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这是你的生活

我和琪琪说：“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到明天晚上八点零二分你就4岁了。”
琪琪说：“为什么是八点零二分。”
我说：“我是看着你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你出来的时候，我看表了，就是八点零二分。然后，你就哭了。”
琪琪说：“我就啊啊的哭了？然后呢？”
“然后就把你放到称重台上称份量。”
“然后呢？”
“然后，你就在秤上尿了泡尿。”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抱着你，你只有这么小。”
然后，四年就过去了，琪琪四岁了。
有一次，琪琪特别认真地说，她好喜欢在妈妈的肚子里，可温暖了，妈妈就问，你在妈妈肚子里都干什么，琪琪说，睡觉、翻身，我刚想说，你还真记得出生前的事吗？琪琪接着说：看漫画书。好吧，小丫头你就继续编吧。
                
                
很多事情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记得，幸好我和你妈妈还记得。你小时候爱看书，但现在最喜欢两件事，一个是吃，一个是穿。有一次我拿一本漫画书回去，琪琪一脸失望地和妈妈说：“爸爸拿了一本漫画书，他没买好吃的。”最近我总是说，小丫头都圆了，脸也圆了，胳膊腿也圆了，肚子也圆了，我说你要变成小球球了，以后轱辘着走。平时穿着衣服还不太显胖，晚上脱了衣服睡觉，肥嘟嘟的胳膊腿露在外面，像玩具洋娃娃，忍不住要上去掐一把。
琪琪每天坐在沙发上，只要有好吃的，就一脸开心。有时，她妈妈问，我要做XXX有没有人吃？谁都不回应，只有琪琪在喊：“我吃！”我说，你压根就不用问她，她什么都吃！琪琪去奶奶家，每次都要拿好吃的回来，有一次奶奶说，我这没好吃的了，琪琪就没出息地哭，一直走到电梯门口还在哭。
幼儿园老师在给家长的联系表里特别写着，买买小朋友在幼儿园吃的很好。琪琪说，老师给她的饭最多，因为她最能吃。可是，别的小朋友这半年都长高了，琪琪的个头变化却不明显。琪琪刚去幼儿园的时候，比很多小朋友都高，现在却成了其中个子矮的了。她现在已经四十斤，我和她妈妈说，丫头这是往横里长了。妈妈不以为然，说：“她在班上本来就岁数小，比好多同班小朋友都小几个月，还没到长个的时候呢，再说，她也不算太胖。”好吧，妈妈不嫌你胖，那就再看看吧。虽然怕孩子太贪吃了，可每次去超市，想到她坐在沙发上吃东西时一脸幸福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有哪些东西是琪琪爱吃的，哪些琪琪可能会爱吃。
穿是另一件重要的事，快递一来，琪琪就要抢着打开，大包小包逐个验看。虽然大部分都是妈妈的东西，可琪琪每次都坚持有优先验收权，确定有没有自己的东西。写着爸爸名字的快递她也开，因为爸爸的快递里一般是好吃的，她可以直接说：“我要吃！”网上买了什么她的衣服就更不得了，每次听见快递来，就问，是不是我的，是不是我的，一看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撅嘴。
琪琪出门要挑鞋子，不喜欢的鞋子说什么也不穿。冬天也要穿裙子，睡觉时都不脱，要穿着裙子睡觉。上幼儿园，她要穿瘦腿裤，要扎幼儿园里其他小女孩扎的“美人鱼”式辫子，妈妈扎不好，她就哭着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一边哭，一边跳脚蹦。买了一件新雨衣，好不容易等到下雨，一定要穿着出去走一趟。买了件新裙子，天气还冷，裙子外套着大衣，到了外面游乐场，一定要脱了大衣，说自己热了，我说她是为了让其他小朋友看见她的新裙子，她笑了，啪啪地跑开。
昨天，我和她说：“你已经四岁了，长大了，是小姐姐了。”琪琪的回答是：“我都是小姐姐了，我的裤子不好看，我不要穿这个裤子。”这就是她概念里的长大。
好吃、爱漂亮，还虚荣，幸好，你还不懒做。不但不懒，而且经常自觉劳动。抢着洗水果、抢着擦地。我在刷碗，琪琪哭着喊：“碗都让爸爸刷完了，我也要刷。”我说，还头一次见人刷不了碗哭的，不着急，以后都是你刷，这样的闺女好好培养一下，以后我就可以卸任首席刷碗工了。琪琪还要自己洗衣服，弄得一盆水里浮着厚厚的肥皂沫，我说还是我来吧，您歇歇，我买不起肥皂了。
                
