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红 橙 黑(结)
——苏檬 袁朗后来偷偷跑到苏檬租赁的门面去,看位置,大小和装修进度。 “装修好了,晾上一个月再开门啊。” 在两个人冷战将近一个礼拜后,袁朗对苏檬说出了这第一句话。 “你还管我死活?” “我才不管你呢,我是管我家小悦龄。” “不心疼你的钱啦?晾一个月晾的可是一个月房租。” “那也是人重要。” “哎呦,难得您把人看得比钱重。” “我有那么守财吗?分明是你任性,不替我考虑。换做我,一声招呼都不打,把工作辞了,把家里一点钱全倒腾出去跟别人开什么饭店衣服店,你行吗?” “ 当然不行!”苏檬脑袋一歪,“你还得养家呢。”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反正到最后都得我来给你擦屁股是吧?” “才不会。你也别小瞧我,我现在可是一个母亲。” “别人做母亲都是更谨慎,更周全。你倒好,豁出去了,胆倒大了。” “苏檬特色的母亲不行?” 袁郎无可奈何地看两眼苏檬。 “行,行......”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妥协,由着苏檬。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帮忙,确保后方的安稳。让他离婚,怎么会?他也不是为了苏檬一月几千块钱的工作跟苏檬结婚的啊。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生活也变得比以前更忙碌啦。 花店每天早上7点开门,晚上10点关门。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帮忙的姑娘去花市里进花,或者联系好的店家把花送来。但有时苏檬也会5点钟就爬起来跑一趟花市。那种时候,袁朗就得在家看着小悦龄,直到苏檬回来,他才能去上班。 周末有半天,苏檬要去上花艺班。这半天,小悦龄也得由袁朗来照顾。被苏檬称作所谓的父亲时间,他得记住什么时候把苏檬挤好的奶水加热给小悦龄喝,烫奶的时候加几勺奶粉,他还得学着做辅食,煲粥,冲调米粉,把水果切成小块,或者榨成汁给小悦龄喂。即便苏檬不去上花艺课,他也得陪着小悦龄玩。苏檬规定了,除非加班或者有学习任务,否则的话,周末他只有半天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时间。 有时候,碰上苏檬没什么事的时候,就会有一天的时间,一家三口一起在家做饭或者一起出游。在他们繁忙而又有序的生活中,小悦龄从会坐,到会爬,再到会走路,在父母由生到熟的育儿经验中过了一岁的生日。 半年多来,最让苏檬感到欣慰的一点就是,小悦龄是在鲜花中长大的。她每天都可以让女儿接触到新奇的东西,在小悦龄尚不会说话的时候,她会一个劲地跟她絮絮叨叨,东拉西扯,引起她的注意。她现在甚至庆幸自己生的是一个女儿,仿佛命中注定一样,小悦龄遗传了她和袁朗性格中乖巧懂事的那一面,总是温和而又安静地跟在她的身边。有时,她感到自己的女儿有些胆小,在遇到害怕的事物时,整个人都会吓得呆住。这让苏檬感到,让小悦龄和自己一起在店里的成长,有助于放开她的胆量,锻炼她的性格。 至于盈利,半年以来,几乎没有挣什么钱。鲜花能够不赔钱就不错啦,有时候还会赔些钱。基本靠卖绿植来维持,那也得益于她对那些绿植的修剪。她没有停止过学习,学习尽可能多的花艺技能。在她心里,她的终极目标还是做一个花艺师。花店只是她的台阶,但现在看来,路还有些长远。而且,她感到自己有些沉浸在插花上,才导致无法保证花店的收益。她每天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插花,插好的花,放在对着街的玻璃橱窗里,会卖掉,也会招揽来客人,但是收入太有限。 开店以来,她发现自己比以往更在乎钱了,生意人的意识也越来越重,每天都收入支出,收入支出的算计。 有一次,给花店买了个柜子,给钱时多给了人100。 她在算账时,对不上这100,绞尽脑汁回想,从当时对方数钱时神情的异样和搬柜子时的迟钝,意识到一定是她头昏脑涨多数了一张。 