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

午间小憩，做了一个短梦，梦见自己仿佛八九岁的样子，和小伙伴们在村子里疯跑，梦中的我穿过一条小巷，绕过那条石头小路，飞奔向家的方向….
一个很寻常的梦，却让我久久回不了神。躺在床上仔细想想，我发现自己只要梦到家乡，梦到回家，一切场景总是发生在老院里，我从来没梦见过我们家后来新盖的楼房。
我家的老院是爷爷留下的祖居，院里本来有三户人家，我家在正中间，两间北屋，一间南屋。后来东边的人家搬走了，他家的房子年久失修，逐渐破落了，整个院子显得很颓败。我和妈妈都非常不满意当时的居住环境，一是院子里人多，不像别人家独门独院的，关上大门就自己一家人；二是院子不严整，没有安全性，曾经有贼半夜潜入，端走了我家放在院里石桌上的锅，也发生过黄鼬子半夜进院，咬死几只鸡的惨案。妈妈数次抱怨爷爷偏心，把他俩辛辛苦苦盖的新房子分给了叔叔。我也非常自卑自己住在一个这样的院子里，上中学后极少邀请同学到家里玩。
我上师范后，村里整体规划，分了新的宅基地，爸爸妈妈开始着手盖新房，我们一家人攒足了劲，在村西头盖起了一幢二层小楼，新房子虽然不至于富丽堂皇，但至少宽敞明亮，独立严密。妈妈终于不再唠叨，我们一家人终于有了自己满意的居所。
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梦到我那破旧的老院呢？梦见全家团聚，妈妈在狭小的厨房准备饭菜；梦见伙伴嬉戏，奔跑的方向总是向着那高高的石阶，吱呀的木门？ 细细想来，我那破旧的老院，承载的是我所有童年的回忆。我忘不了每天放学后，和伙伴们在院里跳皮筋，闯关；忘不了夏天的夜晚，我们一家人铺着凉席躺在院子里，听叔叔的大录音机放着“每当我走过那间咖啡屋”或者“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忘不了放学回家，妈妈在厨房烙饼，我在门口给她唱今天新学的歌，跟她絮絮诉说学校一天发生的事儿；忘不了院里树上的苹果熟了，我和弟弟妹妹张着床单站在树下，爸爸用钩子摘苹果，然后把苹果分装在筐里，这筐给姨姨，那筐给姥娘；忘不了成堆的玉米堆在院子里，我们坐在玉米堆上，一边剥玉米，一边听妈妈讲那些荒诞离奇的故事；忘不了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在门口台阶上玩耍，抱着他一起滚了下来；忘不了我每次去考试，妈妈都要送我到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还早早到门口等我；忘不了当年暗恋我的那个男生，悄悄跟着我来到村里，却只敢在院外张望………太多，太多，太多了，所有美好的或者不美好的记忆，全部关联着我的老院。
假期带孩子回家，路过老院，执意要带他进去看看，孩子转了一圈，纳闷：这有什么好看的？孩子啊，你不会知道，你看到的是枯树，我看到的是当年树上熟透的苹果，你看到的是木门，我看到的是当年你姥娘倚门等我回家的身影，你看到的是石阶，我看到的，是当年那个扎辫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回家的背影…….
写至此处，虽然不想承认，却必须得说，当人开始回忆往事的时候，就真的开始变老了。我不想变老，我要把这些珍贵的记忆封存起来，等我真正变老的那天，再拿出来慢慢回味。
        ——写在生命循回第三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