                
刚才提到幼儿园的老师叫她“买买”，其实我们刚上幼儿园时，老师问过小孩的小名，我们说她的小名叫“琪琪”，老师说，那我以后就叫她琪琪了。可是，后来班上来了一个叫潘佳琪的小朋友，小名也叫“琪琪”，然后，老师就都叫她“买买”了。为什么潘佳琪不能叫“潘潘”，偏偏我们家孩子要改名叫“买买”，这不是欺负我们姓买的吗？天天“买买”“买买”的，也不知道要买什么。
“买买”同学自己倒是不在意老师给她改名字，她在幼儿园很开心。刚进幼儿园，我们还担心每个孩子都会遇到的问题：恋家，一上幼儿园就大哭大闹。还没上幼儿园之前，琪琪就念叨，我要上幼儿园，每天背着一个小书包，有模有样的说自己上学去了。琪琪喜欢幼儿园，是因为离家不远的一家幼儿园曾经组织活动，让附近快上幼儿园的孩子去体验。我们带着她去了，回来之后，她就对幼儿园充满了憧憬。幼儿园有玩具，有老师教她唱歌跳舞，还有小朋友，连小马桶都吸引她。从那时起，她就管那家幼儿园叫“我的托儿所”，有时路过还指给奶奶说：“那就是我的托儿所。”我们笑，说，好啊，等你到了岁数就送你去。私下里说，真去幼儿园你就该哭了。后来，琪琪真上了那家“我的托儿所”，她真的没哭，不但没哭还兴高采烈，而且不仅是开头几天新鲜，直到现在，她也喜欢她的幼儿园。我们得承认，我们小看琪琪了。
别的小朋友进幼儿园前，攀着爸爸妈妈的腿大哭，琪琪自己背着小书包，坦坦然然地走进去，上楼梯时头也不回一下。第一天从幼儿园回来，问她过的怎么样，她说老师好。同学好，还有好多的好吃的，然后对妈妈说，就是我睡觉的时候可想你了。不过，到底还是不习惯，在家一直没怎么生病的琪琪连着病了几次，用了四五个月，才算完全适应了幼儿园的生活，连着两个月领了“全勤宝宝”的奖状。老师给全勤宝宝拍了照片，照片上的琪琪一幅呆呆怯怯的样子，把奖状举在胸前。
小朋友都喜欢动画片，琪琪也不例外，不管多弱智的都喜欢看。现在每天我回家，她看见我第一句话总是：“我今天一个动画片都没看着。”不管事实真相如何，是看了很久，还是真没看，看到我都是这一句话。我说你干脆别管我叫爸爸，叫动画片算了，爸爸回家，就是动画片来了。有一次看了很久动画片，我要看另一个节目，她坐在那里，抬头看着我，一脸认真地说：“你知道吗，电视是大家看的，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琪琪看ipad上的视频，一些教小朋友做手工的视频，我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攥着不撒手，一个接一个看，直到我强制性关掉，她趴在那儿大哭，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小孩子的世界真难理解，你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就爱上那些无聊的东西。换一个角度，小孩子可能也在想，大人真难理解，怎么喜欢那些无聊的东西？
不知道这个小孩子哪来那么大精神，十一、二点都不睡，光着小屁股在床上跑。要听故事，要看ipad。等到天亮，要让幼儿园了，还睡得迷迷瞪瞪，用热毛巾擦脸都不醒。睡觉总是踹被子，不管被子盖的多严实，半夜起来一看准踹到一边了，身体扭曲得奇形怪状，肆无忌惮的样子。偏偏到了早起，自己拼命往被子里钻，非得使劲从里面揪出来。给她穿衣服时眼睛还半开半闭。好不容易一身披挂整齐，人家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翘在床上，又趴在被子上，闭起眼了。
我说琪琪真是傻欢乐，吃吃喝喝，没心没肺地快乐，自己放个臭屁能乐得前仰后合。吃个桑椹，嘴里染成紫色，就故意吐着舌头爬到床上吓唬我。我和她妈妈说，能不能不老教孩子做傻事，妈妈说，那有什么不好，我们姑娘乐观。哪像他爸爸，动不动愁眉苦脸的，晚上还睡不着觉，老想那么深刻的东西有什么用啊在，做人就要快乐。我觉得她说话有香港TVB连续剧的味道。想想也是，小姑娘就该快快乐乐的，爱吃、爱穿、爱家里也爱幼儿园，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解不开的愁和烦。
不知为什么，琪琪急迫盼着长大，一天到晚说我长大了，长大了，是大孩子了。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小妹妹，她要做小姐姐。经常说：“我小时候”如何如何，俨然自己已经很大了。我说你干嘛那么着急长大，我就怕你长的太快，那样我们就老了。可她不管，扯着嗓子喊：“我就是要当小姐姐！”有一次她说，妈妈你再生个小妹妹吧，我当姐姐，我让她和你睡，我的玩具给她玩。妈妈说，生个小弟弟行不行，她说，我不喜欢小弟弟，我要小妹妹，女孩就该和女孩一起玩。
                
                
自从出生后不久给琪琪写了一篇文章，看哭了老婆后，每年过生日都给琪琪写篇东西，没什么章法，都是闲话，说是给女儿，还不如说为自己高兴。曾经想过，以后每年写一篇，一直写到她十八岁。今天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什么就写琪琪呢，为什么不写父母，写老婆，写她哥哥。都是亲人，怎么就那么偏心呢？想想，不是因为没的写，没的说，是因为说出来怕掌握不好分寸，说出来不合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愿意被别人打扰，被暴露。只有小孩子，好像是父母的附属品，可以拿出来尽情展示，可以到处秀。微信朋友圈晒孩子照片成了一种恶俗，晒孩子变成了秀自己，不管孩子是不是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我虽然不经常秀照片，可这么唠唠叨叨的，大概也挺讨人厌的。
好在你还是小孩子，虽然越来越任性，越来越逆反，难以驾驭，但还不至于为了这些事和我们闹别扭。我想了想，这样的唠叨也许还能再持续两年，等你上了小学，我一定不再写了，那时你该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不该过分打扰你。你得建立起自己的世界，然后，慢慢独立、成长，最终离我们而去。我们得学着尊重你和你的生活。
你可以原谅我现在的唠叨吗，琪琪？毕竟，这是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