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5.3 明末文人审美与阿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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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短假末尾,去上博看明清字画家具展。物品书卷之间呈现出的美学气质,与明末文人的交往氛围,令人为之着迷。
从前读《长物志》,关于文震亨,想当然以为他老人家族庭显赫,世居雅望,坐拥明末江南士绅交往最高级层。家兄官居朝廷,因而即使落榜,也不碍寄情山园,字画丝竹。得闲写得此书,大到室庐园景水石花木,小至几榻器具书卷禽鱼,领教往后世代书生何为文人审美范本。气象与精微具存。书中对他的描述,早慧于文,少喜游历,更被圈点为描写一个家境优渥的少年最理想模本。
后来阅读更多关于他的身世,才知道他老有多苦:家国两乱,捐生殉道。见证了晚明朝庭的派系倾轧,冒着生命危险公然对抗阉党暴政,屡困牢狱。拒绝与期存復旧的小朝廷抱团,而宁愿独自原则殉国之路。凄凄江畔,绝食而亡。诚然如柯律格在《长物:早期现代中国的物质文化与社会状况》中所写到,在明代,士绅成长的儒教价值环境中,个体、公众、政治、审美之间并不存在判然之别,于以往多少世代中,文人们会更轻易在这样的价值纠结下,营造自甘退隐,不屑俗务的自我形象。
这样的纠结,让我想起汉娜阿伦特在《人的境况》在讨论私人及公共领域时举例过的法国“小资产阶级”。她讽刺20世纪初几乎所有欧洲语言写成的诗歌中对私人物件及生活情趣的膜拜,并言及当个体开始用这种审美的墙壁圈围自己——“在橱柜和床、桌子和椅子、猫狗和花盆之间做起了主人,把他们对公共领域的关心和照料延伸到这些小玩意上”,“即使这种私人魅力扩展到所有人,也不意味着它就可以化私为公”,相反,“它仅仅意味着公共领域的彻底隐退,以致伟大处处让位于魅力。”抽离出时代和社会背景,真的太容易会将这位字面读来典雅之至的文人,构想成离群索居的浪漫形象,以及阿伦特描述的封锁在墙壁之内的人。
仍记得 去年冬天,在苏博看吴门画派四大家的仇英特展时,于《赵孟頫写经换茶图》上见到文征明手抄心经时的感动。画册卷轴前后,文彭题字,文嘉谨识。即使时空隔换,观临字迹,依然会被打动。怀想昨日世界,辉煌失落,一早已如隔江山色遥远。
201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