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不会爱你【壹】

                
                南国的三九没有雪，却有从白昼到黑夜更迭不尽的冗长的故事。
蒋话是个在南方长大的北方姑娘，个子小小，走路带风，笑起来会露出晶莹的小虎牙 说话带点儿化音，无比热爱生活。
南国的九月，有骄阳，有桑树的影子，有刚拆封的校服的味道，还有一段故事的开始。
那个故事里，有落满讲台的粉笔灰，有被揉成咸菜的试卷，有教学楼外隐隐约约又嘈嘈杂杂的汽笛声，有心里的诗和远方，还有年少的蒋话和程然。
许多年后，蒋话才对姜南说，第一眼的程然，确实是一道光。
那是分文理前的最后一个月，依稀记得那天是大太阳。
蒋话走进办公室，对上雄鹰不冷不热几乎没有人情味的眼睛。
雄鹰，她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外兼年级组长，本名熊小英，四十上下微略有些刻薄的女人，人送外号雄鹰。
“来过关啊？”雄鹰躲在镜片后面的眼珠飞快地扫视了她一眼。
“是。”蒋话取了份新的过关单，躲到了小角落里奋笔疾书。
“蒋话你化学老这样一次性过不了关可不行啊，你是要选理科的吧。”
“嗯是。”这一番话听得蒋话心里发慌，没写两个空，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下一个方程式迟迟落不了笔。
笔，就这样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忽然有人悄悄在她耳边说：“取代反应。”
蒋话一愣，不明所以。
那人有些不耐：“怎么这么笨，你把羟基断开，钠补上去。”
“程然，你在那里干什么呢？”
身后的人咂了咂嘴，道：“我找我们物理老师，没找到，走了走了。”说罢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诶，你等等，”正补着妆的英语老师把他叫住，“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他停在办公室门口，遮住了那处光，微微仰头，静静思考的模样。喉结处硬朗的曲线蜿蜒至锁骨，双手揣在裤兜里，整个人像一个漂亮的影子。
半晌，他道：“LOL经验双倍的日子？”
蒋话噗嗤笑出了声，雄鹰的眉头锁得更紧，只有那个年轻貌美的英语老师还算淡定，对着镜子抿了抿嘴唇，道：“不，是你该重新默写的日子。”
那个叫程然的少年翻了个老大的白眼，耷拉着脑袋取了张白纸，拉开板凳，一屁股坐在了蒋话的身旁。
漂亮少年瘫坐在古老的阳光里，粗鲁地在纸上写下歪歪扭扭的“高一一班”。手腕上的深木色佛珠，在几乎沸腾的空气中隐隐透着凉意。不经意地四目相对，又匆匆避开，却一时难忘那双乌黑晶亮的眸子，霎时红了半张脸。少年轻轻唤住她，声音掺杂着变声期特有的嘶哑：“四班的小傻子，最后一个是复分解反应！”
蒋话一惊，低头看了眼自己工工整整写下的“置换反应”，委屈地撇了撇嘴，腹诽道：连英语都过不了关，你才是一班的大傻子呢！
“小傻子，我叫程然，你叫什么？”
“.......”小傻子是谁啊反正不是我。
“诶？你怎么不说话啊？”
“.......”理你才不正常好吧。
“喂喂喂，”他想怼她的胳膊肘，却被英语老师喝住：“程然你别老看人家同学的。”
少年哀嚎：“天地良心啊黄老师，人家同学写化学呢我能看出来什么啊？”
蒋话偷偷抬头看他，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挤作一团，龇牙咧嘴，却又有些撒娇的神气。一米八好几又怎样，会写好多方程式又怎样，到头来不也是三岁孩童的心智？想到这儿，她偷笑，小巧的虎牙露了出来，眼睛里似乎有星星，自带一片春华。
远处飘来微热的夏风，老师桌上的练习册被吹开，发出纸被翻动的沙沙声响。少女的刘海被吹散，露出温柔清秀的眉。她此刻自是无忧无虑，殊不知自己得意的憨态早被某人尽收眼底。灼人的阳光打在少年的侧脸，打在他偷偷红了的耳尖，打在他停滞住的眸里。
后来的后来，程然告诉已经不留刘海的蒋话：“那时候，你额头上有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