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和西瓜有个约会

                
                大概再没有第二种水果比西瓜的季节感更强了吧。想到夏天，就想吃西瓜；想到西瓜，夏天的热浪仿佛便扑面而来。
西瓜，葫芦科植物，相传于公元五世纪南北朝时沿着丝绸之路传入新疆，公元十世纪时再由新疆传入内地。因从西域而来，故名曰“西瓜”。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注云：“寒瓜，一名西瓜。”西瓜性寒，别名有寒瓜、水瓜、夏瓜。明代瞿佑写过《红瓤瓜》一诗，“采得青门绿玉房，巧将猩血沁中央”一句将西瓜描绘得颇有几分古典气质。西瓜外绿内红，浑圆的外壳下包裹着多汁的果肉，爽脆可口，实乃夏季解渴消暑之良品，自出道起便俘获了大批粉丝的芳心。曾写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激昂诗句的文天祥也曾写过一首《西瓜诗》：“拔出金佩刀，斫破碧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下咽顿有烟火气，入齿便有冰雪声。”大家就是大家，把吃瓜这么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写得豪情荡漾，“冰雪声”一词尤妙。
没吃过西瓜的人估计是少之又少，吃过西瓜的人中能抑制住对此瓜的喜爱的人应是寥寥无几。还记得小时候大人欺骗小孩的那个经典把戏吗？当小朋友津津有味地啃着西瓜，身旁突然冒出了一个坏叔叔一脸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把西瓜籽也吞下去啦？”小朋友一脸茫然：“嗯……”“噢，那你可得当心了。西瓜籽吃下去后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长出一棵西瓜树、结很多很多西瓜，到时会把你的肚皮撑破，你就惨啦……”坏叔叔话音刚落，小朋友“哇”的一声便哭了，手里的西瓜扔到一边。似乎每个小孩在初吃西瓜的那段时光里都会遭遇大人世界的“无情”玩弄，我也不例外。虽然已记不起“西瓜籽事件”发生的具体年代，却清楚地记得当初被一位来家里做客的叔叔“吓唬”后嚎啕大哭时内心的惶恐和无助，就算后来大人们纷纷过来圆场、揭穿这只是一个笑话，那一瞬间小心脏跌落悬崖的失重感还是从童年时代一直封存到了青年。现在，我都快27岁了，每次吃西瓜仍不禁想起儿时的那一幕，那种受惊后心猛地一缩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成人的自认好玩在年幼纯真的心里真是会留下一辈子的印记呀。
当然，小时候关于西瓜的记忆大部分是快乐的。放学回家，看到桌子上摆着切好的西瓜，手也不洗，先奔过去，抓起最心意的那块啃起来。沙脆的果肉受到牙齿的积压，甘甜的汁水瞬间挤满口腔，沿着喉咙而下，流过胸腔、胃肠，所到之处，一片清凉。妈妈切西瓜也是有讲究的。要么是把西瓜切成手掌那么宽，要么就是稍大一点、把两边的西瓜皮斜着向内切掉，这样当你吃到最下面的果肉时，也不用担心湿滑的果皮会蹭到脸上。有时，去别人家做客。饭毕，主人端出一盘切好的西瓜。那个瓜切的哟，可真大……半圆的弧度，恨不得把整张脸贴上去。客人们总是尴尬地接过瓜，象征性地咬两口，再尝试把它一掰为二。瓜切得薄还好弄，厚的话就只能请主人拿去厨房再来一刀。
最爱的吃瓜方式莫过于用勺舀着吃。大夏天的晚上，妈妈抱过来提前从冰箱拿出的半个西瓜，再拿来三把勺子，一家三口幸福的吃瓜时段就开始啦。我总是最积极的那个。从看到西瓜的那一刻起就嚷嚷着：“我要吃第一口。”老爸老妈自然不和我争。我举着手中的小勺，瞄准瓜心，直插下去，一翘，圆圆的、水水的一块塞到嘴中，那个滋味呀，把小朋友送至满足的巅峰。年纪稍大一点，我会装样子先问一下：“我可以吃第一口吗？”便算是吹响了吃瓜的号角。有时瓜太大，三个人都吃不完，妈妈只好把西瓜再放回冰箱。第二天，剩下的瓜自然又成了我的囊中之物。圆圆的脑袋埋在圆圆的瓜壳里，红红的果肉一点点扫光，直至露出泛白的瓜皮。这时，瓜底显出一个个凹陷的“小水塘”，里面是晶莹的汁水。吃瓜的最后一步终于来到。我抡起小小的臂膀，张开五指贴住瓜皮，庄严而隆重地缓缓端起半个瓜壳凑至嘴边，头后倾，身子后仰，那一个个小水塘里的蜜汁溜到口中，动作幅度过大时汁水从嘴角渗出，顺着脖子，流至肚皮，与肚皮内的瓜汁来个友好的内外呼应。
长大后，吃瓜的做派一度收敛。高中离家在外念书，学期末时气温渐高，最想念的无疑是家里的西瓜。其实学校食堂也有切好的西瓜卖，但总感觉少了一味。上大学，宿舍四个女生会买来半个西瓜，拿起精致的小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这样的场景总让我想起和爸妈坐一块吃西瓜的小时候。
结婚后，听婆婆说起老公小时候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吃西瓜。那时，刚参加工作的公婆收入都不高，每月不仅没有结余还得算着花。老公出生在春季，到夏季时，婆婆隔天买来半个西瓜。那个年代，家里有冰箱的少之又少，更别谈榨汁机了。婆婆只能用勺子把瓜肉压出汁，装进奶瓶里，给半岁的老公吃。而她和公公，则只能吃剩下的干瘪的瓜渣。瓜皮呢，自然也不能浪费，凉拌或清炒，都是爽口菜。问老公还记不记得此事时，他说已经没有印象了。倒是公婆，每说起来，就会讲到老公小时候抱着奶瓶吸西瓜汁的可爱样，满脸洋溢着幸福。西瓜，对公婆而言，虽然只能吃到没有汁水的干瓜肉，却因爱的倾注，而在心里留下了久久的甜。
吃西瓜，是每个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吃瓜的过程也是故事产生的过程，吃瓜的人、吃瓜的时间和地点都会影响故事的样貌，但其中一个故事是不变的——清凉汁水在唇齿间涌动时，夏天正悄悄告诉你：我和西瓜有个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