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NDAM之父」富野由悠季的动画50年人生（二）：70年代初的奔波与成长——从《小飞龙》到《莱丁》

                
                
作者：林子傑
各位朋友好，「GUNDAM之父」富野由悠季的动画50年人生一文，旨在介绍今日仍于第一线活跃的富野监督一路走来的历程，全系列共计5回。
上回我们提到了富野喜幸（富野监督的本名）的幼年时期到进入手冢治虫创办的虫制作公司的经历。而本回我们将介绍他独立以后的经历。
《阿童木》播送结束后，或许是感受到虫制作在经营与创作双方面的极限，在昔日大学暗恋的学妹之邀请下，富野离开待了3年的动画工作室，投身于广告界。在广告公司任职的富野，虽然活用昔日于广告界打工的经验以及动画手腕，在拍片方面留下了一些具体成果，然而公司人手不足，使得身为导播的富野也必须出外跑业务。这对不懂得陪笑的富野，实在是一种折磨。
苦难还不只这点。由于收入不如昔日栖身于动画公司稳定，所以富野只得继续接下动画分镜的外包工作。然而单靠此还是无法弥补开销，因此富野同时还得前往东京设计师学院※1兼差当动画科讲师。
会让富野栽得如此深的原因，其实便是为了那位大学的心上人。根据富野自传描述，这段掺杂不纯私情的日子，可说充满了法式电影般的苦涩与颓废，限于篇幅我们就先不谈。总之，在经过一年的混乱期后，富野感到自己在工作与感情上再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将会沉沦至万劫不复的地步。而他同时依旧无法忘怀对于创作的热情，因此决定挥别「蜡烛三头烧」的日子，重新回到动画界来讨生活。
                
                
使用动画融合真人演员的手法，日后也活用在《巨人之星VS阿童木》之上
然而，富野甫回归动画业界便遭到重大挫折。一旦离开公司体制内，成为自由工作者再回归后，富野不仅失去了原本的位子，同僚也不再会和他客气。更令富野大受打击的是，当他好不容易接到龙之子工作室※2的委托，意气风发完成分镜以后，却一再被说：「富野君你大概连电影演出的皮毛都不懂呢。」自负曾在虫制作公司演出最多集数，一年半前还希望成为导演的富野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太过熟悉虫制作那套靠剪贴硬凑出画面的方式；他必须针对动画演出重新学习。
不过，生计摆在眼前，为了糊口，当时的富野没有任何停下来用功的时间。最后，富野得到的结论便是「活用自己绘制分镜稿的速度，来接下更多的工作」。因为倘若技不如人，那他能够优于他人之处，就只剩下速度，而当时动画作品需求急速扩大，在缺乏人手的动画界，速度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武器。而更重要的是，富野认为唯有接触更多的实务，被更多有才能的人修理，才能够获得更多的经验、学习到更多的技术。
于是，富野开始了奔波于各间工作室的生活。他曾经甘心从事半打杂的工作，不惮重新被人呼来唤去，甚至真的跪地请求，只为求接到一次工作。在《阿童木》到初代《高达》之间的十余年间，富野喜幸是日本动画界参加过最多部动画、绘制了最多本分镜的演出家。工作量最高的时期，富野的名号一个月在电视上出现7回。一年有1/3的作品都可以看到富野的名字。
                
                
《噜噜米》《天才老爹》《科学小飞侠》《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明日之丈》等昔日名作，都可见到富野的名字。据说当＂富野喜幸＂这个名字出现时，该集的男生特别容易生气，而女生较容易脱光光。
而生活方面，富野在1970年与夫人亚阿子※3经过友人介绍认识，并在1971年初结婚。据富野所说，两人是以生活作为基础交往，难说有什么感情基础，但却有奇妙的心灵火花，之后则是靠着两人不服输的个性一路撑下来。富野与夫人育有两个女儿，两人长年感情良好，即使到了今日依然经常一起出门。顺带一提，亚阿子夫人留着一头短发，据说《Z高达》女主角凤村雨的发型便是取自于夫人；同时夫人喜欢穿黑色斗篷，因此又有一个「黑拉拉」的外号。
                
                
富野为了生计而每天拼命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得到了一些赞赏，而机会也悄悄来到了面前。富野的老公司虫制作捎来一个好消息，希望聘请他当手冢治虫漫画《蓝海王子》的动画监督，这对于一直想要执导的富野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良机。这便是1972年，富野喜幸于31岁所执导的处女作《小飞龙》。
然而在接下监督位子后，富野才发现整个状况并不是那么单纯。首先，承包本片的工作室无论人力还是经验都十分缺乏。再来，制作人西崎义展与原作者手冢两人间有着极为严重的争执※4。而最重要的则是原作连载尚未结束，而且富野也不认为这部作品是多有趣的漫画。在此状况下，富野与制作群在商讨后达成了一个共识，手冢和西崎均同意不会对动画改编多加插嘴。
于是，原本充满毅力与探险的科幻漫画《蓝海王子》，就在富野手中蜕变成了少年追寻身世与自我的奇幻动画《小飞龙》。在剧情与角色的演绎之下，富野更是做了一个大赌注，那就是瞒着主要制作群，将最后一集依照自己的想法进行改写。最终上演了「主角一族才是迫害者，而敌人一方则是起身反抗者」的善恶立场大逆转。而富野对主角的选择最终未做出对错判断，只是留给观众自行思考。
《小飞龙》在商业上并不能算是一部成功的作品，然而在动画史上却留下一座重要的里程碑。富野笔下的主角并不是快活的少年英雄，而是带有阴影的惨绿少年，本作在情感上的纤细描写受到大受女性观众欢迎，也是目前日本最早可确认有动画同好会的作品。而对于「善恶的绝对标准其实并不存在」这一概念的提出，不但可说是《高达》的先驱，更让富野领悟到「创作动画的唯一法门，就是不要欺瞒小孩」，这也是他时至今日依然坚持不变的理念※5。
                
