A Strange Love Affair with Ego (Netherlands)
林中之歌 Song From the Forest (Germany)
追梦人 Dreamcatcher (UK)
托托和他的姐姐们 Toto and His Sisters (Germany)
【我们和自然 Nature & Us】
花园眷侣 Garden Lovers (Finland)
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 Cow,Cheese and 3 Kids (Switzerland)
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 The Newsroom - Off the Record
《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是唯一一部关于媒体变局的纪录长片。说到媒体，似乎都是很坚硬的印象。如果要拍match摄一个报社和报社的人物，基本都是事情或者事实，这种纪录片要好看，有点难度，加上媒体人素来自我防御就很强，怎么打开坚硬的外壳不是容易的事。制片人Sigrid告诉我，导演米卡拉拍摄半年后，保罗还是有点滴水不漏，后来Sigrid和导演一起，跟保罗坐下来，非常严肃，甚至是有点不客气地对她们的拍摄对象说，“如果你还这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们将会拍出一部非常boring的影片，观众将会看到一个非常无聊的人，这样完全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如果你还继续保持这样四平八稳的样子，我们就不拍了！”制片人掷地有声地“呵斥”被拍摄对象，这对于中国的导演实在是很新鲜和刺激。我们好像会更多讨好被拍摄人物。
从制片人的态度可以看得出，人永远都是她们影片中最重要的元素，《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更不是例外。纸媒面临死局，纪录片不可能做成PPT似的数字呈现，怎么表现这种衰退中人的努力和挣扎，导演不同的功力会有不一样的影像表达。影片中主要的几个大的冲突事件中，米卡拉都是紧紧扣住人物的内心挣扎。报纸发行量下降，报社主抓封面报道，索马里海盗绑架人质事件被报社做成一个吸引读者的重要活动，说的是拯救人质，但是观者却质疑是在拯救日泄千里的发行量，人质最终被成功营救，但很快倒戈相向，媒体和公众把主编架到火上拷问，保罗最后不得不以写检查以收尾，这样的“检查”让我们想起国内的媒体主编们。发行量的下滑，报社收入锐减，新媒体的尝试刚刚起步难以马上见利，报纸缩减版面，同时大肆刊登各种色情广告，在媒体工作30多年的编辑，追问自己：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以前是因为什么而在这里的？在现在这些低俗的版面里，我的新闻理想安置何处？--这样追问，好像在中国媒体工作的同业也不在少数。
Sigrid的公司叫“丹麦纪录片公司”，制作的影片都是周期很长的纪录片。《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米卡拉在报社蹲守了整整一年。在这部影片之后，她从去年开始在印尼拍摄另一部长片，Sigrid雇佣了米卡拉的丈夫做她新片的fixer，这样两口子可以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国家没有太多忧虑地专心拍片。
Sigrid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制片人，人个子不高，但是非常有力量。导演米卡拉和主人公保罗12号下午有一个一小时的Q&A环节，和国内主编对谈，13号上午Sigrid有一个关于制片人的研讨会，13号下午是他们三个人的大师班工作坊。对于中国导演来讲，可能需要多问问关于制片人和导演如何工作并彼此支持到对方，还有导演是怎么可以拍摄到一个报社最核心的秘密—编委会的讨论，还有导演如何跟防御比较强的拍摄对象沟通并打开对方心扉拍摄到有意思的东西。
暮年之光 Twilight of a Life
做过纪录片的人都知道，老人、孩子是最难拍摄的。而《暮年之光》拍摄的是一位卧床的94岁老人，导演赛尔文的母亲。全片只有两处环境画面是彩色，其余都是黑白，就是这样一部黑白影片打动了无数国际观众。一部关于老人的黑白电影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些。
无疑，导演肯定是最重要的。赛尔文说，他没有别的才能，也就是一手拿吉他，一首拿DV。当然，这是他的谦虚之词。能把这样一个私人故事拍成了一部如此受欢迎的普世电影，是需要很多很深的功课。
赛尔文本身就是一个敏感而又多才多艺的艺术家，作为又是歌手和音乐人的电影人，对多种艺术形式的熟悉给了他更自由和多元的表达通道。《暮年之光》给我个人的一个小启示，精彩的人物对话可以变成电影重要的内容。当然这个前提是对人物本身极其了解，前期调研功课足够扎实。赛尔文1948年出生，这部影片的调研可以说基本是一个甲子年了。《暮年之光》的剪辑也是值得大说特说的一个环节，赛尔文的剪辑师Joelle，经验高超，她在这部影片的作用不亚于导演。可惜今年因为经费原因没能请她过来。Joelle和另外几位国际剪辑师有一个联合工作室（http://roughcutservice.com/），为粗剪影片提供咨询服务，当然不是免费，我记得每小时好像是400欧元，有点贵，但是，这些剪辑师提供的服务确实是物有所值。
导演赛尔文14号上午有一个半天的大师工作坊，我想，大家可以准备的问题，如何从如此熟悉的家庭人物中即抽离又亲密地制作这样一部电影？导演如何和剪辑师一起工作。
最后的明信片 The Last Card
家庭纪录片拍摄的很大一个动因是希望用影像表达这种方式和某个家庭成员或者自己达成和解，这种和解带来的功效是一定程度的疗愈。《最后的明信片》讲述的就是赛尔文和母亲试图和解的故事。
赛尔文这部影片是在2008年完成的，那一年他60岁，而此前他有很多年都穿梭在各种心理工作坊，可见一个坚硬而沉默的母亲对于孩子的伤害有多深。
《暮年之光》因为空间的狭窄不好拍，《最后的明信片》拍摄同样具有挑战性。那一年赛尔文母亲87岁，这样一个老人的生活固定而庸常，到底拍什么，怎么拍，当下的部分可以想到的镜头，母亲起居，吃饭，看报，赛尔文和她的各种聊天把过去的往事带出来，过去的一部分如何表现？照片、视频，赛尔文的做法是，回到发生地，用了很多写意的空镜来说过去的事情，并作为转换。空镜的运用是赛尔文电影很重要的一个特色，可能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歌手和诗人，他的这些空镜总是能传递出一些很适宜的诗意。
赛尔文是一个很开放，并乐于表达和分享的人，在工作坊上，大家可以问问他是如何想到这些空镜，而且为什么每一个空镜都应用到如此恰到好处，当然，还有，这样的家常故事他又是怎么琢磨出适合它的故事框架和讲述方式的？
在圣彼得堡的7天 7 Days in St. Petersburg
《在圣彼得堡的7天》，也是一部极具诗意的影片。可惜导演因为孩子太小无法分身来iDOCS现场，但是这实在是一部非常值得细看和好好研究的影片。参加专业活动的朋友一定不可以错过它。导演是80后，同时也是摄影师、录音师、剪辑师和制片人，身兼数职，但是影片质量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样的身兼数职而打任何折扣。《在圣彼得堡的7天》的音乐和剪辑是看片时尤其需要特别用心留意的，在2015年特拉维夫电影节这部影片获得最佳音乐和最佳剪辑。
