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花园

这天我出门坐出租车。
开车的是个女的，一路无话。我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开到一条广袤的公路上。四周都是平整的农田。我意识到情况不对，伸手就想开门。试了好几下，车门车窗都被锁住了。
我坐上了一辆黑车。
我从没想过我人生中会有这么一出。车里装了信号屏蔽器，电话打不出。任凭我如何大吼大叫，奈何四下无人，我身旁的女人仍只是面无表情的开车。我和她之间隔了坚固的玻璃罩，全封闭的。拳头砸在玻璃上，玻璃没事，疼得是我。不敢相信，这下真的完了。我得想个办法。
利用女性丰富的感性思维，也许一旦她深刻了解到我也是个一路闯关有血有肉的活人，一不忍心，说不定就放了我。我开始对她讲话，真真假假，大到父母离异身患隐疾，小到暗恋捉弄初中班花，生平事迹都讲尽了，但对方并无反应。
我心中着实纳闷，一个女人做黑车司机，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车开了很久，最后停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幸福花园。小区车辆入内要门禁卡，女人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她思考了一会，决定带我下车。她急急匆匆在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副手铐。等到她绕过来准备铐住我，我已经乘势逃了出去。女人僵硬地举着手铐，我在远处冷眼看着她。
哐当，她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手一松。一个失去玻璃罩保护的女人，突然间变成了无助的弱者。
如果说先前我还很愤怒。眼下，一招不慎的失败者，我倒有点可怜她。她抹掉眼泪，一个人往小区里走。像是放弃了，又像是做出了一个新的决定。
出了出租车，手机能通话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有了好奇。应该不会再有事，不妨跟去看看这女人要搞什么名堂。
她刚开始不确定地一直回头看我，后来看我是想一直跟着她，就没再回头。走到一处廊架，尽头一片残垣，沿着断的一处一拐，有如枯木逢春，眼前是一大片摇曳的风信子。女人坐在了土地上。
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问她她是谁，难道有什么苦衷。她只是坐在那，低着头环着膝。她倒像个受害者，我像个审讯员。想到这，我荒谬地笑起来。
五点多了，天开始变暗。风暖绒绒的和着脸，风信子丁零当啷，在一场不明所以的漫长的等待里，我松弛地有点困。
有脚步声在靠近，不止一个人。我睁开眼，远处有三个人，男人，衣着邋遢，拎着麻绳，冲我来的。
这几个男人来协助她的话，就糟了。
我从没想过我人生中会有这么一出。大风扑来，风信子开始震荡，撼天动地。男人们走到眼前的时候，我下意识间已经按住了女人的口鼻，扣住了她的胳膊。她疯狂地哼叫挣扎着。
“别过来，她还在我手里。”我颤抖着。攥着我的救命稻草。
男人们笑了起来。领头的说：“你就是他爸爸？我还以为来得是他妈妈。一个男人，这副垃圾德行，回头让你儿子看看。”跟班们都放肆地笑起来。
爸爸？
“别一副怀疑的样子。你放心，人都带来了，我们也不为难你，儿子自然还。不过得有个顺序，你先交人。”
我放手以后，听到了女人讲的第一句话，是哭着喊出来的。“弄错了你们弄错了，我不是...”之后嘴巴就被封住了。
女人被他们绑起来，塞到了他们开来的车里。
弄错了。
其中一个男人好像不放心，回头走过来：“别报警，告诉你。这事说出去，你算协助作案，也得坐牢。”
车开了一段，从后备箱里放下一个孩子，扬长而去。
孩子已经没有力气了，歪倒在土地上，捂着腰。他看我走过来，颤抖着声音：“你是来救我的吗？”
我心里一颤。
“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我要回家找妈妈。”
“你爸爸呢？”
“他们离婚了。”
他虚弱得闭上眼睛。“我要找妈妈。”
弄错了。
“喂，警察。这有个孩子。地方叫幸福花园。冀A239w7。他被拐了。不是不是，他刚刚被放了。不是不是，你听我说。”
我心里千锤万锤，锤得我一点点矮下去，一点点倒下去。
但是，风暖绒绒的和着脸，风信子丁零当啷。
像每一个明朗故事的结尾。
“他妈妈还在那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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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她开着出租车。
正当中午，没什么生意。
手机响了。
“你好，我是李蓉。你是哪位。”
“我不管你是谁。你儿子不在学校。叫王世杰是不是，他在我们这里。三天后晚上六点，你带一个人，要健康的，到丰坡县幸福花园，往里径直走有块花田，你在那等。别报警，想想你儿子。”
“王八蛋，狗东西。别动我儿子，你们敢动我儿子，我跟你们拼命。我儿子怎么样了？”
“你儿子，哼。他被拿了一个肾，你要是爽约了，就拿两个。”
那天中午，阳光正烈，她一头晕倒在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