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让灵魂爱上你（1）
我叫未年
“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荒漠是无言，荒凉是有心。”
一
荒城败了，这个藏在沙漠深处的骄傲的国度，终于还是要藏在沙子之中，埋汰在历史的风沙里。
这是荒城的第二次失败，中间隔着的，却是理所当然的无数次成功。 好多人都死了，有荒城的，还有围着荒城的，这些生前为自己的国家绞尽脑汁也好，肝脑涂地也罢的人，变成尸体便都没有了国度之分。 南绞也死了，十八年前我以为他永远不会死去。也许昨天晚上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琴落也死了，她死后，我的心仿佛沙漠里无数将死之人口中的唾沫，原封不动的死去。逃不了且无可奈何。 我叫未年，我是荒城的一个魂术师。
二
“好奇怪，我昨晚做了个梦。”我爬起来，想起梦中死去的那些人，心里空落落的疼，看到天空洒满暗红色的云，就像一种即将显灵的诅咒。“我梦到我们的运气并不好，看来这次行动不是个英明的决定。”话说完许久，我突然觉得沉默这个词，要是理解成一言不发那就大错特错了，不然我旁边的这位壮士，也不会一言不发的……打呼噜。
生戈，这个体重超出常人数倍却以智商短缺为代价的蠢货永远把出门当做旅行，所以他四海为家，睡眠充足。就好比我们昨晚睡在树上，而且他睡的一节树枝已经掉到地上，而且我现在坐在他的肚子上，他都可以睡得酣畅淋漓，很显然他找到了家一般的感觉。
“这里或许是冰城的领地，环境陌生还是小心为好。”我环顾四周，缓缓说道。 冰城，城都屹立在遥远的极北地区，却将犄角延伸到任何一个有水的地方。这个在冰天雪地的气候中繁衍生息的种族，依赖其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发展了很强大的军事力量，却因为人口稀少而在扩张中显得力不从心。水爵更显得尤为珍贵与神秘。据说上古时代荒城第一次被打败，不得不退回沙漠深处修养生息，就是因为著名的水爵之一——冷隔。当然时间过了这么久，冷隔自然只是个象征，水爵的后代虽缺乏他这样骁勇与谋略并存的王爵，却也是因为冷隔的存在，使所有城池在扩张时对冰城敬而远之。
“你梦到了什么？”生戈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问，“难不成梦里从树上掉下来的人是你不是我？啊哈，这个梦好奇怪，果然是反的。” 我没有说梦中那么多人死去的惨状，此时生戈已经完全清醒，我怎么能将他又吓傻。 我说：“我梦见你饿了，这或许是个凶兆。因为你这么肥，就算全世界都饿死了，你还可以撑一会儿。毕竟你这么多年，存了好多私房肉。”话说着我用食指戳他的肚子，陷下去一大块肉坑，良久他的大手才一把推开我的指头，在刚才有知觉的地方使劲挠起来。
“来吧，肉肉，我们该启程了。”我站了起来，用力吸了一口晨曦烂漫的空气，顿时感觉新鲜如水。细想一下，我们已经离开荒城数千公里，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令人陶醉的潮湿气息。
而我之所以这么心情舒畅，主要还是由于刚刚从生戈身上起来的时候，那种弹起来的感觉。
“别人的地盘能睡得这么踏实,唉,上级是怎么考虑把你派出来的。”
井离淡然说道，但他突然窜出来又这么淡定的说话，着实吓了我和生戈一跳。 “你突然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生戈稳稳的蹲下来，这种短时间的跳起来是他最不热爱的运动之一。而往往总是他首先被吓得跳了起来。
井离的速度一直令他骄傲。
他是个典型的【行者】，拥有与生俱来的速度与长途跋涉的能力，也是因为其速度与移动的技巧性，行者在防御与侦查方面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也就是说，荒城的行者是打不倒的。他们的足迹融合进了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他们的行踪只有起点与终点，而没有过程。 想到这里，落寞爬满了我内心深处。我和生戈在荒城中，则是最微不足道的种族——【然者】。我们不受沙君的器重，在整个国度显得可有可无。纵然我们曾经积极表现过，在南绞老师面前耍赖投诉过，然而种族的限定是死的。然者人员稀少，没有行者优越的技能与【噬者】强大的体魄，然者能够保留到今天，则全是因为然者能够预测，但预测的时间却仅仅是后十秒钟。 然，这个字包含着世间万物，我们然者虽然能力柔弱，却应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这是我的老师南绞说的，荒城上下从沙君到四位王爵到五类种族，都是极具特色的存在，而南绞，则是最特色的存在，他是然者的同时又是行者，也是荒城的三度王爵。 每个城邦都只有四位王爵。王爵的实力并不因位次而增减，排序的不同只是为了职责分明。而作为荒城的最高统治者，包括沙君的各大帝王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且是国家光荣与自豪的象征。所有国度中一度王爵负责帝王的安全，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出现并且化解危机是一度王爵的必备技能。二度王爵控制着整个国家的财产经营，是所有王爵中能力最不透明的王爵。三度王爵需要高超的能力与优秀的谋略，从而与周边各国进行软交硬攻。而四度王爵则需要处理城邦内部的矛盾，因而需要擅长近距离作战，也可以理解成无距离作战。
