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遇见》文章-温冷：明净的死水
【小说志】明净的死水
文/温冷
木子在初中时同我说，天空就如一滩明净的死水，活着的人终于都会汇聚成几尾鱼云，在回忆里鲜活地游来游去。她认真地说这话时，长长的睫毛迎向暧昧的阳光，我听见整个世界的河流，仿佛都安静地冰冻起来了。木子瞥见我愣住了，又回头腼腆地笑笑，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啦。于是，整个世界被冰冻的河流，又重新开始融化了。
木子的寝室朝向南边，仲夏时节她束起两边的米色窗帘，粉红色的墙壁被潜入的日光，粉刷成点点的柔色。偶尔夹着本书，从她的窗下走过时，她会探出玲珑的脑袋冲我打招呼。我停下脚步仰起头时，金色的阳光里，是她明净的眼睛和微醺的笑窝。总之，她就是这样令人快乐的朋友。而我的寝室啊，是朝向北边的那间。春季秋季冬季甚至于酷热的夏季，阴沉沉的走廊都不会射入哪怕一点点光线。这里的白天还点着昏黄的灯盏，晚间我急匆匆地走过时，它就摇摇晃晃地坠入了寒冷的黑夜。
学校的西面是一片种了许多秘密的草原，一些系着悄悄话的香囊，被朋友们埋在了紫荆下的萝卜洞里。木子钟爱这安谧的紫荆林，她喜欢坐在这些秘密上看书，我因为经常要给“波斯菊”寻找新鲜的泥土，总会在这里与她不期而遇。我每次穿过她靠着的紫荆树，她从书里抬起头，安静地打招呼。我左手举着的小工兵铲回应她。一来二去，我们就相互熟悉了。她对我养的“波斯菊”很感兴趣，有几次她亲自用铲子帮我翻泥土，然后睁眼睛小心地端着花盆，欣赏它橘黄的花瓣和小巧的支茎。我见她如此喜欢，就将那盆“波斯菊”愉快地送于她。偶尔我路过她的窗下，就会看见木子在窗前的阳光旁，温柔地打理它。
有几次我们在草原上聊天，她忽然勉强我回答问题。
“你现在最喜欢的是什么。”她饶有兴趣地问。
“也没什么喜欢的，不过我想看看真正的格桑花。”我回答。
她疑惑地摇摇我送她的“波斯菊”，“我听说波斯菊就是格桑花，”那盆花她进草原时经常捧在手上。
我的目光停留在“波斯菊”一会，认真地回答说：“那只是外界的传说，真正的格桑花是高原里最坚强的花。”
“是吗？”说这话时，她已经用手撑起地，直着坐起来了。
她有点疑惑，欲言又止。
我忽然释然地愉快起来了，对着天空说：“我想纳木错的圣湖边开的格桑花一定好看，如果我有一天能看到，就是死在那里也好。”
这时候，她闭着的眼睛看向天空，仿佛祈祷：“天空就如一滩死水，活着的人都会汇聚成几尾鱼云，在回忆里鲜活地游来游去。”她注意到我没说话，又回头腼腆地笑笑说：“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啦。”午后缓缓移动的一大块白云，遮住了她明亮的笑容，遮住了“波斯菊”上流动的阳光。
再后来，木子在初二的时候突然转校了，她对我也说不清楚原因。走的前一天，我们还一起到过那片草原，是的，木子说要像朋友一样种个秘密。我说要一起种吗，她摇摇头，她指着紫荆树高高的枝丫上，“我要放在那里，偏偏要全世界看我的秘密。”最后，我把我的香囊埋在了紫荆树下，她的则像她一样，高高的挂在紫荆树下吸收暖暖的日光。我们相约三年后一起看彼此的秘密，这样的桥段现在看来庸俗至极，但当时确实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木子把我原来送给她的“波斯菊”，又在紫荆树旁郑重地还给我。于是就在那天暖暖的中午，我伫立在这片草原上，捧着那盆“波斯菊”，默默地送别了笑着离去的木子。
时光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他偷走所有人的秘密。木子离开的第二个周末，我勉强自己离开了北面阴暗潮湿的寝室，只身搬入了另一间日光更好的。我没有像木子那样束起两边的窗帘，只是拉起一半的阳光。那盆迎向阳光的“波斯菊”，一直被放在窗口，我认真地打理它，或许是期待从前窗下路过的自己。木子走后，我不再去那片紫荆林，也不再给“波斯菊”寻找肥沃的泥土。你想问那两个秘密吗，我每次路过那片草原，总看见木子的秘密啊，高高地在天空中吸收阳光，我就会心地笑笑。
我再听到木子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年之后。木子托人给我捎来一封信笺，没有贴上邮票，奇怪的是信面寄来的时间却是在两年之前，我们告别的第二个季节。我拆开来看，里面只有一张背着的照片，后面工整地写道：我去过纳木错，我看见了许多格桑花，我也想像你一样快乐地死在这里。我把照片翻转过来时，赫然看到木子纯纯洁明净的笑容，她背对背拥抱着如蓝宝石一般清澈的天湖。湖泊的尽头矗立着巍峨的念青唐古拉山，为雪而白头。我紧紧捏着照片的一角，半晌才从谧色的风景里释然。是的，木子为了我的一句话，只身去了遥远的纳木错。她的目的，像她的人那样简单。
捎信人是我和木子的初中同学，我及时地去她回的路上询问木子的去向。
“哦，木子，让我想想。她啊，那个傻瓜，初中不念跑去西藏那个鬼地方，结果染上风寒死了。”她淡然地说完就就转身了。留下惊呆了、手足无措的我。
未完待续