唐璜 Don Juan
Jerzy是一位非常老道的电影人，《唐璜》整部影片的叙事流畅得就像一部虚构电影。Jerzy的所有影片基本都是社会题材，这可能跟他在波兰出生有关，好像来自社会主义的人基因里有着对社会议题的天然偏爱。
《唐璜》的人物选得特别好，符合所有虚构电影对人物的要求。Jerzy说，如果他发现一个好的故事，但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的话，他可能不会去碰这个故事。所有的故事都需要通过人物来讲述，拍摄和剪辑时一定要紧紧贴着人物走-这也是我自己做第一部影片跟剪辑师工作完后获得的深刻教训和经验。Jerzy对开拍前选择“对的”人物的强调，我想对普遍忽视人物重要性的中国导演应该是很好的提醒。Jerzy说，他有时候花上2年去找到一个对的人物。
《唐璜》可以让我看到Jerzy在人物选择上的一些偏好（也许不能叫偏好，应该是常识），人物需要足够开放，并有意愿去对拍摄者敞开和交谈，拍摄者的注意力要放在人物如何跟生活抗争，如何要跨越障碍。《唐璜》的主人公奥列格完全符合这些要求，被诊断为自闭症，被希望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有一个极度焦虑的母亲，影片最大的戏剧冲突来自他和母亲，还有站在他一边的外婆，这些冲突的呈现把人物的外在困境很自然地表达了出来。同时，Jerzy选择了奥列格参加的心理和喜剧工作坊作为工具，来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冲突。
记得当年跟荷兰导演Floris一起做调研时，他总说，我要找的人物一定是有办法的人，因为大部分中国人都是“没办法”的人或者喜欢说没办法的人，我要找的人物就是那种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在想方设法要找到办法的人。常常戏剧冲突就来自这样跟Ta周围环境不一致的人物。
Jerzy在17号上午有一个半天的工作坊，重点谈，如何发现人物、选择人物以及如何展现人物。
公寓 The Flat
《公寓》无疑是一部大师作品。一个家庭故事出发变成一段大历史探寻。全片叙事极其流畅，表面看似随意，其实是精心结构。导演亚侬在调研方面做了非常卓越的工作。
祖父母去世，清理公寓，整理遗物，从发现一张祖父母和德国人的照片开始，整部影片的脉络有点像一部侦探小说，寻找过程本身就有很大的戏剧悬念。亚侬在这部影片里的伟大之处不仅仅是启动了寻找的旅程，他把主题切入到更深的层面，除了探寻他的祖父母为什么会和纳粹高官保持友谊外，还把镜头转向第二代家庭成员对了解这件事情后的反应，包括她母亲对知晓这件事的漠然以及纳粹高官后代的否认。
14号下午是亚侬的大师工作坊，他重点会分享如何定义电影的主题、主要人物和主要任务，以及如何用一个“此时此地”的电影形式来讲述一个历史故事。
全家福 A Family Affair
《全家福》也是年轻导演Tom的纪录长片，自己掌机拍摄，同时还兼灯光师和录音师。全家福的故事涉及三代人的命运故事，当然重点是95岁的妖精奶奶。Tom是讲述人，父亲一代因为他们的母亲而蒙受的委屈和伤害，透过Tom的采访和旁白表达出来。过去部分的画面，是照片和家庭录像。Tom很幸福，有一个喜欢拍摄的父亲，家里有非常多的视频资料。奶奶的部分更多是老照片。当下的故事，也是“back to locations”, Tom去到奶奶生活的地方-南非，然后又很自然地安排了奶奶回到荷兰，见到Tom的父亲和伯伯雷内。影片的开头和结尾都意味深长。开头是空镜头，波澜壮阔的蓝色海面，画外声音是Tom父亲一直呼唤妈妈而没有回应，然后下一个画面是父亲的背影，打开奶奶的门，门在这里变成来一个舞台和隐喻，仿佛大幕拉开，Tom开始讲真正的故事。片尾是在车上的移动空镜头，仿佛时间飞逝，画外是奶奶的声音，她说，“你发现，你什么都没有找到，你会告诉自己，我现在要停下来，我要继续自己的生活，以自己的方式，带着自己的真相，然后你的生活将会截然不同，我知道，在某个时刻，你会离开原生家庭，然后以不同的方式塑造你自己的人生”，开头和结尾彼此呼应，天衣无缝。
Tom因为11月份孩子要出生，不能来iDOCS，但是制片人Wout会出席关于纪录片融资发行以及纪录片制片人职责的研讨会。《全家福》这样的影片一开始找钱一定不是容易的事情，大家可以准备问题问问Wout如何配合Tom的工作进展，解决拍摄经费和其他制作上的难题，成就了这样优秀的一部影片。
曾经的母亲 Once My Mother
《楚门的世界》的导演Peter Weir评价这部影片，“这是一部关于生存的史诗般故事，借着战争的背景和战争的劫后余生，Sophia Turkiewicz通过非常娴熟的电影技巧，用个人故事讲述了一段大历史，让两者同样深厚而长远。”
电影使关于两个女人的故事，Sophia Turkiewicz, 一位获奖无数的澳大利亚电影人，和她的战争移民母亲Helen. 影片讲的是生存和宽恕，也是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爱的故事。
母亲Helen波兰人，因为二战辗转西伯利亚古拉格、乌兹别克斯坦，波斯和在非洲的难民营，最后落脚在阿德莱德，刚到澳洲时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为了謀份工不得不把女儿送到孤儿院，在孤儿院的二年对于女儿则成为生命中被抛弃的一个重大创伤。在影片中导演平行回溯她和她母亲的生命经历，试图在她们纠结的关系中找到平安。导演Sophia在影片中使用了不少她之前虚构电影里的素材，在80年代，Sophia Turkiewicz拍摄过同样的战争移民题材的虚构电影《波兰来鸿》 (Letters from Poland)和《银城》（Silver City），后者曾获当年悉尼影评圈最佳影片。对童年被抛弃创伤的修复，探索和挖掘家庭故事似乎成了Sophia电影生涯中一个重要的主题，个人的生命创伤用艺术的出口来表达和疗愈，我想这也是许多电影好看的重要原因，一定是自己先有感动或触动，辅之足够的专业技术，才有感动观众的可能。
一个国恨家仇故事被一个极其个人化的方式讲述出来，历史在这里变成一个背景，个人的命运成为历史一个生动的注释。这个纪录片对于喜欢始终停留在受害者位置来讲述一幕幕永远苦情戏的中国制作人极其有参考意义。60、70年前被杀，多少仇恨都能化成灰，但在我们这里，仇恨随着时间流逝只是变成更多更扭曲的仇恨，永远都无法转换成爱。其实，被捆绑的不是别人，是愿意揣着仇恨不放手的自己。
Sophia和制片人罗德在15号下午有一个大师工作坊，重点讲，导演和制片人如何工作，发现故事，找钱，处理文献档案。
当我们靠得更近 The Closer We Get
导演Karen不是电影学院毕业，而是艺术学院出身。开始拍摄这部影片时，妈妈已经中风躺在床上，已和母亲分居多年的父亲回到了一个屋檐下，一起照顾卧床的病人。如果做一个长纪录片，关于父母的故事，90分钟，全部室内，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很难想象这样影片会有人看。Karen后来带着摄影机离开了这个封闭的空间，跑到了非洲，把父亲的故事完整打开，成功地呈现了影片戏剧的起伏，这部分的处理异常巧妙，自然流畅。
《当我们靠得更近》在情绪的处理上非常隐忍节制，画面不煽情，旁白也很平静，但是看完的观众几乎没有不情绪起伏的。Karen说有的电影节放映后甚至有观众非常愤怒，这种愤怒可能是因为代入感太深。在出轨的父亲问题上，女儿天然感情上站在母亲一边，但是Karen在影片中并没有简单把这种情感处理成一个很低级的控诉，而是变成“都是好人谁也没法埋怨”的典型戏剧结构，她自己的旁白也很节制平静，但观众的代入感就变得很强烈了。
Karen在16号上午有一个制作工作坊，重点会讲，故事怎么结构，剪辑如何工作，怎么在极少预算的情况下开始工作并坚持了下来。