“在我们沙属性的城邦中，距离一直是不可忽略的限制与阻碍。而上古时期的四度王爵埋涡，则巧妙的利用沙爵近距离得天独厚的优势，将‘近’这个字做到了极限，突破性的创造出了无距离作战。简单的说，荒城的四度王爵实力已远在其它城邦的四度王爵之上，他可以在敌人运筹帷幄的范围内找到死角，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控制敌人周围的空间流动，将对手身体的空间都变成自己的控制范围。” 生戈显得神采奕奕，一路高歌不断。井离早已消失了踪迹，也正是因为他的到来，我跟生戈在这千里之外显得尤为放心。但内心的一丝失望还是如同火焰般闪烁迷离。看来南绞老师还是不放心我们。然者，或许永远只是然者。 生戈说，小年啊，你觉得我这中音唱的怎么样？我总觉得我这名字应该是“笙歌”而不是“生戈”，你看，浪漫而风度翩翩，像个诗人的名字。 生戈的表情志得意满，半边脸迎着天空的朝阳。 我说：“没事，虽然你现在的名字像个杀猪的，但音乐无界限，听得出来，如果再来一句高音，你会在音乐方面更有造诣。” 生戈果然来了高音，不过不是一句。我才觉得，他或许把我说的音乐无界限听成了音乐无底线。 “嗯，现在像杀猪的场景了。” “你的意思是我像个屠夫？”生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爽的盯着我问。 “不，你像个被杀的猪。”我头也不回的从生戈旁边走过，我觉得有一片树叶应该慢悠悠的落在生戈头上。 良久，我停了下来，发现这个死胖子依然没有跟上来。
“喂，你又睡着了？”我没有回头，侧着脸问。
长久的寂静，长久的沉默。 这让我想起小的时候生戈跟我玩藏猫猫的游戏，他总是在我快要放弃寻找的时候从背后跳出来吓我一跳，而此前则是我四处张望也没收获。 生戈经常以此引以为豪，他认为他的速度与技巧堪比行者。 而其实我总是想告诉他，笨蛋，那么胖蹑手蹑脚跟我半小时，你不累啊。 而这次则是真正的寂静，是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藏匿。
我一动不动的侧脸站着，我发现生戈可能比我想象中要轻巧好多，我突然觉得我还是太骄傲，骄傲的低估了身边的人的优点。 这是一个王爵最起码的要求，不要轻视任何人。 而我的梦想，则是成为一个能勇善谋的王爵——就像老师南绞一样。 “好了肉肉，这局算我输，你出来，我们再来一局。”我终于忍不住了，索性转身对生戈说。 我看到生戈僵硬在我擦过他的地方，浑身布满绿色的藤蔓，只有他肥大的脸发紫，发声显得举步维艰。而藤蔓依然在汩汩游动，酷似饥渴多日的响尾蛇。 看来，来的并不是冰城的人，而是——叶城的【丛】。
三
我在很久以前听南绞老师说，叶城没有类似荒城行者、然者等等种族的分别，他们的统治体系除了四位王爵，便都是职业各异、训练极其严格的行动组织。叶城依赖于组织的配合与庞大多态的组织阵容在各国追逐中获得一席之地，也依靠组织被雇佣获得赖以生存的主要经济来源。“所以当你们遇到用类似藤蔓蔷薇等等藤本植物攻击的方式，他们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叶城的【丛】。”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仍旧是那种洞穿一切的微笑，平和而安静。 而你们遇到【丛】的成员，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回不来了。 老师浅浅的笑了笑，年轻的眸子泛出慈爱的光芒。他似乎是世界上最平静的人，哪怕遇到最强大残酷的敌人，他的嘴角仍旧是永恒不变的笑容。他似乎永远不会害怕，或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害怕了。 我把手指按在地上，顿时在土地中暴起三个飞轮划破空气，直扑锁在生戈身上的藤蔓。抖落的尘土被洒在空气中，但我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我忽然看到远处高大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着装轻快的少年，他嘴角似乎叼着稻草，一副愉快的模样。 而他坐着的巨大的树的横枝，恰好是我们昨晚栖息的地方。 “其实我也不太情愿这么解决问题，可是连我也想不到你们竟然拿到了【铁痕】。”他已经缓缓走来，歪着脑袋玩弄着稻草，他的脸俊美而细腻。 “而且是杀死了我们的人之后。”他说话时嘴角上扬，语气轻松。 生戈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徐徐传来说话的声音刚好在他身后停顿。 “你好，我叫落木。是你们前两天杀死的那个人的弟弟，也是你们的……见证人。” “见证人？”生戈仰视着这个邪气的少年，满怀好奇。 “过几天荒城派人来收尸了，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告诉他们你们的位置。”他依然淡笑着说，“不过可惜你们看不到了。” 两根巨大的藤蔓突然在我的脚底突然爆出，我翻身跳起来大喊“生戈！”。 藤蔓霸气而迅速的蔓延，我不得不不停的切换落地的位置才能全身而退。短短时间地上和树上已经布满绿色粗大的藤条，它们的触手仍在不断的蔓延攀升，落木却好像动都没动，甚至连表情仍旧是那种邪气凛然的笑容。他似乎停在了方才说话的那一刻，而我则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良久，我终于趴在充满泥土气味的藤蔓上体力不支，落木的笑容已经变成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愤怒与冲动，又好像恐惧与无奈。
