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の境界」上——[日]奈须蘑菇,译/郑翠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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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俯瞰风景
◇ 穿着朴素便装和服的站姿与式的斜肩非常相衬,只要她一走动,教室仿佛就化为武士的宅邸。不仅是外貌,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半分多余,只有在课堂上才会说上几句话。单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式是个怎样的人。
至于式本人的容貌,更是别致得过火。一头宛如黑绢般漂亮的发丝,被她嫌麻烦以剪刀剪齐,正好盖住耳朵的短发造型异常适合她,使很多学生都误会了式的性别。
她美到不分男女看到她都会以为是异性的程度,五官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风姿凛然。
但比起这些特征,式的眼睛比任何事物都更吸引我。她有一双眼神明明很锐利却又非常沉静的瞳眸,在细眉的映衬下,仿佛注视着某些我们看不见的存在,对我而言,那种神态就是两仪式这人物的一切。
/两年这段空白,将两仪式化为虚无。问题不是世间的评价,而是我的内在变得空无一物。我的记忆与我之前应有的性格之间的连系被绝望地切断了,这样一来,记忆就只不过单纯的影像。/
/如果人死了,那个人的记录会消失吗?不会吧?只要还有观测者在,一切事物都不会突然消失无踪,而是渐渐回归至无。(橙子以香烟的烟举例)
特殊人种即使在死后也会化为幻象在城中阔步,这就是人称幽灵的现象之一。能够看到幻象的,是那些共享部分记录的人......死者的朋友与亲人。式算例外(直死之魔眼)
总之,就算有什么东西消失了,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会回归至无,还有记忆就等于活着。/
/太过辽阔的视野,却会转变成与世界之间的明确隔阂。人类顶多只能对自己身边的事物感到安心......对我们而言,世界仅限于能够亲身感受到的范围而已。如果不亲身前往地球、国家、都市的相连之处,我们就无法实际感受到大脑所知道的连结。/
/少了文明的武装人就会受到不同的意识侵蚀,正常的意识将陷入狂乱。不过,要是拥有可靠的认知防护,就不会受到太多不良的影响。/
/精神越是膨大的人,就越会向往高处吧。但即使如此,也不可能脱离自己的箱子。/
△ 夜晚的城市很黑,宛若阳光无法照射到的深海......四处闪烁的灯火,有如深海鱼在眨眼。
如果城市是深海,夜空就是纯粹的黑暗。在那片黑暗上,星辰就像散落的宝石那般闪闪发光。月亮是洞穴,一个凿穿夜空这张黑色图画纸的巨大洞穴。
☯ 「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
■ 一般人根本没想过要飞行,这些少女是更为特殊的,她们其中或许有一、两个人真的在飞翔,但大部分只是意识在飞行,只觉得做了场飞行的梦。而巫条雾绘唤醒了少女们,让她们得知了自己可以飞行的事实。那些少女理所当然地试图飞行,也理所当然地坠落。(彼得潘)
/ “......你明明怨恨外头的世界,为何会向往天空?”
那大概是——
“因为天空没有尽头。我认为如果能无拘无束地漫游、能自由飞往任何地方,就可以找到我不讨厌的世界。”
“......因为平日的我早已是具空壳,除了面对死亡的瞬间外,都无法感受到自己活着。”
我迷恋死亡更甚于生命。
“......我对生命有所执着,想要活生生的飞翔,如果和他(黑桐干也)在一起,应该就办得到。”
“......在他人身上寻求自己缺乏的生存实感。”/
/ “......所谓的‘逃’有两种,漫无目的的逃以及带有目的的逃。一般将前者成为‘漂浮’,后者称为‘飞行’。你的俯瞰风景属于哪一种,得由你自己来决定......我们并不是根据背负的罪来选择道路,而是先选择道路再背负起自己的罪孽。”/
/“一时的勇气,和必须永远维持下去的勇气,哪边比较痛苦,你应该懂吧?......但我认为无论出于何种决断,死亡其实都是一种推卸。”
不管有多没出息、有多错误,我们大概必须为了纠正那些错误而活下去。/
2/杀人考察(前)
————一九九五年四月,
我和她相遇了。
△ 被雨打湿的路面反射出路灯的光芒,如()的痕迹般闪烁着光泽。
◇ 我觉得式不跟人亲近的一面,还有从远方定睛凝视着我的模样和兔子很像。
■ 式和织的差别:事物的优先级有所不同,喜欢的东西顺序不一样。
两人的优先级正好相反。比如织很想和黑桐交谈,但这并不是式最想做的,所以就由织代为执行。
织是式内心的破坏欲,是她最想发泄的感情。“否定”归织管辖,式只能做出“肯定”。☯
织承担式心中的禁忌,织负责接收式被压抑的想法。
所以式总是抹杀自己的意志,不断杀害织所代表的【黑暗】,自己无数次杀死自己。式所经历过的情感,只有【杀人】。
对式来说,杀人就等于是——杀了织,杀掉所有企图让织暴露在外的人(所以黑桐才会差点被杀)
因为shiki的身体里有式和织两个存在,从而知晓了和他人的区别。从小就发现他人多么丑陋的式,自然会讨厌人类。
式并非孤独一人,式有织,尽管孤立,却不孤独。
/黑桐干也喜欢两仪式,喜欢到听见她威胁“我会杀了你”都能一笑置之的地步。/
◇ 也许是因为他只有吃饭时每次都回来约我,我多少产生了被他喂食驯养的感觉。(接兔子!)
