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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十三 2016-05-25 11:15:01

昨儿一天各路人马讨论一个问题：如果配偶患绝症需要换肾，恰好你的肾脏与其匹配，你会捐给ta一个肾吗？OR：如果得绝症的是我们自己，配偶的肾恰好匹配，但ta拒绝捐赠，你会恨他（做出拒绝跟他继续婚姻的决定）吗？
起源是一个热帖。当事的男人发帖说自己34岁，妻子30岁，两人有一个女儿，经济条件很好。妻子突然查出罹患尿毒症，需要换肾，而他的肾恰好与其匹配，但他不想把这个肾换给妻子。妻子现在只能靠透析维持生命，非常痛苦，丈母娘跪求他，表示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他答应换肾。目前妻子一家已经拒绝见他，而他说要是妻子选择继续过下去，他会照顾她过完最后的日子；如果妻子选择离婚，他将与之平分财产。
最开始一起讨论的都是女人，已婚有娃，已婚没娃，未婚待嫁，单身……各型各色都凑齐了，年纪大体与帖子中的当事人相仿。单身和未婚的直说目前无法代入角色，很难讲到时候做出什么决定；已婚没娃的以感情好坏各有决断，有的是老公的迷妹，第一时间就说：换！没有他我活不了！而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已婚有娃的朋友说：换。他是孩子的父亲，我们要一起陪孩子长大。
我又拿这个问题发了广播提问豆瓣网友，目前收到了二十余条回复。典型的答复有两种，一种是会捐也会恨；一种是不会捐也不会恨，不过不会恨的前提是婚姻也继续不下去了。当然有人提到道德绑架、权力义务、生活质量之类的字眼，这些谁都知道，不是问题的答案。

原贴里的男人看到骂他的帖子，很不服气，说你们不在我的位置上，没资格说我。我向来很慎重于做不动脑子的道德评判，于是赶紧设身处地了一下。
我姥最后的日子就是在透析中度过的，她走的那年夏天，我大学放假去看她，是下午，开门真好见她搬了小马扎坐在小院的那块儿天井里，什么都没做，单单是左手搓搓右手，右手搓搓左手。见我来了，她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我是她带大的，因为在南方念大学，离家很远，这之前她已经半年没见到我。我突然意识到，她连喜悦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花衬衫，下摆恰好盖住透析袋。我走过去跟她坐在一起，她把衣襟掀起来给我看。对我说：真遭罪啊，你说活着有啥意思？
我想，如果让我处在楼主的情境，每天目睹我的配偶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倒比单是想象一下更让人受不了，恨不能赶紧把肾挖出来：拿去！不够再来啊！
因为身边没有太多适龄男性可供唐突提问，所以我把这个问题传到了“分答”，提问了两位著名男性：鹦鹉史航和东东枪。前者未婚，后者已婚有娃。愚蠢的是，提问史航的时候，没等编辑好问题就误点了出去，只好重新问了一次，所以这是一个价值104块钱的问题（38块*2+28），也因此得到了鹦鹉史航两次回答。
今天一早在上班路上，我先后收到了两人的答案。史航的两次答案都是说不会捐肾，而且首尾呼应，开头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不敢当别人配偶人原因”，结尾说“所以我还是别当别人的配偶了”。中间的论述过程中，他举了一个例子，说过去他喜欢把手机别在腰上，一旦出门忘了，就觉得腰上空空的，他便玩笑说，感觉像少了一个肾脏一样，这感觉非常不好。鉴于他未婚，所以他的配偶不固定，于是说我只有两个肾脏，给了这个配偶，别的配偶怎么办？
第二个答案里，他又有点正色，坦白说自己是个花心的人，没有过太长久的关系，所以还没体会过那种爱情变成恩情的情感。他仔细想了想，因为父母早逝，世上最亲的人是亲兄弟和外甥女，除了这几个人之外，能让他动念为其捐肾的人不过二三个。可即便人已经这么少了，他的肾还是不够用。

枪总的答案来得稍晚，声音听起来器宇轩昂，还带着可爱的小口音（请容忍我这个枪总的全方位脑残粉）。他首先强调了题面的关键词”绝症“，说他的理解是如果不捐，配偶将性命不保，那他一定会捐。不过捐也分两种情况，如果两人非常恩爱，那就心甘情愿地捐；如果感情不好，先前都闹离婚那种，那就咬牙切齿地捐，但总之都会捐。此处枪总说了一句话，深得我心，”不然我会没法面对自己“。至于会不会恨，他说同样也分两种情况，如果两个人感情很好，那会恨；如果本来没什么感情，就不至于恨，理解，正常。

昨晚下班，老公在楼下接我，上了车，我马上就提了这个问题。要知道，他是个学营养健康的硕士，娶了我这个胖子之后天天晨钟暮鼓般教诲我，虽然他自己一高兴也会在睡前吃四个冰淇淋一袋蛋糕什么的，但每次提起健康问题还是毫不含糊。我们过去聊天的时候提过对现代科技的过分依赖也是一种迷信，因为科学的不断进步必然伴随着自我推翻，所以现阶段的一切定论都未必是永恒正确的，现代医学也是如此。他也会比我更清楚换肾手术后可能出现的排异反应，并发症，对生活质量的影响，或者干脆是到底有多大的几率能活下来，能活多久……所以，我真是太好奇他的反应，太想看他一边卡卡吃掉一大碗冰淇淋一边给我上课了。
然而他只是说：捐。
我说那要是我不捐，你会恨我吗？他说不至于恨，能理解，只是婚姻就没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吧。
这个回答非常没料。于是我启发他，说捐了又怎样，换肾之后身体状况也未必就好啊。他说对，很可能两个人的健康状况都会变差，也可能有了新肾也不能维系很久的生命。哦，我说，那你也捐？他说：捐，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晚饭后，我们俩去附近遛弯儿，一前一后走进窄巷。刚下过雨，三两步就是水坑，他走得很快。我叫住他：老公。
他在巷口站住，回身看我，逆着光一道剪影。
我走上前，牵住他的手说：这个事件中的夫妻跟咱俩年纪相仿，有一个女儿。如果换我在这样的情景中，考虑到换肾带来的经济负担、换肾后你我的健康状况都会收到影响等等因素，我想跟你说的是——请不要把肾给我，请你继续健康生活。作为母亲，不能陪孩子长大，我很遗憾，也很愧疚，请你未来无论在婚恋上如何选择，都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带大……而如果患病的是你，无论有没有孩子，我都会把肾给你。
老公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想说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真能查出我的肾跟你匹配，那真是太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