爱恋成瘾 Love Addict
《爱恋成瘾》不是获奖影片，但是选了这部影片，最重要的原因是，感觉爱恋成瘾在我们的生活里更普遍和常见。中国大部分人的爱情启蒙都来自于文学，而中国文学素来就缺乏信仰的根基，极端放大爱情的功效，因为没有向上的仰望，人和人之间的爱情常常被夸大被神化，来掩盖或避免去直视我们作为人而生来就有的那个内心的黑洞。
爱恋成瘾者大多来自功能失调(unfunctional)的家庭，自小养育上的不足造成内心的匮乏，成年后会很自然希望找到一个类似于完美父母的替代者来填内心那个无底的沙漏。影片没有给我们具体“怎么办”的答案，但是片尾的诗歌也许导演对爱恋成瘾者最好的忠告。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 我总是独自一人
我好像建了一个自己的监狱
我把我的完美王子的形象 放在我的城堡高处
没人能摸到他
我的城堡成了我的监狱 在我的监狱里 我跟世界隔离
我紧紧握住我的幻想 直到我一无所有 或一无所爱
直到那时 在我最黑暗的时刻 我不得不放手
现实涌入 迫使我认清
曾占据我人生的幻想
我发誓再也不要让自己 感觉如此孤独
《爱恋成瘾》的制片人Sigrid会在现场，专业场上，大家可以问她，这样类型的影片，她为什么会支持。导演是丹麦人，但是影片中所涉及的人物都在美国。当然，我更好奇的是，各个人物故事和采访之间的两个小演员扮演的fiction段落是谁的主意，来自哪里。
那么远 那么近 Clear Years
《那么远那么近》原来的法语题目是Claire’s Years, Claire是导演的女友和后来孩子的母亲，转换成英文后，Fred就把题目变成了Clear Years,从Claire’s Years到Clear Years，中间的转换很有韵味，但是中文里很难找到一个与此匹配和对应的词。为了这个中文题目，我跟Fred沟通过多次，好像是几个月之后，忽然“那么远那么近”跑进了脑子，分享给Fred，他也觉得很好。
这部影片拍摄了9年，零预算，从Fred的女友Claire知道自己怀孕开始，一直拍到他们孩子出生，分手，然后复合，又分手，画面都是日常的场景，但是通篇主线是一位男性在亲密关系中的各种内心困惑和自我审视，甜蜜的时刻有温情，分离的时候有悲伤，困顿之处也有幽默。大部分镜头都是用胶片拍摄，在各个大段落的衔接部分用了2维动画。关于这种亲密关系的影片，其实是很难拍摄，很难讲述，因为很容易陷入琐碎的日常细节描述，影片也很容易变成虚假的浪漫和庸常的无趣。Fred在故事讲述上，特别是“谁讲”（who is the speaker）和“讲什么”（film structure）上，显然是花了很多心思。而且Fred之前的大量实验性影像作品，为了这部长片做了很好的铺垫和准备，让他在影像叙事上获得某种自由度。
作为一个在film form上从不止步探索的filmmaker, Fred最可贵的地方在于，虽然他的电影充满对爱的诠释，真实且极具其个人特色。但即使是在强烈的拍摄欲望下，Fred也总是怀疑自己是否会永远拍下去。这种质疑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很多在纪录片的创意表达上有很深探索的导演身上，我都看到了这样的自我质疑。
勿忘我 Forget Me Not
在爱稀少性泛滥的中国当下，《勿忘我》里主人公年轻时身体力行的开放式婚姻在40年后呈现出来的后果，无疑给信奉开放式亲密关系的人当头一棒，这种打击是双重的，一方面我们自以为先锋前卫的做法，人家早在40多年前就尝试过了，第二，这种前卫和先锋最后带来的后果是深深而长久的伤害，而这代价是要在50年后，40年后才能被看见。当一个人把寻求爱的心用性来做替代时，这部影片和影片中人物的经历可能告诉你，那是一条死路。
当然《勿忘我》并没有直接来讲这样一个简单直白的道理，全片从大卫母亲的阿尔茨海默开始，用极其私密的方式回顾了母亲的一生，还有父母的爱情和婚姻。我觉得导演阐述里有一个词用得特别好，“明媚的忧伤”，虽然全片最重要的主角是患病的母亲，但是影片的重点并不在于疾病，而是透过母亲记忆的丧失，儿子带着母亲回到之前的生活的地方，把母亲的过去的人生和重要经历在当下的活动中一点点“张弛有度”地讲述出来，“Back to the locations”是很多纪录片中常用的一种手法，大卫在这部影片里把这一招使用得如此自然。
整部影片双线索展开叙事，父母过往的故事是电影的一条叙事线，另外一条线索是现实的叙事线，也就是在Gretal被诊断为阿兹尔默症后发生的一切，具体场景包括，父亲照顾，儿子回家，父亲休假，儿子照顾并带Gretel 回到出生地，Malte和 Gretel 回到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请保姆，送老人院，再次回家。
导演大卫几乎所有的影片都是这样很用私密的视角，把私人命运变成了一个普世故事。今年他没法到现场是因为孩子太小，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正在试图把成为一个父亲这样一个过程变成另外一个纪录片。《勿忘我》和今年iDOCS其他影片，让我们看到，其实一个很个人的家庭故事完全可以变成一个普世题材的纪录片。
依然·爱 Still Loved
选择《依然·爱》不是因为这部影片的影像或者故事，而是因为话题，《依然·爱》触及了一个禁忌话题，死胎和失婴。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每年有1000多万堕胎人口的国家，这部影片的展映无疑有更深的意味。纪录片存在的一个最大意义在于替不能发声的人发声，讲述从没被讲述（untold）的故事，《依然·爱》就是这样一部影片。
《依然·爱》采访比较多，选择的主要人物也有点多，但是这些并不影响它在影片切入点上的独特。通常死胎或失婴给母亲带来的伤痛是显而易见的，这部影片除了触碰到母亲们的伤痛外，还呈现了这样的事件种完全被社会和文化忽略掉的“父亲们”的隐痛，当然，影片并没有紧紧停留在“疼痛”的陈情上，在疼痛的黑匣子被打开后，母亲和父亲们如何在寻找各种方式去疗愈，从自身痛苦走向疗愈，并从疗愈走向惠及他人，这是《依然·爱》全片主要的逻辑脉络。
导演Debbie在16号有一个制作工作坊，将分享从选题调研到制作以及剪辑和成片发行的全过程，在每一个环节她遇到的挑战和应对方案。相信，对这样的社会议题感兴趣的朋友，《依然·爱》的案例分析会对你很大的帮助。
触及天空--乔戈里峰之旅 K2－Touching the Sky
导演Eliza既是登山家又是电影制作人，2014年我们放映过她的《浪漫帕姆岛》，她和她的爱人历经艰险登上高峰。2年后在攀爬K2制作这部影片时，她怀孕了。将要成为一个母亲，让Eliza更想了解，那些为登山把性命留在高峰处的父母们，他们的遗孤到底怎么看到作为登山家的爹妈。
在海拔很高的乔戈里峰拍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导演Eliza即使摄影师，有时候也是录音师，但是我想更难的是，如果找到钱把这样的故事制作出来。Eliza的制片人会在一个专门的工作坊来讲述，她如何和Eliza一起工作，如何跟导演一起渗透到内容的创意部分和故事结构上，如何找到有效的渠道帮助导演实现了电影的梦想。
奇异自恋 A Strange Love Affair with Ego
《奇异自恋》是关于Ester姐姐Rowan的故事，但是在影片中，你却从来到尾看不到一帧关于姐姐的影像，而且，神奇之处就是，虽然你看见Rowan，但是你又无时无刻而且是每一处你都能感受到姐姐Rowan的存在。
Ester说，她最初是希望做一个关于自恋的影片，并没有想用这个很私人化的角度来展开故事。因为姐姐的自恋人格而导致幻象破灭跳楼自杀，她对于有些自恋人格的人有相当的宽容度，所以她一开始的想法是，做一个有点小幽默比较轻松的电影，甚至是小小调侃下自恋。
