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2》（二）

1997年4月11日，周四，小雨。
“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湛蓝的天，漂泊的云，下着一场并不阴暗的雨。不要用自然的眼光去看这不正常的景象，做一个不必要的声明，诗意是蓝色的，黑色是幽默的，一切不可能在我的笔下，都是可能的。雷声轰轰的惊动早已过去，继之而来的是人们有条不紊的归置生活和走出景色——一般人都在家里磕着瓜子嚼着光阴一边谈论生活的浪费，一边浪费着生活。当然，还有不一般的人，他们则是徘徊于诗意的边缘，寻找另一个有趣的世界。这些不一般的人不多，却也不少，找到这部分人并不难，难的是将这部分人集中到世界一隅，集体训话。抱歉，这部分人往往习惯独来独往，孤独为伴，成年累月思索不断，因而大都退化了世俗的交流方式。不触动原则的趋炎附势，或者，不痛不痒的随波逐流，似乎，对他们也很难。不过，幸好，他们还相信，美和智慧是连接他们的纽带，而此时此刻这根纽带就在我手上，而他们中的两个人，也正从我的笔下像各位徐徐走来，嘘!他们，来了。
陈辉胡乱摸着身上的烟盒，却找到了打火机，感谢上帝!烟终于从破衣兜底端顺腿滑落到地上，可是打火机又在慌乱之中消失了，如此反复，终于点着了一根烟，于是他的脸渐渐在雨中凉亭的云里雾里朦胧起来，这是尼古丁味的诗意，陈辉总是这样。你可以想象一个画面，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个子男人，左手插兜，右手拿着烟，并不很挺拔的站在郊外铺满秋叶的凉亭下，凉亭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和雨化的雾气，凉亭内左顾右盼的人不断上升的青色烟气，常言烟雨朦胧总给人一种轻佻的快意，孰不知，一个男人和一根烟闯入之后，则是多了一分无人所知的寂寞和难以言表的苦楚。男人和烟，总是另一个并不轻松的故事。现在距离和妖妖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记得上次还是一个月前期末考试回家路上……不想了，总之陈辉有点担心又在担心中更加重了好奇心——“妖妖，她到底爱我吗?”“陈辉!”从百米外传来一声喊叫，如同刚刚过去的惊雷又响了一下，不过是从一个女孩的嘴里。陈辉定睛一看顺势将烟掐灭扔到了一边，他只看见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有一丝丝并不很大的小雨，而连起来就像一个绵延不断的雨帘，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裤和青白色上衣的姑娘，对了，还有一双绿色的雨鞋。她远远的奔跑过来了!冲破一层层的雨帘，吞噬一层层的朦胧，她过来了!那身影勇敢而又充满希望，踏着秋叶，就像要跨过冬天迈向春天!不知怎么，陈辉此时竟然眼睛发热，赶紧摇摇头，大概是烟抽多了。这是妖妖来了。“陈辉，你，等急了吧。”边说着边用袖子擦着头发丝，女孩气息在雨天里散发出来。“奥，不急，你……看完了吗?”妖妖慢慢的从“为人民服务”的绿色书包里拿出黄色封面的《黄金时代》，“看完了，给你。”“不急，你先回答我那个问题，你记得的。”陈辉从来没有这样盯着一个女孩看，并且专注眼神下更跳动着一颗从未如此动乱的心!他太想知道答案了!妖妖则是一改从前的大大咧咧，一边把伸向陈辉的手和书收回来，一边把眼睛放到雨里，背对另一双炙热的眼睛。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她表情沉重，他也表情沉重。还是他打破了两份沉默和沉重，大概烟抽多了的缘故吧。
“妖妖，你觉得，我们是伟大友谊吗?”
“我们不是。”
“不是，你说不是，等等，你说不是?”
“我们不是。”
“妖妖!我告诉你!我对你已经充满革命性了，我不怕反革命，我怕背叛!”
“我不是陈清扬，你也不是王二”
“可你是妖妖，我是陈辉!”
“陈辉，你还不懂我的意思。”
“说白了，你就是把我当纯粹的朋友，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不是的，我们的友谊很伟大。”
陈辉没有说话，摸索着下一根烟，下一次抽烟的机会已经明显的摆在了眼前。
“陈辉，我知道，你一定爱陈清扬”
陈辉眼神是两个字:当然。又猛吸一口刚点着的烟，吐出剩下三个字:还有你。这些，妖妖当然是看不到的。
“可我不爱王二，因为，他根本不爱陈清扬!”
“妖妖……”陈辉再说不出其他什么来。
“可我爱你!”
妖妖大声说:
我们不是伟大的友谊!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
我讨厌王二，可我爱你!
你爱陈清扬，可你不爱我!
陈辉乱了，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妖妖，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好像又明白点什么，很明显，妖妖对他一定有误会。
陈辉不知道是什么误会。
这个误会就是——《黄金时代》。
妖妖扔下书哭着跑开了，陈辉拿出第三根烟，使劲在《黄金时代》的扉页上烫了几个字。
雨渐渐停了，
雾渐渐散了。
人渐渐走了，
书，还在。
——2016.6.5凌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