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呢?在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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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漫长的夏日午后,知了一刻不闲地嘶吼,记忆里的红蜻蜓飞来,在我眼前盘旋,然后飞走了。童年呢?童年像沾到我的蛛网却又飞走了的红蜻蜓,飞到了天边。
小离别
我出生两个月后,便离开她,一个人去外地谋生,一个月后我逃荒回来,奄奄一息,像小猫一样安静。他们都以为我病了,医生却说我没有病,我是太饿了。大姨去买了奶粉(那时候的三鹿奶粉还木有毒呢,不然我也不会活到今天了,感谢三鹿奶粉!),小姨买了蜂蜜,我成功地活下来了。不是想活下来,是因为蜂蜜很甜,我有时候挺后悔,早知当日当机立断,绝食一日半日,也不必沦落人海了。可那时太小太不争气,偏偏活了下来。
我便待在姥姥家,待了五年,直到小姨出嫁,我经历第二次离别。那时候我只要小姨一个人,尤其是晚上。有一次小姨去看病,晚上没有回来,我哭了一晚上,也害姥姥抱着我在屋里走了一晚上,姥姥现在想起来还恨恨的。可是我却记不得小姨出嫁时的情景了,一点都记不得。
然后我又迁徙到大姨家。(怪不得给我取名燕子,真的像候鸟一样,一路迁徙)那里似乎很暖和,于是我就在那里常住了,在温暖的屋檐下。
姥姥的家
姥姥的门前有一棵很大很粗的桑树,像伞一样,绿绿的嫩叶子。夏天的时候,小姨会摘很多桑葚放在瓷缸里,我就一直吃。吃得手是紫红色的,舌头也是紫红的,像个小妖怪。(后来初中的时候有一个好朋友摘了一罐桑葚送给我,我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她就回家了,影子在夕阳里,在我模糊的眼睛里,我想起了童年。)
门口还有一个水塘,依水种着一株茂盛的栀子花,每每在夏天开出硕大洁白的花朵,馥郁幽香。我常常去水边,也常常挨姥姥的骂。水塘中央还有一块竹林,墨绿的一团,淡紫色的丁香花依着水面。我可以听到各种鸟叫,也可以看到黑色的大鸟从竹林扑腾一声飞起。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进去过竹林。
许多年后,小姨走了,我也走了,姥姥就一个人搬到离村子近一点的水塘边上住。姥姥的家荒芜了,最后化为农田。去年,小竹林被推平了,池塘被填埋了,在夏天的时候,长起绿色秧苗,茫茫的,荒凉的绿色。
大姨的家
五岁后去了大姨家。屋后是一片小竹林,有一条短短的小路通到清水池里,大姨就在一大块青石上捶洗衣服。池边还有一棵弯弯的垂柳。夏天的竹林里有好多大蜻蜓,大眼睛,大翅膀,是翠色的,笨笨的蜻蜓,说它笨是因为我总是很容易捉住它,只要我想就可以。
下雨的时候,屋后的水沟里涨满了水,鱼顺着通往院子的小水沟,游到院子里来。被哥哥轻易地抓住了。哥哥还喜欢在水边钓鱼,结果钓到了小龙虾,于是他就开始钓虾,一上午钓一小桶,可是不知为什么大姨没煮给我们吃,却慷慨地送给了四婶家。我心里感觉到很亏,哥哥花了一上午呢!
院子里还有两棵葡萄树,大姨父给它们搭了高大的木棚,它们就顺着爬。树下一片阴凉。离葡萄树不远的地方,有一口深井,红砖上长了湿漉漉的绿色的青苔。
有一年,大姨喂了许多小鸭子,在葡萄树下觅食嬉戏。我在井台上,却发现墙角盘卧着一条深红的蛇。我吓得边哭边从井台上跳下来,却不小心踩到一只小鸭子。大姨来了,她看到墙角的蛇后,找来小叔,小叔用叉子把蛇挑走了。
后来,叔叔们都搬到大村子里去了,周围都变成了农田,我的家就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绿色的稻田中央。
再后来,我们也要搬家了。那年春天我去了南京,来到她身边,帮忙带弟弟,我连自己也带不好。我吵着要回家。夏天我就回家了。
家里的大房子拆了,深深地根基里积满了水。只剩下两间小屋和那两棵葡萄树。
我回到家,却无比地想念她。大姨他们去忙的时候,就留我一人在家,我就一个人偷偷地哭,朝着她的方向,尽管我只看见茫茫的天空。
哭着哭着,我发现葡萄熟了。我就一个人搬着小凳子摘葡萄,摘一颗吃一颗,直吃到牙酸。那是一个酸酸的夏天啊!