但是后来往下走之后，发现其实会离自己最初动念做这部影片的原始动机越来越近，离“话题做法”越来越远，回到了姐姐身上，然后电影的表达也越来越私人化。一直自信满满的姐姐Rowan小时候就是Ester的偶像，Rowan常说，“Anything is possible, as long as you believe in yourself.”（只要你相信自己，万事皆有可能），与生俱来的“自信”，似乎让她感觉，世界一直就在她脚下。Ester选择了四组不同的人物来结构她的电影，从苏格兰乡野到洛杉矶，每一组人物人物都代表了Rowan生命的不同阶段，渐渐地导演发现她从小就崇拜的那个神奇女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爱上自己水中倒影，相思而死一样，Rowan的表面自信最后变成了自大狂。在健康自恋和非健康自恋之间有一条神奇的边界。
《奇异自恋》全片的讲述者是Ester，但是Ester并没有出声，全片旁白全部采取字幕的方式呈现，但是字幕言简意赅，并没有大量铺呈，比较特别的是字幕都在屏幕中间，这也是Ester的一个新尝试，效果很好。影片最后Ester引用了伍尔夫的一句话，“Parties can’t cover the silence”(万人欢聚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死寂)，最后的落脚点是”Take care of yourself”（照顾好自己）. 在一个普遍追求强烈戏剧冲突以及比赛使用各种惊悚情节的当下，《奇异自恋》这样平静而诗意的电影，对我而言，尤其显得珍贵。
林中之歌 Song from the Forest
美国音乐学家路易斯为了寻找一种深深吸引他的音乐，来到非洲中部丛林巴雅卡部落，结果在那里与俾格米人在一起生活了25年，并与当地人结婚生子，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雨林中度过，他说，雨林是他的家。路易斯的大学同学和室友美国导演贾木许，也受路易斯经历的启发。
《林中之歌》用了两条线索来讲述路易斯的故事，一条线索是他在雨林的生活，以访谈和日常生活画面为主，讲述主人公当下的状况，然后是把路易斯和他儿子萨姆迪带回美国，在一部分中不断闪回路易斯为什么会到雨林，以及到雨林这个行为本身带给周围人的影响。
《林中之歌》的制片人埃里克斯会在13号上午的研讨会上分享这部影片的筹资、制作和发行过程。
追梦人 Dreamcatcher
《追梦人》的拍摄手法是中国导演比较熟悉的，但是熟悉的只是表面的“跟踪拍摄”，实际上在跟拍中选择“拍什么”和“不拍什么”，却是大师和一般导演的根本区别。生手一般因为心里慌张，到现场很容易被“现场的动力”拉着就走了，变成看见什么拍什么，而不能从现场纷繁复杂的各种声音甚至是杂音中甄别出自己真正要的那条线索，紧贴着人物或者自己想要的内容去选择拍什么不拍什么。在现场拍摄时，Always doing something有时候是无法面对自己的焦虑或者虚空，企图用不停的做点什么来逃避真正的问题，但是那个真正要面对的问题到后期剪辑台时是无处可逃的，很多人在那个时候是想死的心都有。
《追梦人》的主要人物是布兰达，纪录片里跟踪拍摄了布兰达的日常工作—帮助大街上那些准备好回头的妓女们重新建立生活，在学校帮助有过性侵经历的青少年，为追梦人基金会募款宣传—带出之前一起工作而如今改过更新的皮条客，然后回到家里，领养的小孩，以及小孩的亲生母亲-现在是布兰达的弟妹的促膝长谈，最后是布兰达要准备膝盖手术前的心声袒露和担忧，之前的大部分篇幅都是人物铿锵有力的“公共生活”，到最后收尾的时候，人物内心的柔软和脆弱的呈现让所有外在的伟大都有了真实根基。
Kim很多影片都是自己拍摄，而且所有的故事都是现场感比较强的那种，这样的影片通常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做支撑，选对了人，片子基本就成功一半了。虽然我个人不认为Kim在Film Form上有太多可以学习的东西，但是即使这样现场感很强的影片，故事结构和讲述方式上，Kim确实有她自己一套。这部影片对话太多，字幕做起来非常辛苦，很多俚语需要来来回回听很多遍才搞明白。
托托和他的姐姐们 Toto and His Sisters
《托托和他的姐姐们》是一部让一般人很难有勇气看完的纪录片，讲的是罗马尼亚贫民窟的吸毒家庭的故事，母亲入狱，三个孩子挣扎着用毒窝里爬出来并企图开拓新的人生命运的故事。导演在那里呆了整整15个月，是一部很有野心的作品。电影很成功，承袭Alex一贯的观察式拍摄方式。但是跟之前的“璧上苍蝇”拍摄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一次，Alex花了很多时间来培训被拍摄对象来拍摄他们自己的生活。他在社区里开始电影工作坊，邀请孩子们进来写剧本，进行拍摄演练，并剪辑，让这些孩子们获得一些基本的拍摄技巧。影片中托托的小姐姐安娜就是工作坊学员之一。最后成片时用了一些安娜拍摄的画面和镜头，加上导演本身高超的讲故事能力，整部影片就像一部故事片。
花园眷侣 Garden Lovers
《花园眷侣》画面非常美，人物也很有意思。单看的时候很容易被感动和触动，你甚至也想马上找到一个地方去打理这样的花园。但是看完后，却很难像其他那些在单个人物上走得很深的影片让你能回味不止。我想，很重要的原因，一个是因为主题，这部影片的主题不是那样沉重的社会议题或者生命议题，中产阶级的园艺爱好仿佛爱情站在生死前的分量，还有就是人物有点多，一般来讲，单部影片中人物超过4个，观众就很难记住谁是谁了。但是对于普遍性追逐话题类或者生活类内容的国内制作者而言，这部影片实在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比如它的调研，它的呈现方式，以及画面的构图。导演Virpi在15号上午有一个工作坊，将分享这部影片的制作和制片过程。
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 Cow,Cheese and 3 Kids
《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的拍摄手法是中国导演比较熟悉的静静观察类的方式，没有旁白。拍摄的内容是一个在阿尔卑斯山上的家庭的生活，没有什么戏剧冲突和起伏，碰到这样的题材，拍什么，不拍什么，怎么怕，是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而且绝大部分拍摄都是在野外拍摄，收音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17号中午我们会在专业场的中放厅提前为参加专业活动的朋友放映这一部影片，然后下午的大师工作坊，我们邀请了本片的导演和录音师一起来分享他们如何工作，怎么面临野外拍摄的各种挑战以及后期剪辑的一些窍门。
11月16号下午有一个专门的家庭纪录片制作研讨会，《暮年之光》《最后的明信片》《曾经的母亲》《公寓》《当我们靠得更近》《那么远那么近》的5位导演们将会一起在台上分享如何讲述家庭故事，把一个个人故事变成一部普世电影，以及家庭故事拍摄中的界限。
希望每个参加的人都能从这台精心准备的精神盛宴中，看见、听见并找到你想要或者你在寻找的东西。
郑琼 写于2016年10月26日
http://www.idocs.cn/activities.asp
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第一个获得官方许可的独立的国际纪录片交流平台以传播世界优秀纪录片为核心的非营利性的多元文化交流活动.
