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行车

     昨夜，我又梦见了父亲的那辆自行车。
     那台黑色，皮实，笨重，似乎永远不会坏的永久牌28自行车。
    童年的我，是在这个工业城市的西部，一座厂办小学度过的，那台永久28自行车就是父亲的交通工具。父亲经常载着我到公园去捉蚂蚱，到书店买漫画书，到菜市场吃馅饼。
   
    后来，家里搬到另一个区住，父亲还时常载着我，骑行十几公里到东陵公园玩。父亲带着草帽，汗水从脸颊流下来，不时停下来歇一歇，后背湿了一大片。记忆中，无数次我坐在那辆宽大，皮实的自行车后座，紧紧抱着父亲，吃着爆米花和雪糕。
                
                
  
     父亲好的东西总是给我先吃，自己却舍不得吃。那台28自行车是多么的耐用和坚固，每当我兴奋的跳上自行车的后座，父亲载着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走过每一条街，穿过每一条路，仿佛这台古旧的自行车拥有无穷的动力，永不停歇。
后来，父亲得了严重的哮喘，再也不能载着我骑行那么远的路程。而我也有了自己的自行车。于是，那台黑色，高大的永久28自行车就总是孤零零停在楼道里。
  可是，尽管风尘侵蚀和岁月磨砺，这台孤独而沉默的自行车仍然屹立在那里。彼时我在读书，家里需要钱，于是父亲不顾哮喘，执意要到物业打更挣些钱贴补我读书。父亲就常常艰难，迟缓地骑行很远去上班。车每一个链条和部件，锈蚀而固执地载着他缓慢前行。
就在那么一个早晨，噩耗突然传来。我和母亲猝不及防，却永远不可能再见到那个沉默寡言，只是默默地载我到书店，公园，游乐场的父亲。
在梦里，父亲那台黑色的自行车就停在那里，真切到车上每一个部件，每一条细小的裂纹都清晰可见。
                
                
于是醒来，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想想，自己已经有十三、四年再也没有见过这台28车，也许它已化为钢铁的洪流，被拆解为城市大厦里的某根铁管，融化成机器的某颗螺丝，铸造成汽车的某个零件。或者，早已成为山川大地的一部分。
今天，喧闹的城市里车流如织，街头上再也见不到有人骑着这种笨重的老式自行车。无数次，我常想开着车，载着父亲去旅行，去钓鱼，去走过每一条童年载我走过的街路，这却成了自己永远的遗憾。
可是，那台自行车依然时常出现在我的回忆里。
它坚固，沉默，永远不知疲倦地载着我向前，只有起点，没有终点。它走过大雨瓢泼，它也驻足过阳光灿烂。它穿行过沈阳的许多条街道，它伴随着我逝去的童年，和父亲那最好的年纪。
当年的它，是那么的古旧笨重，并不华丽，但是却坚韧、挺立，停放在那里仿佛是一个厚重的建筑物，仿佛是凝固而无声的回忆。儿时的我常赞叹它的坚固，长大后才知道它也会停来，会有再也载不动我的那一天。
许多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打开门，看见父亲因为气喘而不能给我修好一台自行车，坐在地上伤心落泪时，我终于明白了，它的坚固和不能让人忘记，是因为它的骨子里，不是钢铁，而由满满的责任，和对我的爱铸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