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的友情

在我们的时间里，有好多事情，你原来以为它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东西，其实，它只不过是你生活中最稀松平常的……
01 那个坏小子
我是个成绩很好的人，但我不会把这种骄傲写在脸上，我知道那种看起来很弱的人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学校那天出了一件事，说是一个高年级的男生顶撞了老师，被判留级一年，说学校要抓德育教育。班主任在课前说：“你们千万要记得，要尊重人，尤其是你的师长！”接着老师开始讲《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假如给你们三天光明，你们会做什么？”全班齐刷刷低头。
一个粉笔头从我头上飞跃而过，接着坐在最后一排差生座的林鸷杨站了起来。
“上课睡觉，你尊重我的劳动吗？回答问题！”
林鸷杨揉了揉鼻子，“第一天”，他慵懒地说，“我会拿一张纸和一支笔，然后在纸上写我喜欢你，第二天，我会把这张纸交给我喜欢的女生，第三天，我就等回复咯。”
全班哗然，这家伙每时每刻都在挑战老师的极限。
“林鸷杨！下课跟我去办公室。”
本来嘛，就剩三天就瞎了，要是我，肯定也不会去做数学习题。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似放浪形骸的家伙，居然也能说出这种温软的话来，真令我刮目相看。
放学的时候，我擦完黑板天已经快黑了，就赶紧往家跑，口袋里的一个绒球挂件掉了出来。
我正要折回去弯腰捡，突然出现一只脚，一下子就把它踢出去好远，我一抬头，看见一脸得意地冲我坏笑着的林鸷杨。
“哎！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干嘛踢我东西！”
“切，球不就是用来踢的咯！”他吹着口哨朝前走。
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一脸严肃地指着绒球：“去给我捡回来。”
“不要！”他试图挣脱，我又使了一把劲儿，他翻身要走，我一个反手将他的手臂别在背后，双膝朝下，他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跪倒。
“我是空手道女子组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HelloKitty啊！”
从他回头看我的眼神里，我知道他当时一定是被我吓到了，不是被我的空手道吓到了，而是被我平时在班上表现出的那种弱势的假象给吓到了。
我将他放开，他慢慢地朝绒球走过去，没想到这小子脚刚一靠近绒球就跑出去了，边跑还边喊：“有本事你来追我啊！”
真是小儿科到极点了，我不禁觉得有一排乌鸦从我头上飞过。
02 对立和结盟
在我们学校，有个奇怪的趋势，那就是只有长的好看的女生才会遭到男生莫名其妙的欺负和袭击。我在学校是标准的样貌平平模范学生，戴度数不高的眼镜，齐刘海，娃娃头，走路习惯有点小驼背，看鞋尖，这种袭击怎么算也轮不到我的。
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我也被袭击了。而袭击我的，正是那个可恶的林鸷杨。
“林鸷杨！你究竟是想要干嘛！”我坐了一屁股的胶水，跳起来哇哇大叫，他在后面笑得七荤八素。
我随手抄了一本书就砸了过去，正中他的脑门，他“啊”了一声，老师就进来了。
“你们两个，怎么搞的？”
他眼巴巴地望着我，没说话。我本来一肚子火，但是看在他已经坐在最后一排了，再退后，估计只能穿墙而过去霍格沃兹了。
“我不小心把水洒在凳子上了，老师，我去一下卫生间。”我说完就匆匆跑出去了。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的座位上居然有一件衣服，我愣着坐下来，同桌小声说这是林鸷杨从后面传过来的。我回头望了他一眼，他果然只穿了一件T恤，对我做了一个敬礼的动作，我没搭理他，但是转过脸却偷偷地笑了，那种笑就像满杯的水，轻轻一碰就溢出来了。
下课的时候，他一溜烟跑没影了，过了一会他就穿着一个沙滩短裤跑到我跟前。
“哎，这个给你。对不起咯”他说完把他的校服裤子扔在我的桌子上，自己径直走到座位上了。这时刚四月末，天气也还凉，他竟然就穿个沙滩裤，铁定要冻坏。
我不习惯在班上那么张扬，于是就赶紧把那条裤子拿下来，从后桌传给他。他拿到裤子又跑到我跟前，“哎，洛星辰，我已经道歉了！你耍小姐脾气啊！”他大喊道，好像他一副很有理的样子。
“林鸷杨！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不对，你不要在这里吼她！”同桌有点看不顺眼。
“切……她厉害得很，用不着你为她出头！”
我瞪了林鸷杨一眼。一把扯过他手里的裤子说：“穿就穿，有什么了不起！”
现在他俨然只穿着夏天的行头了，在长袖长裤的人群里鹤立鸡群，相当扎眼。
“林鸷杨，你又在搞什么名堂！你看看你，穿的什么东西，你过夏天了？”班主任发现后怒问。
林鸷杨站在那里，活像一只被拔光了毛的公鸡。我心里很紧张，生怕他说出来我穿着他的衣服。好在他什么也没说。
那天放学，我在他回家必经之路等他出现，他果然哆哆嗦嗦地一路小跑。
 “四眼妹！你怎么还不回家！”
他居然给我起了个这么土的外号。
“喂，你的衣服上沾了胶水，裤子也脏了，我拿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可你不会生病吧？”我说。