(在杀人现场游荡的是织,式并不知道织去干了什么)
/他全心信赖着我这个真正的杀人凶手,相信我镇的清白无辜。
“——好一个幸福的男人。”
我喃喃自语地想。
和干也相处,我会莫名地放心。
和干也相处时,我会产生和他在一起的错觉。
和干也相处时,我会去幻想自己也可以前往那一侧。
可是,这绝不可能实现。
我不能存在于那个光明的世界里。
那是我无法进入的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干也带着理所当然的笑容,将我拉向那个世界。
有这样念头的我,对于让我产生这种念头的干也心生烦躁。那个少年,让饲养了织这个杀人魔的我、身为异常者的我体认到自己是个异常者——
“我只要独自一个人就足够了,可是你却要妨碍我,黑桐。”
式不想发疯。
织不想崩坏。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我别抱着过普通生活的幻想,就此活下去——/
/干也为难起来,脸上浮现寂寞的微笑。
“并没有根据,但我应该会一直相信你吧......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一直相信你。”/
/如果我和别人产生连系,织就会杀了那个人。
因为织的存在理由就是否定。
而身为肯定的我,少了否定就无法存在。
......
我很确定,这名少年能够轻易地毁灭我。/
◆——序——◆
/每个星期六的下午,我都会去探望她。去探望自从那一夜,就再也无法说话的两仪式。
我不晓得她有着怎样的痛苦,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懂她为什么想要杀我。
但是,式在最后露出的那个如梦如幻的笑容,已足以说明一切。
就像学人所说的一样,黑桐干也早已为两仪式痴狂了。光是差点死在她手中一次,还不足以让我恢复正常。
一直在病房中沉睡的式,仍保持当时的模样。
我想起最后那一天放学后,伫立在夕阳之中的式。
在仿佛火焰燃烧般的黄昏时分,式问我,她到底有什么值得我这样相信。
我重复了当时的回答。
......并没有根据,但是,我还是会一直相信你。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一直相信你——
那是个多么不成熟的答案。
尽管这决定并没有根据,其实是有的。
她不会杀任何人,这点我敢保证。
因为她清楚杀人有多痛。既是被害者亦是加害者的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多么悲伤的事。
所以我选择相信,相信不会伤人的式与浑身是伤的织。
——相信那个好像随时都会受伤、看来岌岌可危,从未吐露真心的......名叫两仪式的女孩。/
3/痛觉残留
/我们生活在常识中,在常识这个绝对法则的守护下互相沟通。/
■ 举个例子,大家最爱看的节目,就是常识,它是第八频道。没收看第八频道的是精神异常者,他们只能收到第四频道。常识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适用。这种人一般被称作杀人魔或疯子,“不适应存存在者”。
有个人从前可以收看一般频道与第四频道,却因为某些情况导致肉体机能遭到破坏,不能再接收一般频道,这个人就会完蛋,无法切换频道,频率不同,就无法和我们沟通。如果要让不适应存在者适应世界,只要破坏那个异常的频道就可以了。不过这代表要破坏大脑,终究还是只能杀掉他。
/没有感觉,就等于没有身体。存在宛如幽灵。
对无痛症患者而言,一切的现实只能旁观。管它碰触得到还是碰不到,不都通通一样吗!
知晓何谓疼痛的少女,会对痛楚抱持敌意吗?
不可能会有的。/
/如果两仪式和自己一样是缺乏生存实感的人类。应该会追求某些代偿行为来填补空虚。
藤乃找到的是杀人。看见与自己相同的人类步向死亡的样子,她心中就会涌现一股难以形容的烦躁。
已经知晓何谓疼痛的藤乃,籍由给予他人痛楚来对疼痛产生共鸣。我正在支配他人的事实,能令她实际感受到自己就身在此处。
那么,两仪式的代偿行为又是什么?/
/这种危机真是愉快,能够让人实际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的。
对于受到昔日记忆所困得式来说,唯有这个瞬间才是真实的。
将自己暴露在生命危险之下获得的感觉。/
☯ 浅上藤乃是籍由杀人追求快乐,两仪式就是以杀人的嗜好来寻求真实。
两者的决定性差异。
/“万物都有破绽......既然有开始,当然也就有结束。我的眼睛‘看’得到万物之死,跟你一样是特制的。所以——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就算是神我也杀给你看。”/
/觉得痛时应该找人倾吐而非硬撑,应该请对方付出关爱。
“会痛的话,就要喊疼。”/
/因为有痛觉,人类才能辨别出何谓危险......没有痛觉的人就无法理解他人的痛楚。/
/“......没有任何人制裁的话,惩罚就只得由自己来背负。自责一直都不会消失,随时都会不经意地回想起来。因为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谅,甚至连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内心的伤痕不会消失,将一直隐隐作痛。如同她的痛觉曾经残留过一般,永远不会痊愈......心没有实体——无法治疗上面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