“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智利纪录片导演 Patricio Guzman
微信：iDOCS_film 微博：@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
当然，每一年iDOCS能落地，都离不开众多志愿者的无私付出，今年有工匠精神的志愿者比任何一届都多，回想跟Ta们一起工作的过程，除了愉悦还是愉悦。记得，在翻译的过程中，我们经常为一个片子里的某个词或某段话，来来回回数十封邮件，从世界的各个角落。这一届志愿者们超乎寻常的认真和较劲，也是让我感到自豪和骄傲的重要原因。
记得曾经有人问过，为什么iDOCS跟其他电影节不一样，不一样在哪里？那时我不曾作答。但是今天，我很想说，是的，不一样就在于我们愿意用工匠的方式来慢慢打磨一件事，我们愿意选择安静不喧哗的方式，我们愿意用自己的安静和耐心来做一件作品，我们愿意人看到iDOCS的影片能沉思，能长长地发呆，能彼此更相爱。
对的，iDOCS愿意成为盐，愿意成为光。而这光和盐是无声的，需要在黑暗中沉潜。
和以往一样，今年也是20部影片。展映主题是：家庭：爱&疗愈（Family: Love&Healing）。除了有一部影片与这个主题关联不大外，其他的影片都是跟家庭主题相关。为什么选这些影片？为什么请这些嘉宾？在今年的展映和专业活动中，你可以看到什么？你会听到什么？你可以准备怎样的问题，我希望在这里做一些简单的分享，并希望这些分享能提供一些参考给需要的朋友（主要是报名参加专业活动的朋友）。
展映影片︱Screening Films
【展映主题】
家庭：爱&疗愈 Family:Love&Healing
【开幕影片 Opening Film】
以色列《暮年之光》
Twilight of a Life (Israel)
【闭幕影片 Closing Film】
瑞士《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
Cow,Cheese and 3 Kids (Switzerland)
【媒体变局 Media Changes】
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
The Newsroom - Off the Record (Denmark)
【母与子 Mother&Son】
暮年之光
Twilight of a Life (Israel)
最后的明信片
The Last Card (Israel)
在圣彼得堡的7天
7 Days in St. Petersburg (Israel)
唐璜
Don Juan (Sweden/Finland)
【家庭秘密 Family’s Secrets】
公寓
The Flat (Israel)
全家福
A Family Affair (Netherlands)
曾经的母亲
Once My Motmatchher (Australia)
当我们靠得更近
The Closer We Get (UK)
【亲密关系 Intimate Relationship】
爱恋成瘾
Love Addict (Denmark)
那么远 那么近
Clear Years (Belgium)
勿忘我 Forget Me Not (Germany)
【分离之伤 The Grief of Separation】
依然·爱 Still Loved (UK)
触及天空--乔戈里峰之旅
K2－Touching the Sky (UK)
【自我寻找和更新 Self-identification& Self-renewing】
奇异自恋 A Strange Love Affair with Ego (Netherlands)
林中之歌 Song From the Forest (Germany)
追梦人 Dreamcatcher (UK)
托托和他的姐姐们 Toto and His Sisters (Germany)
【我们和自然 Nature & Us】
花园眷侣 Garden Lovers (Finland)
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 Cow,Cheese and 3 Kids (Switzerland)
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 The Newsroom - Off the Record
《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是唯一一部关于媒体变局的纪录长片。说到媒体，似乎都是很坚硬的印象。如果要拍match摄一个报社和报社的人物，基本都是事情或者事实，这种纪录片要好看，有点难度，加上媒体人素来自我防御就很强，怎么打开坚硬的外壳不是容易的事。制片人Sigrid告诉我，导演米卡拉拍摄半年后，保罗还是有点滴水不漏，后来Sigrid和导演一起，跟保罗坐下来，非常严肃，甚至是有点不客气地对她们的拍摄对象说，“如果你还这样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我们将会拍出一部非常boring的影片，观众将会看到一个非常无聊的人，这样完全是在浪费纳税人的钱。如果你还继续保持这样四平八稳的样子，我们就不拍了！”制片人掷地有声地“呵斥”被拍摄对象，这对于中国的导演实在是很新鲜和刺激。我们好像会更多讨好被拍摄人物。
从制片人的态度可以看得出，人永远都是她们影片中最重要的元素，《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更不是例外。纸媒面临死局，纪录片不可能做成PPT似的数字呈现，怎么表现这种衰退中人的努力和挣扎，导演不同的功力会有不一样的影像表达。影片中主要的几个大的冲突事件中，米卡拉都是紧紧扣住人物的内心挣扎。报纸发行量下降，报社主抓封面报道，索马里海盗绑架人质事件被报社做成一个吸引读者的重要活动，说的是拯救人质，但是观者却质疑是在拯救日泄千里的发行量，人质最终被成功营救，但很快倒戈相向，媒体和公众把主编架到火上拷问，保罗最后不得不以写检查以收尾，这样的“检查”让我们想起国内的媒体主编们。发行量的下滑，报社收入锐减，新媒体的尝试刚刚起步难以马上见利，报纸缩减版面，同时大肆刊登各种色情广告，在媒体工作30多年的编辑，追问自己：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以前是因为什么而在这里的？在现在这些低俗的版面里，我的新闻理想安置何处？--这样追问，好像在中国媒体工作的同业也不在少数。
Sigrid的公司叫“丹麦纪录片公司”，制作的影片都是周期很长的纪录片。《新闻编辑室－报业的衰落》米卡拉在报社蹲守了整整一年。在这部影片之后，她从去年开始在印尼拍摄另一部长片，Sigrid雇佣了米卡拉的丈夫做她新片的fixer，这样两口子可以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国家没有太多忧虑地专心拍片。
Sigrid是一位非常有经验的制片人，人个子不高，但是非常有力量。导演米卡拉和主人公保罗12号下午有一个一小时的Q&A环节，和国内主编对谈，13号上午Sigrid有一个关于制片人的研讨会，13号下午是他们三个人的大师班工作坊。对于中国导演来讲，可能需要多问问关于制片人和导演如何工作并彼此支持到对方，还有导演是怎么可以拍摄到一个报社最核心的秘密—编委会的讨论，还有导演如何跟防御比较强的拍摄对象沟通并打开对方心扉拍摄到有意思的东西。
暮年之光 Twilight of a Life
做过纪录片的人都知道，老人、孩子是最难拍摄的。而《暮年之光》拍摄的是一位卧床的94岁老人，导演赛尔文的母亲。全片只有两处环境画面是彩色，其余都是黑白，就是这样一部黑白影片打动了无数国际观众。一部关于老人的黑白电影是怎么可以做到这些。
无疑，导演肯定是最重要的。赛尔文说，他没有别的才能，也就是一手拿吉他，一首拿DV。当然，这是他的谦虚之词。能把这样一个私人故事拍成了一部如此受欢迎的普世电影，是需要很多很深的功课。