他一边哆嗦一边说：“今儿你仗义为我挡了一枪，你就是我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
我笑到：“什么就是朋友了？”
“四眼妹，你别不承认了，你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啊，总是独来独往的，你们成绩好的女生是不是都这样！是怕人家知道你刻苦努力，还是怕人家知道其实你是个悍妇啊！”他笑起来。
我也拿他没辙，就说：“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走了。”
03 夜礼服假面
听我上大学的姐姐说，她小时候特喜欢一张动漫人物，叫夜礼服假面。那时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人人都会有一张假面具。
空手道比赛没多少天了，这段日子里，林鸷杨每天放学都等我练习完一起回家。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陪练？你要付我小时费的！”林鸷杨打趣我说。
“拉倒吧你……谁要……”
“林鸷杨！”一声怒吼从天而降。我们俩一抬头，看见一个怒目圆睁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一脸怨气的圆脸太太。
“哎，不会是你爸妈吧。”我说着还想笑，转脸却看见林鸷杨的脸已然绿了。
林父冲下楼，对着他一顿劈头盖脸：“你一天到晚这么迟回家，骗我们说你有什么功课要补习，原来是在补习这个是吧！”
林鸷杨这时像极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我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他在学校里永远是唯我独尊的。可是这种明摆着不是他的错的事情，他居然能够咬牙忍气吞声了，他就是只纸老虎！
如果是漫画的场景，我的下巴现在已经惊讶得掉在胸口了。
“不是的叔叔，我们只是好朋友，顺道一起回家而已，我练空手道晚了，他等我一起放学，您别误会。”
林父瞪着我，我心想你就是再看，再看你也不能把我吃掉！
林母语重心长地说：“一个女孩子也不好这么晚回家的呀，赶紧回去吧。”
我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就走了，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他们，林鸷杨从头到尾都耷拉着脑袋，好像他真是个逆来顺受的乖宝宝一样。关键是连带着我也蒙受了不白之冤。我实在是受不了他这幅样子，我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了，我决心要拿这事好好奚落他一番。
次日，我就堵在校门口等着他出现，他果然垂头丧气地出现了，我们一路并肩着，他一言不发。
“喂！”我站住了，“你怎么啦你！瞧你昨天那副怂样儿！我真是看错你了，我还以为你是一铁骑大英雄呢！没想到是一病猫！你昨天又没错，为什么不解释！你以为那样就是孝顺啊！……”
我越说越来劲儿，他忽然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道：“你，别再说了！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根本不了解我！”
我看他那要把我生吞活剥了的样子心里直打鼓，但是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吓唬谁啊你。外面一套家里一套！”
接下来连着有好几天，他都没跟我说话，连同桌都说为什么林鸷杨最近看你像看阶级敌人。
这几天又突然下起了雨，那晚回家的时候没带伞，肚子还有点不舒服，偏偏又碰上了对方队的几个女生，好像是赛前叫板的样子，把我围了起来，个个都用下巴跟我说话。
对方的队长是一个看起来很嚣张的女孩，对我说道：“听说你就是那个最能打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还是早点认输吧。”
其他女生跟着都笑起来。
我不屑地撑劲说：“尽管放马过来，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输’这个字！”
“哟！口气不小嘛！”
这时候，我透过她们的间隙看见林鸷杨从教学楼里跑了出来，他看见我了，看见我被一群人围堵了，可是，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走掉了，而后来那些女生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冷漠走开的那个背影，就像是走出了我的世界一样。
04 患难与共
患难与共，在我看来总是形容大人的，而我却在十五岁的时候感受到了，实属不易。
比赛前一天晚上，我在家里厕所里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声。
我妈说：“这不得了了，一栋楼都要听见你声音了。怎么搞的？”
我坐在那里一脸窘迫地把我的内裤递给了老妈，她一看就笑说：“要当大姑娘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我还说你怎么来得晚呢！没事！”