有一天,我拿着葫芦瓢去竹林边的空地上喂鸡,却不小心踩滑了,人一仰,掉进了积了水的根基里,我不记得自己是否大声呼救了,只是感觉刚躺到水面上就被拉了上来,像是沾水的燕子。
刚洗完了澡,穿着水绿色的小褂,却远远地看见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她给我和哥哥香蕉吃,哥哥说好吃,我却觉得难吃,我长大后却又喜欢上吃香蕉,真是奇怪!
我们终于搬家了!留下了那两棵葡萄树和那棵柳树。那里后来也变成了农田,那棵柳树就一直立在稻田边上。有一棵葡萄树被人挖走了,另一棵在第二年春天移到了我们的新房子。
哥哥
哥哥比我大四岁。我是他的小跟屁虫。他钓鱼,我给他提小网;他捣鸟窝,我帮他扛竹竿。不过我们俩也常常吵架,只要我一哭,他就会挨打。
有一年春天,舅舅从田间小路走来,给我们捉了一只小兔子,小小的灰色的兔子。我们俩像过年一样高兴。哥哥让我去摘深绿色毛豆叶,放在纸盒子里,给它做个温暖的房子。哥哥把兔子抱来抱去,还给它塞毛豆叶子吃。
下午的时候,小兔子累死了,哥哥还在抱它,结果它还撒了泡尿。哥哥在毛豆地边挖了一个坑,又摘来很多毛豆叶,铺在坑里,然后把兔子放在上面,盖了土,堆成一个小丘。还插了一块木块,给它当墓碑。哥哥还哭了声:“小兔子,你死的好惨哪!”
有一天下午,哥哥说他有一颗牙晃动了,他就放下书包,想办法拔他的牙,一直弄到上学快迟到,牙终于掉了,他往屋顶上一扔,安心的上学去了。
还有一天晚上,大姨和姨父去姥姥家了。锅里煮了面条,大姨让我跟哥哥先吃。天已经黑了,哥哥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然后我们一起吃面条。吃几口哥哥就噓一声,让我停下,然后我们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突然门栓动了一下,哥哥说外面有鬼在敲门。我们屏住呼吸,连饭也不敢吃了。好容易等大姨回来,什么鬼神都没有了。
哥哥的书是最好的东西,我趁他出去玩的时候,偷偷地拿出他的书来看,书里夹着用金银花,摆成人物的样子。还有各种彩色的画,红红的苹果,各种动物和人。他一旦发现我翻了他的书就很生气,然后警告我不要再看他的书。我每次都忍不住,后来我认识字了,就更喜欢看他的书了,看了就忘不了。我一直偷看他的书, 直到他初三,还发现了他的情书。
傍晚我们一起看西游记,他又惦记着去大村子里找伙伴们玩,纠结一下,就把电视关了,说等回来了打开来再看,还不准我动,说我一动,孙悟空他们就跑了,就没得看了。我没动,哥哥回来打开电视,等过了广告,只得纳闷一声:“怎么跑了。“我也不知道。
我跟哥哥吵吵闹闹地,什么都抢,连谁跟大姨睡一头都抢。后来搬进新房子,我们各有一个卧室,晚上隔着门,比赛唱歌。
后来哥哥不上学了,他才刚不跟我吵架,才刚刚开始有点疼我,给我零花钱,就有了嫂子,抢走了哥哥,大姨和大姨父。
玩伴
其实小时候并没有玩伴,在姥姥家没有,去了大姨家也没有。大人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一个人玩儿,在门口,哪儿也不去。小婶夸我是一把看门的好锁。没有玩伴,我就一个人,捉蜻蜓,捉蚂蚱,捉豆娘,豆娘是一种很小很小的昆虫,长得跟蜻蜓很像。有的还有粉色的脚,像戴着手套的美丽公主,而且身姿轻盈。有一次他们又留我一个人在家,我无聊地拿着竹竿捅泥土墙角的小洞,弯下腰看到时候,却看到有蛇样的东西在里面旋转,我就扔下竹竿,大哭起来,一直哭到大人回来。
等搬进新房子,我遇到了第一个好朋友,我们远远地看着,后来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仲夏之夜
在新房子那边,人多起来。我们有了邻居,他们家的孩子都比我们大。那时候晚上一洗完澡就迫不及待地跑到他们家,一起听邻居家的哥哥姐姐讲鬼故事,猜谜语,还有捉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像一个个小小的灵魂。我们有时候也一起看星星,寻找牛郎织女星。那样的夜晚太美好也太短暂,以至于回想起来就只有那么一两次,却又那么令人难忘。
似乎那个夏天过后,我们就一下子长大了。邻家的大姐姐出嫁了,大哥哥上了初中不出来玩儿了。我们不出来了,大人们也都不来了。童年像傍晚的红蜻蜓,飞来飞去,在夜幕中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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