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格勒 | 在节假日我们重新找回我们生存的统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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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节假日我们重新找回我们生存的统一性
贝尔纳·斯蒂格勒 / 文
张沅汐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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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我们今天的时间有何特征？
A ：我们的时代的特征是共时化。程序工业[1]试图把我们所有的意识都共时化，通过电视节目对我们的灵魂生命进行控制，电视节目构成了我们时代的心理力量的特征。共时化的过程可以溯源到18世纪，通过自动化对工人的动作进行机械的再生产，以服务于福柯所说的生命权力。随着19世纪大规模的工业革命，共时化走向了马克思所说的无产阶级化，工人变成了无产阶级。如果说一个工人贡献了对新的生产形式的创造，那么工业化则将工作（work）[2]变成了一种奴役的形式，并且形成了西蒙顿所说的“工人丧失个体性”。西蒙顿认为，个体化已经不再是在工人身上运作，而是在机器上运作，机器取代了工人成为了“技术化个体”。不管你现在走到哪里，你都可以看到同一种模式的生产和分配。所以全球化的到来是以将我们的生活模式和思考模式共时化作为代价的。今天，这种趋势已经蔓延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并且通过消费主义摧毁了我们生存的独特性，消灭了我们的生活技能。仅仅是十几年之内，随着电视的爆炸性发展，符号自身已经变成了消费的对象，也变成了非-符号：我们不再参与语言的“历时化”，我们只是在对官方语言（Newspeak）[3]的一种鹦鹉学舌。程序工业把符号生产变得无产阶级化了，而且还摧毁了个体时间和集体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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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在这个语境下，节日是否还可能？
A：拉丁文otium一直被翻译成“休闲”，这就是希腊人叫做skholè的东西，然后我们就有了单词skoleion,后来变成school。school就是为那些已经从供养自身的义务中解脱出来的，能够支配自由时间的人而设置的。如果没有这些的话，真正专业知识和技能的形成都是不可能的。拉丁语中的otium和希腊语中的skholè都是指用于沉思的休闲时间，只有经过沉思，我们才能够抵御真理欲望的考验：那是不用于“生存”的时间（奴隶和无产阶级的时间），它同样也不是用于“生活”的时间（集会和政治辩论），而是用于建立“生命”，我们必须超越生命，通过活着去贯彻统一性——也就是希腊人所说的理想。
 
在这个语境下，节日必须变成otium。节日是特殊的时间，在节日里我们主要是去清洗我们的思想和习惯——去重新发现我们存在的统一性，比如通过转换风景。但是人类的生活总是被程序化的（programmed）。我们有宇宙程序，活力程序，社会-伦理程序和符号程序。这些程序是社会的基本情况。但是这些程序要能够、也应该被再程序化或者搁置。特里加诺，迪士尼和别的东西都理解节日是个巨大市场，所以再程序化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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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您是如何去程序化的呢？
A：让自己去程序化必须按照一种非常特别的时间表作息，这就是福柯曾经说过的“自我的技术”，这是对塞内卡的回应。节日就是一个去实践这个程序的时刻。我自己就把放松变成了一种去程序化过程。当我在过节的时候，我很早就起来工作，整个早上都在写作。然后我就去游泳，游得尽量多，直到体力活动刺激出一个高峰——因为大脑生成了大量的内啡肽。游泳于是就变成了我自己内部的一次旅程，在这个过程里，我又重新回忆了几个小时以前我写的所有东西。然后我就躺在太阳底下，精疲力尽的，然后我让自己的思想完全放空，这样，思想就不会出现：这整个过程就是一次程序化。然后我再次回到写作：我注意到所有之前发生的事物——在水里的，在阳光下的——所有都是对我早晨书写的一次重读和注解。
 
在阳光底下，我感觉已经燃烧了几亿年的大量氢气（宇宙程序）汇入了我的身体程序——我的肌肉，大脑还有器官——通过这一治疗，生成了一种不同的程序的变化，让我可以书写出另一种程序：一本对我所写的其他书的评论。
 
如果书是好书，那么它一定是对程序的再程序化，它不是程序本身。就像保罗·克劳戴尔说的那样，诗歌必须具备“一个拒绝被计算的数字”。
 
注释：
[1]这里所用的programme是一个双关语，既表示一种时间安排（scheduling），也表示计算机的编码指令，这两种含义都表示现象被程序化以后的一种分离效应。“programme”的前缀“pro-”体现了普罗米修斯原则的“预示”、“事先预备”、“计算”的意思。关于普罗米修斯原则和爱比米修斯原则的对照详见作者论著《技术与时间》。
[2]斯蒂格勒区分劳动（labor）和工作（work），劳动指的是工作中受苦的部分，而g工作指的是工人的个体化，是工人自身的提升。马克思的论述中，用劳动（labor）一词指涉这一个体化的过程。而无产阶级化指的是对这一个体化过程的剥夺，
[3]乔治·奥威尔所发明的词语。又译作“新语”，指的是大量词汇及文法被简化、取代或取消，例如“坏”（bad）已被“不好”（ungood）取代，结果，削弱人用不同方式及语句表达意见的能力，无法说出“老大哥是坏的”（Big Brother is bad），只能说“老大哥是不好的”（Big Brother is ung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