老妈冲了个热水袋让我上床了，可我几乎彻夜难眠，这突如其来的成人礼弄得我措手不及。我辗转反侧左思右想我明天到底是比赛还是放弃，可我只要一想到放弃就会想起敌方队长那张嚣张的脸，接连着的就是林鸷杨的冷漠背影。我跟自己说，我不能输。
我默念了一个晚上希望这玩意第二天一早就自动消失了，结果它不仅没消失，还来势汹汹。我只好硬着头皮去学校了。不巧，在去体育馆的路上迎面撞见林鸷杨，他正在跟一个男生说话，那个男生道：“哎，洛星辰，你今天比赛是吧？”我点了点头，那个男生又道：“跟你同学三年，真看不出来你是空手道队的。”
“哼”，林鸷杨在一边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深藏不露，想一鸣惊人啊。”
那男生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我当时肚子很痛，就抱着衣服跑开了，跑了没两步，觉得嘴巴里咸咸的，才知道有眼泪……
换上选手服，我就暗暗地告诉自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还是想往外冲，我就咬着牙跟自己说，全发泄在战场上。
然而比赛刚开始没两下，人家一个招式就把我给撂倒了，撂倒了也就算了，大概由于剧烈运动，我的肚子居然疼得让我站不起来，整个人蜷缩成刺猬状了。
我就听见学校广播里体育台在说：“红队队长此刻已经倒下，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现在比赛暂停……”
当时的我已经能感觉到额头在渗出汗水了。几个队友扶住了我。
我就听我们班主任走过来说：“怎么样，你能行吗？”
我刚想摇头，就听到一个人喊到：“行什么行，都这样了，您让她玩命啊！”
林鸷杨一点也没给班主任留面子，拉着虚弱的我往他背上一送，一路小跑起来。
我记得那阵痛，记得他跑步时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再后来，就是校会上，教导主任的声音了：“初三（5）班林鸷杨同学，顶撞老师，出言不逊，态度恶劣！然而，我们老师宽宏大量，只以记过处分，今日罚站主席台一天。”
人群都散去后，我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操场上遥望着站在主席台上的林鸷杨。此刻的他，显得那么的英雄主义。
他看见我，似乎惊愕了那么一下，然后冲我笑了。我也对他笑了。四月末的阳光照着我们之间这段长长的笑容，很暖……
下午的时候，他去办公室，我就在办公室外面陪他挨训，我觉得这种时刻必须并肩作战。
他的父母来了，林父是破门而入的。
我想着他又要经历可怕的事情，就不敢看里面。
“你看看你生的儿子，我是管不了了，叫他亲生爸爸来管！”林父吼道。
我在办公室外面，觉得这句话，震耳欲聋。
05 那些年，我们的友情
“哎，洛星辰，你成绩这么好，肯定看过不少书吧，你知道要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啊？”
我瞪着他，咀嚼着嘴里的饭菜，说不出话。他拍了下我的头说：“你这样傻乎乎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我顿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过从甚密的相处让情势变得不妙了，也许是男孩子的肾上腺素分泌过旺吧，我觉得他开始喜欢上我了。可是这种喜欢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怎么能算得上是喜欢呢？
“上次，我在办公室外面听见……”我故意把话题引向一个比较沉闷的气氛里。
“嗯……现在你都知道啦，那是我继父，他从我小时候就过来了，我爸不要我们了，我妈对继父言听计从。因为我妈不能生育了，所以继父对此很生气，经常凶我。有时候我妈护我，他就吼我妈，为了让他不迁怒我妈，现在只能什么都忍着他，免得他借着我的缘由欺负我妈。但是，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仇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牙齿咯咯响，拳头也握紧了。眼神里有很重的戾气。
我伸出手去，将他的拳头捻平了，说：“不要报仇，原谅他。而你妈一定有她自己的打算。”
“四眼妹。你真好。跟你说话，我的心里就很安静。”
我笑了一下，感觉又是惊喜又是惊吓。
惊喜的原因是我可以进入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惊吓的原因，也是这个。
“怎么样，那跟我考去一个高中吧？考重点！有信心没？”我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赶紧转移话题。
“我？我差生哎，不过，这个可以有！”
“行！那我给你制订学习计划。你来执行！”
我帮他制订了一整套的学习计划，但是，我刻意地，在每一个小的计划的页脚边写了一句我喜欢的作家的话。
而在扉页上，我写着“你知道爱情吗？她的名字叫友情。——尼采”。
我知道他看见了。我也看见了他刻苦学习的样子。
后来，我们都考上了重点高中。在同学录上，我们心照不宣地写着：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些年，我们向往过美好的爱情，但我们拥有的是更加持久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