赛尔文本身就是一个敏感而又多才多艺的艺术家，作为又是歌手和音乐人的电影人，对多种艺术形式的熟悉给了他更自由和多元的表达通道。《暮年之光》给我个人的一个小启示，精彩的人物对话可以变成电影重要的内容。当然这个前提是对人物本身极其了解，前期调研功课足够扎实。赛尔文1948年出生，这部影片的调研可以说基本是一个甲子年了。《暮年之光》的剪辑也是值得大说特说的一个环节，赛尔文的剪辑师Joelle，经验高超，她在这部影片的作用不亚于导演。可惜今年因为经费原因没能请她过来。Joelle和另外几位国际剪辑师有一个联合工作室（http://roughcutservice.com/），为粗剪影片提供咨询服务，当然不是免费，我记得每小时好像是400欧元，有点贵，但是，这些剪辑师提供的服务确实是物有所值。
导演赛尔文14号上午有一个半天的大师工作坊，我想，大家可以准备的问题，如何从如此熟悉的家庭人物中即抽离又亲密地制作这样一部电影？导演如何和剪辑师一起工作。
最后的明信片 The Last Card
家庭纪录片拍摄的很大一个动因是希望用影像表达这种方式和某个家庭成员或者自己达成和解，这种和解带来的功效是一定程度的疗愈。《最后的明信片》讲述的就是赛尔文和母亲试图和解的故事。
赛尔文这部影片是在2008年完成的，那一年他60岁，而此前他有很多年都穿梭在各种心理工作坊，可见一个坚硬而沉默的母亲对于孩子的伤害有多深。
《暮年之光》因为空间的狭窄不好拍，《最后的明信片》拍摄同样具有挑战性。那一年赛尔文母亲87岁，这样一个老人的生活固定而庸常，到底拍什么，怎么拍，当下的部分可以想到的镜头，母亲起居，吃饭，看报，赛尔文和她的各种聊天把过去的往事带出来，过去的一部分如何表现？照片、视频，赛尔文的做法是，回到发生地，用了很多写意的空镜来说过去的事情，并作为转换。空镜的运用是赛尔文电影很重要的一个特色，可能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歌手和诗人，他的这些空镜总是能传递出一些很适宜的诗意。
赛尔文是一个很开放，并乐于表达和分享的人，在工作坊上，大家可以问问他是如何想到这些空镜，而且为什么每一个空镜都应用到如此恰到好处，当然，还有，这样的家常故事他又是怎么琢磨出适合它的故事框架和讲述方式的？
在圣彼得堡的7天 7 Days in St. Petersburg
《在圣彼得堡的7天》，也是一部极具诗意的影片。可惜导演因为孩子太小无法分身来iDOCS现场，但是这实在是一部非常值得细看和好好研究的影片。参加专业活动的朋友一定不可以错过它。导演是80后，同时也是摄影师、录音师、剪辑师和制片人，身兼数职，但是影片质量一点也没有因为这样的身兼数职而打任何折扣。《在圣彼得堡的7天》的音乐和剪辑是看片时尤其需要特别用心留意的，在2015年特拉维夫电影节这部影片获得最佳音乐和最佳剪辑。
唐璜 Don Juan
Jerzy是一位非常老道的电影人，《唐璜》整部影片的叙事流畅得就像一部虚构电影。Jerzy的所有影片基本都是社会题材，这可能跟他在波兰出生有关，好像来自社会主义的人基因里有着对社会议题的天然偏爱。
《唐璜》的人物选得特别好，符合所有虚构电影对人物的要求。Jerzy说，如果他发现一个好的故事，但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的话，他可能不会去碰这个故事。所有的故事都需要通过人物来讲述，拍摄和剪辑时一定要紧紧贴着人物走-这也是我自己做第一部影片跟剪辑师工作完后获得的深刻教训和经验。Jerzy对开拍前选择“对的”人物的强调，我想对普遍忽视人物重要性的中国导演应该是很好的提醒。Jerzy说，他有时候花上2年去找到一个对的人物。
《唐璜》可以让我看到Jerzy在人物选择上的一些偏好（也许不能叫偏好，应该是常识），人物需要足够开放，并有意愿去对拍摄者敞开和交谈，拍摄者的注意力要放在人物如何跟生活抗争，如何要跨越障碍。《唐璜》的主人公奥列格完全符合这些要求，被诊断为自闭症，被希望过一个正常人的生活，有一个极度焦虑的母亲，影片最大的戏剧冲突来自他和母亲，还有站在他一边的外婆，这些冲突的呈现把人物的外在困境很自然地表达了出来。同时，Jerzy选择了奥列格参加的心理和喜剧工作坊作为工具，来表现人物内心世界的冲突。
记得当年跟荷兰导演Floris一起做调研时，他总说，我要找的人物一定是有办法的人，因为大部分中国人都是“没办法”的人或者喜欢说没办法的人，我要找的人物就是那种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在想方设法要找到办法的人。常常戏剧冲突就来自这样跟Ta周围环境不一致的人物。
Jerzy在17号上午有一个半天的工作坊，重点谈，如何发现人物、选择人物以及如何展现人物。
公寓 The Flat
《公寓》无疑是一部大师作品。一个家庭故事出发变成一段大历史探寻。全片叙事极其流畅，表面看似随意，其实是精心结构。导演亚侬在调研方面做了非常卓越的工作。
祖父母去世，清理公寓，整理遗物，从发现一张祖父母和德国人的照片开始，整部影片的脉络有点像一部侦探小说，寻找过程本身就有很大的戏剧悬念。亚侬在这部影片里的伟大之处不仅仅是启动了寻找的旅程，他把主题切入到更深的层面，除了探寻他的祖父母为什么会和纳粹高官保持友谊外，还把镜头转向第二代家庭成员对了解这件事情后的反应，包括她母亲对知晓这件事的漠然以及纳粹高官后代的否认。
14号下午是亚侬的大师工作坊，他重点会分享如何定义电影的主题、主要人物和主要任务，以及如何用一个“此时此地”的电影形式来讲述一个历史故事。
全家福 A Family Affair
《全家福》也是年轻导演Tom的纪录长片，自己掌机拍摄，同时还兼灯光师和录音师。全家福的故事涉及三代人的命运故事，当然重点是95岁的妖精奶奶。Tom是讲述人，父亲一代因为他们的母亲而蒙受的委屈和伤害，透过Tom的采访和旁白表达出来。过去部分的画面，是照片和家庭录像。Tom很幸福，有一个喜欢拍摄的父亲，家里有非常多的视频资料。奶奶的部分更多是老照片。当下的故事，也是“back to locations”, Tom去到奶奶生活的地方-南非，然后又很自然地安排了奶奶回到荷兰，见到Tom的父亲和伯伯雷内。影片的开头和结尾都意味深长。开头是空镜头，波澜壮阔的蓝色海面，画外声音是Tom父亲一直呼唤妈妈而没有回应，然后下一个画面是父亲的背影，打开奶奶的门，门在这里变成来一个舞台和隐喻，仿佛大幕拉开，Tom开始讲真正的故事。片尾是在车上的移动空镜头，仿佛时间飞逝，画外是奶奶的声音，她说，“你发现，你什么都没有找到，你会告诉自己，我现在要停下来，我要继续自己的生活，以自己的方式，带着自己的真相，然后你的生活将会截然不同，我知道，在某个时刻，你会离开原生家庭，然后以不同的方式塑造你自己的人生”，开头和结尾彼此呼应，天衣无缝。
Tom因为11月份孩子要出生，不能来iDOCS，但是制片人Wout会出席关于纪录片融资发行以及纪录片制片人职责的研讨会。《全家福》这样的影片一开始找钱一定不是容易的事情，大家可以准备问题问问Wout如何配合Tom的工作进展，解决拍摄经费和其他制作上的难题，成就了这样优秀的一部影片。
曾经的母亲 Once My Mother
《楚门的世界》的导演Peter Weir评价这部影片，“这是一部关于生存的史诗般故事，借着战争的背景和战争的劫后余生，Sophia Turkiewicz通过非常娴熟的电影技巧，用个人故事讲述了一段大历史，让两者同样深厚而长远。”
电影使关于两个女人的故事，Sophia Turkiewicz, 一位获奖无数的澳大利亚电影人，和她的战争移民母亲Helen. 影片讲的是生存和宽恕，也是一个感人至深的关于爱的故事。
母亲Helen波兰人，因为二战辗转西伯利亚古拉格、乌兹别克斯坦，波斯和在非洲的难民营，最后落脚在阿德莱德，刚到澳洲时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为了謀份工不得不把女儿送到孤儿院，在孤儿院的二年对于女儿则成为生命中被抛弃的一个重大创伤。在影片中导演平行回溯她和她母亲的生命经历，试图在她们纠结的关系中找到平安。导演Sophia在影片中使用了不少她之前虚构电影里的素材，在80年代，Sophia Turkiewicz拍摄过同样的战争移民题材的虚构电影《波兰来鸿》 (Letters from Poland)和《银城》（Silver City），后者曾获当年悉尼影评圈最佳影片。对童年被抛弃创伤的修复，探索和挖掘家庭故事似乎成了Sophia电影生涯中一个重要的主题，个人的生命创伤用艺术的出口来表达和疗愈，我想这也是许多电影好看的重要原因，一定是自己先有感动或触动，辅之足够的专业技术，才有感动观众的可能。