那一整天,她都在为这100块钱惆怅,耿耿于怀的过不去。 “我给你100。”袁朗见她回家后依然愁眉不展,安抚道。 “你的还不是我的。”苏檬噘着嘴。 “200?300?”袁朗继续诱惑她。 “500!” “400?” “就500!”苏檬终于眼见喜色地看着袁朗。 “给你500不许念叨了啊。” “嗯。” 袁朗从钱包里取了500,往苏檬身边一放。苏檬一把抓起来塞自己钱包。 掉转头嘴又噘起来了。 “可我还是心疼我那100。” “把我的钱给我还回来!”袁朗伸手要钱。 “不。” 袁朗进而伸手去取苏檬的钱包,苏檬就紧紧抱着钱包往床后面躲,袁朗就爬上去抢。 这事就这样在苏檬的钱包争夺中过去了。 后来,苏檬自己也意识到花店的经营策略得做调整。她印制了名片,为了宣传,每天都让店里帮忙的姑娘拿着名片和花束去周边的那些店里送花发名片,对于正在装修的店面更是积极地跟老板保持联络。 要赚钱,就得拓宽路子,接大型的活。婚礼,开业,电影电视的发布会,明星活动,商家的商品宣传……,光靠守着一个店迟早是会死翘的。不过,店面小,大型的活动很难接得到,只能联络小型的。想尽办法,网络,微信,人托人……,虽然收效甚微,但只要不遗余力地去做,总能得到一些机会。 在四处奔波的过程中,苏檬才意识到以前上班拿工资的日子是多么的轻松。有时东碰一头西碰一头,最后还碰一鼻子灰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掉眼泪。 一次,一个旧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婚礼花艺的活,从同事给她的价格,她就知道同事从中赚钱啦,但她想能赚点就赚点。按照人家提出的方案,熬了两天一夜给人把花拱门,桌花,花绣球全部做出来。 结果对方和同事五点钟跑来突然说,不满意,统统不满意,要重做。 “怎么做得及吗?” “那人家不满意怎么办?” “不就按他们要求做的吗?” “可人家觉得这不是他们想要的啊。” “反正重做来不及。” 后来,同事就跟她说,人家重新找到了来得及做的公司。 “那我这些怎么办?因为跟你认识,我可连订金也没收。” “我这也没办法,我现在也是两头不是人。” 同事嘴上说自己两头不是人,实际上却两头推。她心想同事至少得给她些本钱吧,辛苦钱就算了,本钱总得给她吧。 哪知那同事压根就没提钱,之后也没再跟她联络。 她电话过去问,那同事就只管说,我给你赔不是行不?请你吃个饭。 她一生气把那同事给彻底拉黑了。但心里还是气愤的。知道订金同事肯定是拿了的,无非是看她已不在公司,于他没什么利处,全不在意,玩耍了她而已。 因为这件事,她那几天心情沮丧的无以复加。只有和小悦龄玩耍的时候,所有的不愉快才会烟消云散。坐在家里的时候,她真切的感到女儿是可以让她忘记烦忧的灵丹妙药。而袁朗则是她坚实的后盾,他能让她着慌无底的心落地,能够抛开一切踏实的入睡。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给袁朗心理上造成的压力,这让她更加体恤他的不易。每当袁朗沉沉的睡去时,她就会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她感激袁朗在这件事情上对她的包容和支持,她知道他们之间不止有爱,还有恩,更有相互扶持的惺惺相惜。她计划着等店面收入稳定的时候,她自己也办花艺培训班,价格可以不太贵,慢慢来。 她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成名一名有口碑的花艺师,即使那一天她已经40岁了也没有关系。 尽管眼前仍是奔波和辛劳,但因为有这个希望在,她心里充满力量。 不过,这并意味着苏檬就此完全接受了她的公婆。公婆虽然种地,但种得很少,一年也就收入一两万。种的地少,闲下来的时间就多,每天就凑在邻居家里打麻将。 有时候,打得忙活,袁朗打电话,话都顾不上讲,就挂掉了。有时候,苏檬能够听到,电话那头众人嘻哄的声音,众人嚷着,朗,给你妈打钱来,让你妈打麻将,你妈输的没钱了。袁朗在电话这头笑笑,虽是玩笑话,但苏檬听起来也极其的不爽。他们有时会给袁朗说,谁家装这个了,谁家装那个了。