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最后一眼”。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过世多年的姥姥，就像时不常也会想起我意外死亡的猫咪一样。

那年她已经病危住进医院，而我还在紧张的备考中。姥姥已经躺在床上两年了，这两年生活不能自理的日子一直都有四姨的照顾，我们全家都很放心。我以为这只是诸多病情加重中寻常的一次，过不了几天，她就会回家。我甚至在构想如果她身体不好只能在医院过年，我要怎么组织全家人陪伴她让她高兴。然而其实当我想到为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电话里妈妈平静的和我说让我考完试马上坐车回家，因为我距离本该放假就回家的日子已经晚了将近半个月。从兰州倒两趟车才到佳木斯，刚下火车就直奔医院，还给姥姥带了好甜的青梨，这是我在兰州读书时候吃到的最好吃的梨。

当我第一眼看到姥姥的时候，她的眼神已经失焦了，我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躺在病床上，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就好像一幅人体骨骼套了层蜡黄的人皮。我看着她，她像在看着我又好像没看见，我叫她姥姥，她好像听到了又没听见。阿姨们都在旁边哭，我以为她们只是心疼姥姥被病痛如此折磨。

我坐立不安地陪着姥姥，妈妈让我给她唱歌，她最爱听我小时候给她唱过的一首多年前的流行歌曲，她卧病多年，每次我回家看她都要给一直给她唱这首歌她才会笑。我小声哼唱，姥姥虽然还是没有反应，但我知道她能听见，她肯定听见了。妈妈突然很大声叫着姥姥，把我一把拉开，一分钟后我回到床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是一直给她唱歌。

阿姨问我吃了饭没有，我说吃过了，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几个人还是三言两语把我劝回了家，走出病房的时候我看见姨夫手里拿着寿衣进来。

妈妈一起回家给我和爸爸做了晚饭，还没吃上就接到了阿姨的电话，五分钟后，她让爸爸吃完饭带我去医院。

等我再次赶到医院的时候，姥姥已经咽气好一会儿了，她果真是为了见我最后一眼才坚持到这个时候。

我站在那看着她说不出话，止不住哭，哭得特别小声，我清楚的记得我问妈妈，“她没死吧，刚刚就是这样的，其实还活着，你怎么就知道她死了呢？”

妈妈说，“她真的死了，妈妈以后没有妈妈了。”

“我要是不回来就好了，她就不会死了。”

“你回来是完成她的心愿，是帮她解脱，她太痛苦了。”

从我下火车到姥姥咽下最后一口气不到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中我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即将离开我，我哭，我自责，那时已经读大四的我已经不再年幼了，可是那一瞬间我还是无法理解生死，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以后我想她了怎么办，我们还能不能再见。我想起曾和姥姥一起度过却不懂得珍惜的日子。

五个外孙女之中姥姥只照顾过我，那时候她还年轻，白天出去摆摊卖点自己做的馒头小菜，我在家蹲在小凳子后面，一蹲就是半天。姥姥只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照顾我和卖馒头就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两件事。

可能由于年轻时候做家务操劳过度，从我记事起姥姥身体就不是很好，记忆力也不好，我经常笑她手里拿着奶嘴还一直找奶嘴，当然这都是长大后妈妈告诉我的。

姥姥爱看电视，最爱看的电视剧就是《还珠格格》，没错，就是《还珠格格》，没有《还珠格格》就看《情深深雨蒙蒙》。

有一次，当时才十几岁的四姨抱着我玩，不小心把我的头磕到了姥爷的鱼缸上，整整被姥姥姥爷骂了一天，虽然我是家里最大的孩子，但不管后来又多了几个表妹，我始终是被全家人照顾最多的那个，有时候连妹妹都要让着我。

我还能想起好多事，但又好像记不太清楚了。当我以为我和自己的家人还有数不完的日子可以一起度过的时候，时间已经马不停蹄地追赶上了我们忙碌的速度。当我还说着下次再回去看你的时候，可能下次就真的是最后一次看到你。你的问候永远比不上见他们一面，想见的人，等待一分钟都算迟到，去看看他们，哪怕只是彼此坐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