一个国恨家仇故事被一个极其个人化的方式讲述出来，历史在这里变成一个背景，个人的命运成为历史一个生动的注释。这个纪录片对于喜欢始终停留在受害者位置来讲述一幕幕永远苦情戏的中国制作人极其有参考意义。60、70年前被杀，多少仇恨都能化成灰，但在我们这里，仇恨随着时间流逝只是变成更多更扭曲的仇恨，永远都无法转换成爱。其实，被捆绑的不是别人，是愿意揣着仇恨不放手的自己。
Sophia和制片人罗德在15号下午有一个大师工作坊，重点讲，导演和制片人如何工作，发现故事，找钱，处理文献档案。
当我们靠得更近 The Closer We Get
导演Karen不是电影学院毕业，而是艺术学院出身。开始拍摄这部影片时，妈妈已经中风躺在床上，已和母亲分居多年的父亲回到了一个屋檐下，一起照顾卧床的病人。如果做一个长纪录片，关于父母的故事，90分钟，全部室内，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很难想象这样影片会有人看。Karen后来带着摄影机离开了这个封闭的空间，跑到了非洲，把父亲的故事完整打开，成功地呈现了影片戏剧的起伏，这部分的处理异常巧妙，自然流畅。
《当我们靠得更近》在情绪的处理上非常隐忍节制，画面不煽情，旁白也很平静，但是看完的观众几乎没有不情绪起伏的。Karen说有的电影节放映后甚至有观众非常愤怒，这种愤怒可能是因为代入感太深。在出轨的父亲问题上，女儿天然感情上站在母亲一边，但是Karen在影片中并没有简单把这种情感处理成一个很低级的控诉，而是变成“都是好人谁也没法埋怨”的典型戏剧结构，她自己的旁白也很节制平静，但观众的代入感就变得很强烈了。
Karen在16号上午有一个制作工作坊，重点会讲，故事怎么结构，剪辑如何工作，怎么在极少预算的情况下开始工作并坚持了下来。
爱恋成瘾 Love Addict
《爱恋成瘾》不是获奖影片，但是选了这部影片，最重要的原因是，感觉爱恋成瘾在我们的生活里更普遍和常见。中国大部分人的爱情启蒙都来自于文学，而中国文学素来就缺乏信仰的根基，极端放大爱情的功效，因为没有向上的仰望，人和人之间的爱情常常被夸大被神化，来掩盖或避免去直视我们作为人而生来就有的那个内心的黑洞。
爱恋成瘾者大多来自功能失调(unfunctional)的家庭，自小养育上的不足造成内心的匮乏，成年后会很自然希望找到一个类似于完美父母的替代者来填内心那个无底的沙漏。影片没有给我们具体“怎么办”的答案，但是片尾的诗歌也许导演对爱恋成瘾者最好的忠告。
当我还是个小女孩 我总是独自一人
我好像建了一个自己的监狱
我把我的完美王子的形象 放在我的城堡高处
没人能摸到他
我的城堡成了我的监狱 在我的监狱里 我跟世界隔离
我紧紧握住我的幻想 直到我一无所有 或一无所爱
直到那时 在我最黑暗的时刻 我不得不放手
现实涌入 迫使我认清
曾占据我人生的幻想
我发誓再也不要让自己 感觉如此孤独
《爱恋成瘾》的制片人Sigrid会在现场，专业场上，大家可以问她，这样类型的影片，她为什么会支持。导演是丹麦人，但是影片中所涉及的人物都在美国。当然，我更好奇的是，各个人物故事和采访之间的两个小演员扮演的fiction段落是谁的主意，来自哪里。
那么远 那么近 Clear Years
《那么远那么近》原来的法语题目是Claire’s Years, Claire是导演的女友和后来孩子的母亲，转换成英文后，Fred就把题目变成了Clear Years,从Claire’s Years到Clear Years，中间的转换很有韵味，但是中文里很难找到一个与此匹配和对应的词。为了这个中文题目，我跟Fred沟通过多次，好像是几个月之后，忽然“那么远那么近”跑进了脑子，分享给Fred，他也觉得很好。
这部影片拍摄了9年，零预算，从Fred的女友Claire知道自己怀孕开始，一直拍到他们孩子出生，分手，然后复合，又分手，画面都是日常的场景，但是通篇主线是一位男性在亲密关系中的各种内心困惑和自我审视，甜蜜的时刻有温情，分离的时候有悲伤，困顿之处也有幽默。大部分镜头都是用胶片拍摄，在各个大段落的衔接部分用了2维动画。关于这种亲密关系的影片，其实是很难拍摄，很难讲述，因为很容易陷入琐碎的日常细节描述，影片也很容易变成虚假的浪漫和庸常的无趣。Fred在故事讲述上，特别是“谁讲”（who is the speaker）和“讲什么”（film structure）上，显然是花了很多心思。而且Fred之前的大量实验性影像作品，为了这部长片做了很好的铺垫和准备，让他在影像叙事上获得某种自由度。
作为一个在film form上从不止步探索的filmmaker, Fred最可贵的地方在于，虽然他的电影充满对爱的诠释，真实且极具其个人特色。但即使是在强烈的拍摄欲望下，Fred也总是怀疑自己是否会永远拍下去。这种质疑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很多在纪录片的创意表达上有很深探索的导演身上，我都看到了这样的自我质疑。
勿忘我 Forget Me Not
在爱稀少性泛滥的中国当下，《勿忘我》里主人公年轻时身体力行的开放式婚姻在40年后呈现出来的后果，无疑给信奉开放式亲密关系的人当头一棒，这种打击是双重的，一方面我们自以为先锋前卫的做法，人家早在40多年前就尝试过了，第二，这种前卫和先锋最后带来的后果是深深而长久的伤害，而这代价是要在50年后，40年后才能被看见。当一个人把寻求爱的心用性来做替代时，这部影片和影片中人物的经历可能告诉你，那是一条死路。
当然《勿忘我》并没有直接来讲这样一个简单直白的道理，全片从大卫母亲的阿尔茨海默开始，用极其私密的方式回顾了母亲的一生，还有父母的爱情和婚姻。我觉得导演阐述里有一个词用得特别好，“明媚的忧伤”，虽然全片最重要的主角是患病的母亲，但是影片的重点并不在于疾病，而是透过母亲记忆的丧失，儿子带着母亲回到之前的生活的地方，把母亲的过去的人生和重要经历在当下的活动中一点点“张弛有度”地讲述出来，“Back to the locations”是很多纪录片中常用的一种手法，大卫在这部影片里把这一招使用得如此自然。
整部影片双线索展开叙事，父母过往的故事是电影的一条叙事线，另外一条线索是现实的叙事线，也就是在Gretal被诊断为阿兹尔默症后发生的一切，具体场景包括，父亲照顾，儿子回家，父亲休假，儿子照顾并带Gretel 回到出生地，Malte和 Gretel 回到年轻时生活过的地方，请保姆，送老人院，再次回家。
导演大卫几乎所有的影片都是这样很用私密的视角，把私人命运变成了一个普世故事。今年他没法到现场是因为孩子太小，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正在试图把成为一个父亲这样一个过程变成另外一个纪录片。《勿忘我》和今年iDOCS其他影片，让我们看到，其实一个很个人的家庭故事完全可以变成一个普世题材的纪录片。
依然·爱 Still Loved
选择《依然·爱》不是因为这部影片的影像或者故事，而是因为话题，《依然·爱》触及了一个禁忌话题，死胎和失婴。对于中国这样一个每年有1000多万堕胎人口的国家，这部影片的展映无疑有更深的意味。纪录片存在的一个最大意义在于替不能发声的人发声，讲述从没被讲述（untold）的故事，《依然·爱》就是这样一部影片。
《依然·爱》采访比较多，选择的主要人物也有点多，但是这些并不影响它在影片切入点上的独特。通常死胎或失婴给母亲带来的伤痛是显而易见的，这部影片除了触碰到母亲们的伤痛外，还呈现了这样的事件种完全被社会和文化忽略掉的“父亲们”的隐痛，当然，影片并没有紧紧停留在“疼痛”的陈情上，在疼痛的黑匣子被打开后，母亲和父亲们如何在寻找各种方式去疗愈，从自身痛苦走向疗愈，并从疗愈走向惠及他人，这是《依然·爱》全片主要的逻辑脉络。
导演Debbie在16号有一个制作工作坊，将分享从选题调研到制作以及剪辑和成片发行的全过程，在每一个环节她遇到的挑战和应对方案。相信，对这样的社会议题感兴趣的朋友，《依然·爱》的案例分析会对你很大的帮助。
触及天空--乔戈里峰之旅 K2－Touching the Sky
导演Eliza既是登山家又是电影制作人，2014年我们放映过她的《浪漫帕姆岛》，她和她的爱人历经艰险登上高峰。2年后在攀爬K2制作这部影片时，她怀孕了。将要成为一个母亲，让Eliza更想了解，那些为登山把性命留在高峰处的父母们，他们的遗孤到底怎么看到作为登山家的爹妈。