                
为了表达少年青春期的稚嫩与不安，动画海王子的年龄进行了调整，比原作更为年幼。
《小飞龙》之后，富野再度回到以单集演出为主的生活，他的下一个机会则在2年后到来，而当时做出的决定可说改变了富野的一生。某位制作人一早约富野下午见面，然而就在赴约前夕，创映社（也就是未来的日升动画）的制作人却不约而同送来了监督合约。尽管创映社的条件在当时是出名的不好，然而对于富野来说，首先这是先约，二来这虽然是一部机器人动画※6，但却是完全原创作品，能够供他自由发挥，富野因此二话不说接下工作，这就是1975年的《勇者莱丁》。顺带一提，另一部失之交臂的作品便是有名的《北海小英雄》。依照《北》监督之后的经历来看，若富野在此时接下，未来很有可能朝着「世界名作剧场」──也就是描绘世界童话的方向所发展。若真如此，恐怕就不会有《高达》诞生，那么今天的日本动画业界将成什么样子，应该无人能够想象。
在将作品定调为挑战《魔神Z》《盖塔》后，富野接连端出许多差异化的要素并获得赞助商首肯，然而问题却发生在后头。原先获得赞助商许可的超能力路线与电视台方针抵触，因此被强行要求修正剧情，然而内容已经制作到一半，因而引起了大混乱。实际播映后，电视台仍旧不断要求修正，制作现场则不满必须对电视台唯唯诺诺，连广告代理店和赞助商也纷纷提出要求。无法处理这一混乱局面的富野，最终被拉下了监督位置。
被找来收拾残局的长滨忠夫监督，虽然对富野遭受的对待感到愤慨，却仍然接下棒子。而富野虽然愤愤不平，也决定忍辱负重，在长滨下担任分镜持续参与本作※7。富野后来自述在长滨手下学到了许多技法，以及如何掌握作品的方法。
《莱丁》长期被视为是长滨监督的代表作之一，不过近年来，富野执导的前半部也逐渐受到评价，这部分被认为拥有和长滨监督不同的别样魅力※8。而本作也是富野与安彦良和的初次合作；对于安彦，富野给予极高的评价，认为他在画功上是拥有和手冢治虫同等感性与笔力、触感的天才。
                
                
同为富野与安彦搭挡的《莱丁》一作中，可以看到不少日后《高达》的影子。
《莱丁》结束后，长滨监督因为将作品导向成功因而获得巨大评价，并且获得一连串邀约。至于富野则是再次回归四处奔波求工作的生活。此时的富野喜幸34岁，正值壮年，却苦无吐气扬眉的机会。
此段时期的最初几年，富野就如同文中提到，主要是以「快」来取胜，当时业界流传一句话——「分镜交给富野三天就会好」。富野的速度当时给许多制作群带来莫大帮助。而在经验与技术的逐步积累下，富野也开始获得不少赞赏；前述曾将富野评得一文不值的龙之子工作室，最终却成了给富野工作最多的公司之一，同时也不止一次聘请他担任监督。
有趣的是，70年代各间工作室经常可以看到富野咻地开车停在门口，一交完分镜就上车乘风离去的模样。对富野来说，车子是为了奔波于东京各地的工作室而咬牙买下的，然而安彦等动画师却因此对他抱有一种轻佻的印象※9；另一方面，年轻的工作助理们则暗地将他视为崇拜的对象。
（未完待续）
※1　媒体艺术方面的专门学校，曾培育出新房昭之、水岛精二、原惠一、金田伊功、北爪宏幸、吉田健一等多名动画人材。
※2　1962年由漫画家吉田龙夫兄弟所设立的动画制作公司，著名出身者有押井守、天野喜孝、大河原邦男等。早期与虫制作、东映动画并称三大名门，以师承关系来看，现今日本动画界有超过八成以上的演出家都处于此三派的影响之下。
※3　为尊重富野监督为保护夫人隐私意向，本文也沿用此假名。
※4　西崎义展制作人在手冢制作公司担任经理人时，在金钱与版权上与手冢发生意见与利益上冲突。此部分日后将另行介绍。
※5　富野重视小孩这点可说与其师手冢治虫拥有相同信念，不过手冢的理由是「反正大人都死得更早」（笑）。
※6　早期机器人动画的赞助商多为玩具商，剧情多半都是用来展现机器人的强大英勇，因此被戏称是「30分钟的电视广告」，被视为最低等的一种动画。
※7　事后证明在富野执导的前半段，收视率比路线转换的后半段还要来得高。
※8　同一时期，富野还被指派去当《红花侠影》最后一季的监督。
※9　同样对《莱丁》时状况感到不爽的安彦本想一走了之，但看到富野收拾完残局后却依然默默待下来降级做事，才了解他是个自制心很强的人，因而对富野的印象发生改观。
參考文獻：
《だから僕は…》（2002）　角川書店。
《富野由悠季全仕事》（1999）　キネマ旬報社
《ガンダム者》（2002）　講談社
産経新聞2005年6月8日朝刊
東都よみうり新聞社2010年3月5日　ガンダム"への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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