本文发表于《预见遇见》实体杂志2015年版第二期，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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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在初中时同我说，天空就如一滩明净的死水，活着的人终于都会汇聚成几尾鱼云，在回忆里鲜活地游来游去。她认真地说这话时，长长的睫毛迎向暧昧的阳光，我听见整个世界的河流，仿佛都安静地冰冻起来了。木子瞥见我愣住了，又回头腼腆地笑笑，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啦。于是，整个世界被冰冻的河流，又重新开始融化了。
木子的寝室朝向南边，仲夏时节她束起两边的米色窗帘，粉红色的墙壁被潜入的日光，粉刷成点点的柔色。偶尔夹着本书，从她的窗下走过时，她会探出玲珑的脑袋冲我打招呼。我停下脚步仰起头时，金色的阳光里，是她明净的眼睛和微醺的笑窝。总之，她就是这样令人快乐的朋友。而我的寝室啊，是朝向北边的那间。春季秋季冬季甚至于酷热的夏季，阴沉沉的走廊都不会射入哪怕一点点光线。这里的白天还点着昏黄的灯盏，晚间我急匆匆地走过时，它就摇摇晃晃地坠入了寒冷的黑夜。
学校的西面是一片种了许多秘密的草原，一些系着悄悄话的香囊，被朋友们埋在了紫荆下的萝卜洞里。木子钟爱这安谧的紫荆林，她喜欢坐在这些秘密上看书，我因为经常要给“波斯菊”寻找新鲜的泥土，总会在这里与她不期而遇。我每次穿过她靠着的紫荆树，她从书里抬起头，安静地打招呼。我左手举着的小工兵铲回应她。一来二去，我们就相互熟悉了。她对我养的“波斯菊”很感兴趣，有几次她亲自用铲子帮我翻泥土，然后睁眼睛小心地端着花盆，欣赏它橘黄的花瓣和小巧的支茎。我见她如此喜欢，就将那盆“波斯菊”愉快地送于她。偶尔我路过她的窗下，就会看见木子在窗前的阳光旁，温柔地打理它。
有几次我们在草原上聊天，她忽然勉强我回答问题。
“你现在最喜欢的是什么。”她饶有兴趣地问。
“也没什么喜欢的，不过我想看看真正的格桑花。”我回答。
她疑惑地摇摇我送她的“波斯菊”，“我听说波斯菊就是格桑花，”那盆花她进草原时经常捧在手上。
我的目光停留在“波斯菊”一会，认真地回答说：“那只是外界的传说，真正的格桑花是高原里最坚强的花。”
“是吗？”说这话时，她已经用手撑起地，直着坐起来了。
她有点疑惑，欲言又止。
我忽然释然地愉快起来了，对着天空说：“我想纳木错的圣湖边开的格桑花一定好看，如果我有一天能看到，就是死在那里也好。”
这时候，她闭着的眼睛看向天空，仿佛祈祷：“天空就如一滩死水，活着的人都会汇聚成几尾鱼云，在回忆里鲜活地游来游去。”她注意到我没说话，又回头腼腆地笑笑说：“也不是什么大道理啦。”午后缓缓移动的一大块白云，遮住了她明亮的笑容，遮住了“波斯菊”上流动的阳光。
再后来，木子在初二的时候突然转校了，她对我也说不清楚原因。走的前一天，我们还一起到过那片草原，是的，木子说要像朋友一样种个秘密。我说要一起种吗，她摇摇头，她指着紫荆树高高的枝丫上，“我要放在那里，偏偏要全世界看我的秘密。”最后，我把我的香囊埋在了紫荆树下，她的则像她一样，高高的挂在紫荆树下吸收暖暖的日光。我们相约三年后一起看彼此的秘密，这样的桥段现在看来庸俗至极，但当时确实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木子把我原来送给她的“波斯菊”，又在紫荆树旁郑重地还给我。于是就在那天暖暖的中午，我伫立在这片草原上，捧着那盆“波斯菊”，默默地送别了笑着离去的木子。
时光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他偷走所有人的秘密。木子离开的第二个周末，我勉强自己离开了北面阴暗潮湿的寝室，只身搬入了另一间日光更好的。我没有像木子那样束起两边的窗帘，只是拉起一半的阳光。那盆迎向阳光的“波斯菊”，一直被放在窗口，我认真地打理它，或许是期待从前窗下路过的自己。木子走后，我不再去那片紫荆林，也不再给“波斯菊”寻找肥沃的泥土。你想问那两个秘密吗，我每次路过那片草原，总看见木子的秘密啊，高高地在天空中吸收阳光，我就会心地笑笑。
我再听到木子的消息时，已经是三年之后。木子托人给我捎来一封信笺，没有贴上邮票，奇怪的是信面寄来的时间却是在两年之前，我们告别的第二个季节。我拆开来看，里面只有一张背着的照片，后面工整地写道：我去过纳木错，我看见了许多格桑花，我也想像你一样快乐地死在这里。我把照片翻转过来时，赫然看到木子纯纯洁明净的笑容，她背对背拥抱着如蓝宝石一般清澈的天湖。湖泊的尽头矗立着巍峨的念青唐古拉山，为雪而白头。我紧紧捏着照片的一角，半晌才从谧色的风景里释然。是的，木子为了我的一句话，只身去了遥远的纳木错。她的目的，像她的人那样简单。
捎信人是我和木子的初中同学，我及时地去她回的路上询问木子的去向。
“哦，木子，让我想想。她啊，那个傻瓜，初中不念跑去西藏那个鬼地方，结果染上风寒死了。”她淡然地说完就就转身了。留下惊呆了、手足无措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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