在海拔很高的乔戈里峰拍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导演Eliza即使摄影师，有时候也是录音师，但是我想更难的是，如果找到钱把这样的故事制作出来。Eliza的制片人会在一个专门的工作坊来讲述，她如何和Eliza一起工作，如何跟导演一起渗透到内容的创意部分和故事结构上，如何找到有效的渠道帮助导演实现了电影的梦想。
奇异自恋 A Strange Love Affair with Ego
《奇异自恋》是关于Ester姐姐Rowan的故事，但是在影片中，你却从来到尾看不到一帧关于姐姐的影像，而且，神奇之处就是，虽然你看见Rowan，但是你又无时无刻而且是每一处你都能感受到姐姐Rowan的存在。
Ester说，她最初是希望做一个关于自恋的影片，并没有想用这个很私人化的角度来展开故事。因为姐姐的自恋人格而导致幻象破灭跳楼自杀，她对于有些自恋人格的人有相当的宽容度，所以她一开始的想法是，做一个有点小幽默比较轻松的电影，甚至是小小调侃下自恋。
但是后来往下走之后，发现其实会离自己最初动念做这部影片的原始动机越来越近，离“话题做法”越来越远，回到了姐姐身上，然后电影的表达也越来越私人化。一直自信满满的姐姐Rowan小时候就是Ester的偶像，Rowan常说，“Anything is possible, as long as you believe in yourself.”（只要你相信自己，万事皆有可能），与生俱来的“自信”，似乎让她感觉，世界一直就在她脚下。Ester选择了四组不同的人物来结构她的电影，从苏格兰乡野到洛杉矶，每一组人物人物都代表了Rowan生命的不同阶段，渐渐地导演发现她从小就崇拜的那个神奇女人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就像希腊神话里的美少年爱上自己水中倒影，相思而死一样，Rowan的表面自信最后变成了自大狂。在健康自恋和非健康自恋之间有一条神奇的边界。
《奇异自恋》全片的讲述者是Ester，但是Ester并没有出声，全片旁白全部采取字幕的方式呈现，但是字幕言简意赅，并没有大量铺呈，比较特别的是字幕都在屏幕中间，这也是Ester的一个新尝试，效果很好。影片最后Ester引用了伍尔夫的一句话，“Parties can’t cover the silence”(万人欢聚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死寂)，最后的落脚点是”Take care of yourself”（照顾好自己）. 在一个普遍追求强烈戏剧冲突以及比赛使用各种惊悚情节的当下，《奇异自恋》这样平静而诗意的电影，对我而言，尤其显得珍贵。
林中之歌 Song from the Forest
美国音乐学家路易斯为了寻找一种深深吸引他的音乐，来到非洲中部丛林巴雅卡部落，结果在那里与俾格米人在一起生活了25年，并与当地人结婚生子，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雨林中度过，他说，雨林是他的家。路易斯的大学同学和室友美国导演贾木许，也受路易斯经历的启发。
《林中之歌》用了两条线索来讲述路易斯的故事，一条线索是他在雨林的生活，以访谈和日常生活画面为主，讲述主人公当下的状况，然后是把路易斯和他儿子萨姆迪带回美国，在一部分中不断闪回路易斯为什么会到雨林，以及到雨林这个行为本身带给周围人的影响。
《林中之歌》的制片人埃里克斯会在13号上午的研讨会上分享这部影片的筹资、制作和发行过程。
追梦人 Dreamcatcher
《追梦人》的拍摄手法是中国导演比较熟悉的，但是熟悉的只是表面的“跟踪拍摄”，实际上在跟拍中选择“拍什么”和“不拍什么”，却是大师和一般导演的根本区别。生手一般因为心里慌张，到现场很容易被“现场的动力”拉着就走了，变成看见什么拍什么，而不能从现场纷繁复杂的各种声音甚至是杂音中甄别出自己真正要的那条线索，紧贴着人物或者自己想要的内容去选择拍什么不拍什么。在现场拍摄时，Always doing something有时候是无法面对自己的焦虑或者虚空，企图用不停的做点什么来逃避真正的问题，但是那个真正要面对的问题到后期剪辑台时是无处可逃的，很多人在那个时候是想死的心都有。
《追梦人》的主要人物是布兰达，纪录片里跟踪拍摄了布兰达的日常工作—帮助大街上那些准备好回头的妓女们重新建立生活，在学校帮助有过性侵经历的青少年，为追梦人基金会募款宣传—带出之前一起工作而如今改过更新的皮条客，然后回到家里，领养的小孩，以及小孩的亲生母亲-现在是布兰达的弟妹的促膝长谈，最后是布兰达要准备膝盖手术前的心声袒露和担忧，之前的大部分篇幅都是人物铿锵有力的“公共生活”，到最后收尾的时候，人物内心的柔软和脆弱的呈现让所有外在的伟大都有了真实根基。
Kim很多影片都是自己拍摄，而且所有的故事都是现场感比较强的那种，这样的影片通常都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做支撑，选对了人，片子基本就成功一半了。虽然我个人不认为Kim在Film Form上有太多可以学习的东西，但是即使这样现场感很强的影片，故事结构和讲述方式上，Kim确实有她自己一套。这部影片对话太多，字幕做起来非常辛苦，很多俚语需要来来回回听很多遍才搞明白。
托托和他的姐姐们 Toto and His Sisters
《托托和他的姐姐们》是一部让一般人很难有勇气看完的纪录片，讲的是罗马尼亚贫民窟的吸毒家庭的故事，母亲入狱，三个孩子挣扎着用毒窝里爬出来并企图开拓新的人生命运的故事。导演在那里呆了整整15个月，是一部很有野心的作品。电影很成功，承袭Alex一贯的观察式拍摄方式。但是跟之前的“璧上苍蝇”拍摄有点不一样的是，这一次，Alex花了很多时间来培训被拍摄对象来拍摄他们自己的生活。他在社区里开始电影工作坊，邀请孩子们进来写剧本，进行拍摄演练，并剪辑，让这些孩子们获得一些基本的拍摄技巧。影片中托托的小姐姐安娜就是工作坊学员之一。最后成片时用了一些安娜拍摄的画面和镜头，加上导演本身高超的讲故事能力，整部影片就像一部故事片。
花园眷侣 Garden Lovers
《花园眷侣》画面非常美，人物也很有意思。单看的时候很容易被感动和触动，你甚至也想马上找到一个地方去打理这样的花园。但是看完后，却很难像其他那些在单个人物上走得很深的影片让你能回味不止。我想，很重要的原因，一个是因为主题，这部影片的主题不是那样沉重的社会议题或者生命议题，中产阶级的园艺爱好仿佛爱情站在生死前的分量，还有就是人物有点多，一般来讲，单部影片中人物超过4个，观众就很难记住谁是谁了。但是对于普遍性追逐话题类或者生活类内容的国内制作者而言，这部影片实在有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比如它的调研，它的呈现方式，以及画面的构图。导演Virpi在15号上午有一个工作坊，将分享这部影片的制作和制片过程。
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 Cow,Cheese and 3 Kids
《奶牛、奶酪和三个孩子》的拍摄手法是中国导演比较熟悉的静静观察类的方式，没有旁白。拍摄的内容是一个在阿尔卑斯山上的家庭的生活，没有什么戏剧冲突和起伏，碰到这样的题材，拍什么，不拍什么，怎么怕，是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而且绝大部分拍摄都是在野外拍摄，收音会是一个很大的挑战。17号中午我们会在专业场的中放厅提前为参加专业活动的朋友放映这一部影片，然后下午的大师工作坊，我们邀请了本片的导演和录音师一起来分享他们如何工作，怎么面临野外拍摄的各种挑战以及后期剪辑的一些窍门。
11月16号下午有一个专门的家庭纪录片制作研讨会，《暮年之光》《最后的明信片》《曾经的母亲》《公寓》《当我们靠得更近》《那么远那么近》的5位导演们将会一起在台上分享如何讲述家庭故事，把一个个人故事变成一部普世电影，以及家庭故事拍摄中的界限。
希望每个参加的人都能从这台精心准备的精神盛宴中，看见、听见并找到你想要或者你在寻找的东西。
郑琼 写于2016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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