苏檬心里就想,怎么不说那是人家辛苦多种地多收入所得。他们也装,装净水器,装空调,装抽油烟机,买新柜子……,给袁朗说的时候,末了总要说,钱还没给,等卖了粮食再给。听起来不卖粮食,他们手头上就分文无有的样子。 有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哪里不舒服了,也会给袁朗说。袁朗就隔三差五地问,好了没,好了没。苏檬想,也许袁朗会偷偷给打钱吧,但她也不计较这些了,就这点日子,袁朗也知道自己有多少余粮。 期间,因为太过繁忙,苏檬的母亲和婆婆各来帮忙过一次。苏檬的母亲对于苏檬开店的事仍不得释怀,不时地会责怪她放着好日子不过,瞎折腾。婆婆来了几天,又提议把孩子带回去。苏檬心里想,回去干吗,跟着你们去打麻将,还是跟着你们去看打麻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苏檬能不动用老人就不动用,彼此相互独立,身体忙点,但心里轻松。有一次小悦龄生病,苏檬和袁朗吓的分寸大乱,袁朗怨苏檬太忙,苏檬也不说什么,她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失职,见她知道自己错了,袁朗也不再责怪她。 “不挣钱也没关系,一定要把小悦龄照顾好,这是重中之重。” 他只是这么说。 如果有充足的钱的话,生活就可以过得更从容些吧。在他们为袁朗公司的事闹心的时候,苏檬想。 袁朗公司搬家,刚装修完的办公大楼就让大家去上班。袁朗回来说办公室呛的要命,中午都有点儿头晕。 “从来都不把人当人,就因为人比猪多?不管是多大的公司多大的学校,呛得要死就让人搬进去吸。你们也不知道抗议抗议。” “我看有人买了防毒面具。” “那你也买一个。” “我们组的人都没买,我一个人买多不好意思。” “怪不到人家看轻你们,你们自己就不重视自己,都呛头昏了。还硬着头皮自己消化。买防毒面具,还怕别人说你矫情事多是吧?” “唉……”袁朗挠挠头。 “我明天给你带上七八盆吸甲醛的绿植,把你办公桌全包起来。” “我尽量晚去早回。” “你们就不能集体提个意见?” 袁朗摇摇头。 “你干脆请一个月假得了。”苏檬又说。 “请一个月假,工作谁来做?再说了,损失一个月工资呢,怎么舍得?” 现在的苏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关心袁朗的健康和安危。他已经成为他们家庭中不可分割的一份子。但在这种时候,只能心存侥幸,让袁朗多吃点,休息好点,能够抵抗过甲醛的污染。 苏檬在心里认为,导致他们妥协的困点依然是钱,因为钱少,渴求钱,所需要承受的不必要的消耗,或者说低廉的消耗。可是又不得不面对的消耗。 ——涂蘼 涂蘼卖掉那辆稍稍微有点昂贵的车——赵鹏没有收回那辆车,毕竟比起他自己开的车,涂蘼的那辆连他零头都算不上。又在离公司的不远的地方租了套一居室。 她的生活变得精简了许多,比以往更加看不出喜怒哀乐。偶尔她会去苏檬的店里坐坐,像怀孕时一样抱一束五颜六色的花回来。 有一次,她下班回到自己的出租屋时,在路上看到了她的哥哥。 他跟在几个人后面,低垂着脑袋,腰都撑不起来,就像没有脊梁骨那样左摇右晃的。她认得出那几个人,是他哥以前的玩伴。她远远地看着她哥,在这些人面前,她哥就像一个极力想要巴结大人的孩童。分明是一起玩大的同龄人,但别人都长大了,即便肩头压着重担,也都长大了。只有她的哥哥却一直都没有长大,幼稚的弱小的甚至是卑微地活在那些人中间。 他怎么会是那个样子的?那个在家里虚张声势的让她讨厌的哥哥。在此刻,像一只萎蔫的狗,丧家之犬。他的家在哪里呢?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家,他的父母只不过是他躲避追捕的鼠洞。每当他无处可去,或者无处施展拳脚的时候,就会去他们那里讨说法,甚至是发泄怨气。仿佛在跟父母滋事,你们为什么没让我长大,无来由地放纵着我,在意念上压制着我,让我没有得到一样我应得的东西? “哥。” 涂蘼第一次在人前,这样大声的叫他。 “哈,你下班啦。”她哥尴尬而又有些受宠若惊地笑笑。 “吃饭了吗?” “我跟他们一块去吃。”她哥摆摆手,依然尴尬着但多了几分得意,又生怕出什么枝节,想要快点结束他们之间的交谈以及这种形式的碰面。 “那我走了。”她冲他笑笑,离开了。 “你什么时候跟赵鹏离婚的?”在涂蘼母亲气急败坏地跑来质问她这件事的时候,她根本不想跟她掰扯这个。 “也许你们不应该再管我哥了。” “你别说你哥,你说你,你们俩一样,让人不省心。没一个省心的。”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怎么了?成年人就不归父母管啦。离婚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气都不跟我们通,你还当我们是你的父母吗?” “不是管不了吗?” “怎么管不了,找他赵家去,有钱就了不起啊,欺负人啊。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没了。” 涂蘼沉默着,不愿去回答这个问题。 “都是些狗日的。”涂蘼的父亲突然暴怒地一脚把涂蘼的客厅的四脚茶几踢翻,花瓶碎了,花散了一地。 “跟我回家,家里死没人了啊?住这破地方算怎么回事?”她的父亲继续怒吼着。 涂蘼非常冷静地看着地上那些碎片。 父亲跟自己的哥哥经常也是这样,没有平静的沟通,只有爆发和爆发后的平息。哥哥赌博吸毒之前,已近三十的时候,她的父亲还会不分场合地扇他耳光。丝毫没有尊重意识的专制和不可违逆。他们总是吵架,父亲和哥哥,有时哥哥也会动手,亵渎父亲的权威,火上浇油,让父亲的暴怒更加不顾一切。母亲掺和在其中,起初是数落哥哥,之后就数落父亲。 每一次争吵都是一团狼藉。冲动过后的父亲,大概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就会纵容哥哥的胡作非为。等到她的哥哥出事以后,他们在纵容的同时,又把全部的罪责都怪到她哥哥的头上。 他们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在泥浆里打滚,从来不曾清晰过,只是一味的滚啊滚。 明明给不了孩子所需要的爱,却总说已经爱到了透支,让双方都疲累不堪。 即便是涂蘼,他们也是不承认的,母亲不允许涂蘼说一句她不够爱她的话。 “没有把你养大,还是没有供你读书。饿着过你,还是冻着过你……”这些话总是像珠子一样及时地滚落出来,堵住涂蘼的嘴。 不允许她再说下去。 她只消再说一句,忘恩负义,没有良心这些数落的词就会被冠到她的头上来,而且总是连带的,数落她的时候,她的哥哥也会遭殃,数落她哥哥的时候,她也难以逃脱。 “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家也成不了;一个是没成几天就离了。都是些什么玩意?”他的父亲吼道。 “你们回去吧!” “我们回哪儿去?”涂蘼父亲情绪依然很激动,但涂蘼却没有一点儿惧色。 “我可以打110。” “你打一个试试。”涂蘼的父亲一只手扬起来,被她的母亲制止。 “行了行了。”她母亲把父亲推到一边,转向涂蘼,“我去找赵家那个老婆子了。她说给了你车还给了你几十万块钱。他们打发叫花子呢。你怎么就这么接受了呢?这么点钱,你就接受啦?” 涂蘼没有理会母亲,她本想点一支烟,但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了。 “说话啊,你哑巴啦!”她的父亲在一边叫唤。 “有本事,你们自己去要,我不反对。”涂蘼看着她的父母说。 涂靡母亲朝着涂靡父亲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别再嚷嚷。 “你婚都离了,叫我们怎么要?你趁早回家来住,租房子不要钱啊,那点钱哪够你这么折腾的。”涂蘼母亲说道,“家里开销也大,我们老了也只能靠你,你自己掂量着点,趁早把房子退了,回家来住。” 涂蘼始终没有表态,母亲并不甘心,涂蘼把他们送到楼下的时候,她的嘴里还在说,早点回来啊。 父母离开后的第二天,涂蘼就退了房子。把旧的手机号换掉,重新租了一套一居室。 她知道这下父母找不到她了,除非他们找到单位里来。但他们不会,他们不会砸她的饭碗,他们还等着她给他们养老呢。 在跟父母断了联络的日子里,涂蘼心里有种超乎寻常的平静。她仿佛真的可以漂浮在所有的混乱之上,不受丝毫的干扰。