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盛唐的雪

       无论是背起行囊离家在外，还是围炉夜话温酒添茶，大自然的风霜雨雪，总能在不经意间，勾起我的伤今怀古的愁思。我听雨，听雨打梧桐，听易安轻启朱唇，薄叹一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我观风，观风扑素面，观志男扶杖东行，细雨沾衣，吹面不寒杨柳风。而当今年那漫天飞舞的雪花第一次融化在我温暖的鼻尖时，我仿佛又被时光带回盛唐，找寻盛世大唐里每一场相遇相离如痴如醉的雪。
       我行走在盛唐的江畔，挥挥洒洒的雪诉说着天上云间无尽的语言，也许雪是嫦娥之泪，饱含着她独守广寒的深闺落寞，落在人间，便成了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的酸楚。我望向远处的江心，天空是白茫茫的一片，水天相接处，一只飞鸟正穿过如剑的千山，恰似寒江中的一条鱼，以如此优雅的姿态游弋，透过江面上朦胧的雾气，一位渔翁箬笠蓑衣，驾坐犁云小舟一叶，独钓寒江暮江，虽然孤独，却显得清高孤傲，甚至有点凛然不可侵犯似的。原来这就是柳宗元笔端的《江雪》，白雪盈盈处，一条江水，一只扁舟，一人一鸟，一个纯洁静好的世界，就来了。
       雪慢慢的停了，山林间河流上都铺上了一层白色的棉被，我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一座静谧的村庄，我走进一户人家，炉火正烧得通红，只见两人围炉而坐，对酌新酒，熊熊火光照亮了暮色降临的屋子，照亮了浮动着绿色泡沫的家酿。寒风瑟瑟，大雪飘飘，让我感到冷彻肌肤的凄寒，家酿新熟、炉火正红，这友人间真情的相聚却让我备感温暖，今天的我们，行色匆匆，都有着停不下来的脚步，再也不能像古人一样，相聚或相离，寻一间酒舍，三两人酌酒对诗，共话桑麻，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与古人相比，我们永远遗失了一份超脱，一份旷达。
       走出了乐天《问刘十九》的诗境，一睁眼，我便置身于茫茫大漠，烽火狼烟，这是凛冽寒风中的边塞。远处军营中泛起了点点灯火，我想走近些。雪一定下了一夜，大地银装素裹，焕然一新，一路上挂在枝头的积雪，一夜盛开的梨花，仿佛和绚烂的春天一起到来。我走进营帐，原来是离别的宴席，主帅的中军摆开筵席，倾其所有搬来各种乐器，胡琴琵琶生涩音低，羌笛声高亢激越，将士们且歌且舞，开怀畅饮，像极了刚刚打完了一场激烈的硬仗。我看着守营的将士们身披铁甲，手持长矛，一动一静中都散发着古代军人视死如归不胜不还的军魂。归客在暮色中迎着纷飞的大雪步出帐幕，冻结在空中的鲜艳旗帜，在白雪中显得绚丽。雪满山野，轮台东门外依依惜别，山路迂回曲折已看不见归客，厚厚的雪上只留下一行马蹄印。我看着将军默默的转过身，回进了营帐中。将军也许也思念起自家窗栏前桔黄的灯光，此时，家中的亲人也许就正在窗前凝望日夜想念的远人，忽如其来的一丝惊喜也许会焐暖将士们冰冷的胸膛，让他们不再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茫茫雪原，因为有了这样一缕温暖的亲情与友情而不再寒冷。
       雪还在下，我却已不知所往。一夜之间，我与雪见证了盛唐里只是沧海一粟的相聚相离，却好似真实的融入了繁华的大唐。
我读雪，读它不是人间富贵花的傲然节气；我读雪，读它故穿庭树作飞花的诗情韵味；我读雪，读它列营西照雪峰寒的凄凉落寞。在盛唐的雪里走过一遭，历史便问我，盛唐的雪究竟令人神魂颠倒在何处？我无法回答。盛唐的雪究竟愁煞了多少诗人词客？我无法回答。盛唐的雪究竟穿古贯今一落几千年？我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