也许是更加的冷酷和铁石心肠了吧。拿铁锤敲击也敲不进去一根针的那种程度。 事情是在四个月后发生的。 她一上班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据理发店旁边的店家说,当天晚上关门前,他们听到了争吵声,因为是一家人,而且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所以都没有在意。直到半夜接到电话才知道出了事。 他大概是抢了店里的钱,又或者他们想把他关在店里,结果他跑了出来,为了防止他们追他,反把他们关在了店里。火是从哪儿着起来的,并不知道,混乱中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路人看到着火报了警,消防车赶来之后,他们已经都被呛昏过去了,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还好,死相并不是那么惨。在烧毁之前火被扑灭了。 涂蘼轻轻地握着他们已经冰冷的手。她浮肿的面容不必再衰老了。他也不必再暴怒了。也许,他们那时候想给她打电话来着。疯了一样的想找到她来着,只有她可以诉求不是吗?帮他们把她哥抓回来,或者听他们倾吐谩骂一番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无论如何,只有她。在他们急得要发疯的时候,只有她不是吗?可是她换了手机号,她甚至没想过给他们打一个电话,没有一点感应。 她回到她的家。厨房里碗筷还泡在锅里。冰箱里只有一碗剩粥和一块咸菜。柜子里的没有一件新衣服。破旧的卖二手都没人买的家具和沙发。她哥哥的屋子里,烟灰缸里装满了烟蒂,几件昂贵的衣服混乱地塞在床头。老旧的墙壁上一丝的蛛网都没有,些小的蜘蛛也不愿意在这落脚。 她坐回了自己房间,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想起了所有的人,父亲,母亲,哥哥,包括自己。她感到一切都可怜极了,所有人,所有事都让她泪流不止。 得知涂蘼家出事那会,苏檬正精益求精地筹备她的第一次花艺课。跟涂靡通过电话后,她赶忙从店里和袁朗那里凑了3万块钱,给涂蘼送去。 “这些你先拿着。”她把一张卡塞给涂蘼。 “我手里有钱。”涂蘼把卡退回去。 “你现在用钱的地方多,你拿着吧。再需要,我再给你凑些。” “等我真的需要的时候,你再给我吧。”涂靡很坚决。停了一会,她接着说,“就当做爱和梦想的分享金。” “你要节哀顺变啊。” “我一直被生活驱逐,已经习惯啦。” “还有夹裹吧,生活驱逐着我们,又夹裹着我们。” “是啊。” 涂蘼本来想去看看她的哥哥,但最后又改变了主意。他一定不想见她。这种时候,他见她,要说什么呢?他是在家附近被抓到了,那种时候他能想到逃避的地方还是那个家,他被抓住的时候才知道父母都去世的事。她看到他一瞬间就垮了,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突然被抽空了。总之,那一刻起,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彻底没有依托了,连怨责的地方都没有啦。 随他去吧。她想。 葬礼的时候,赵鹏也来了。他一见涂蘼,就重重地抱住了她。 “谢谢你。” “谢什么,好歹我也是做过你老公的人。”他故作轻松的说。 她轻轻笑笑,继续忙自己的。井然有序,行事利落,没有一点儿被击垮的样子。 “听说你要离开北京。打算去哪儿?” “去我想去的地方吧。” “那之后呢?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跟着心走吧。”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涂蘼把赵鹏送出去的时候,他站住脚对涂蘼说。 涂蘼看了一眼他,没接他的话茬,只是极其平静地抬头望向正明晃晃地照耀着的太阳。 “站在太阳底下,闭上眼睛,你会看到三种颜色——红,橙,黑。” 她闭着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