也许本应该出现的,是我们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然而我们终究还算幸运。 “我……我输了？” “我不知道谁赢谁输，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多少还能再活一阵子。”我说。 “可……这不可能的，你是荒城区区一个然者，离开地面怎么还能利用大地发动攻击术……这不可能！”他说话开始颤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丛】的实力早在两天前我们就见识到了，他们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在远处，一个在近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两配合发动攻击。而刚刚那巨大的藤蔓在穿梭来回的同时，我的身体已经七次被割伤，所以我肯定了我的想法，割伤我的不是你，而是暗处的“他”。而你千方百计让我离开地面，除了要剥夺我发动攻击术的能力，还想将我赤裸裸的暴露给你的同伴，这样一来我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你宰割。” “说下去。”落木苍白的脸开始渗出汗水。 “【铁痕】这种上古时代的价值连城的兵器我们自然不会带在身边，所以我料定你们只是让我失去运行能力，而不是死。”
“所以我只好领了你的顺水人情，陪你玩了玩。”
“你的意思是，这次大规模的攻击不是你发出的，你只是假装在躲？”他的眉头锁了起来，突然显得老成而稳重。 “我也是从你们那里学到藏一张牌的方法，所以我就想到了井离。他成为我们暗处真实攻击的人再好不过了，他是行者，也是荒城的人。这个时候，速度似乎很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也是这样杀死我的哥哥么？”落木的目光黯淡下来，显得无比忧伤与失落。 “不，你哥哥是输给了自己，他说他不喜欢你们这种配合的方式，他认为暗处下杀手很丢人。而那次任务，他刚好被分到暗处。” “那个死胖子呢？”落木缓缓的回过头，又回过来，冷冷的问。 “他……在你后面。” 落木回过头，看到身后远处的树上站着两个影子，一肥一瘦，一高一矮。他们仍然站在我们栖息过的横枝上，巨大的横枝下面已经躺了一具死尸。
四 “你叫什么名字？”落木再次回过头来，冰冷也再次仿佛草药般敷在他的脸上。 “你已经问过了最后一个问题。轮到我了。” “【铁痕】运到叶城会被用作什么？” “你是在审问我吗？”落木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语气依然嘲讽。 “那你们的行动是被雇佣，还是叶城的命令？” “我想你忘了一件事情。”落木低沉的声音顿了顿，“这里是冰城的领地。我们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足够让你我被伏击一百次。” “要知道我们叶城的术士除了调动植物并赋予其更快的时间轴进行进攻和防御，我们还有一样技能。”他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那就是逃生。虽然在你们荒城擅长的土元素中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趁乱逃走，还是可以试试的。” “试试的”说出来的同时，落木已经消失不见。 井离几乎是闪电般的移动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们蹲了下来，发现落木消失的地方陷了下去，陷出来的坑露出错综复杂的根结盘旋交错。
原来他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在为脱身做准备。
“那么就是说，他在最初发问之前，已经知道了整场战役的胜负结果？”井离问。
“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知道，他只是在试探，在拖延时间，而这个树根做成的暗道么，也许是丛配合方针的另一枚棋子，也就是暗处的暗处。”
“也就是他们的队形并非两人，而是三个？”
甚至更多。我说。 “我一直都觉得拿到【铁痕】之后应该立即回城，可你为什么依然要向反方向走呢？”井离低头盯着扭曲的地面问道，“我猜，你是在迷惑对手么？” 落木消失之后我顿时松了口气，“好在你及时解决了暗处的那一位丛，不然我们连命都没了，还怎么回去取走【铁痕】。” “我们这一路的确凶多吉少，各国都对【铁痕】这把上古巨剑虎视眈眈，所以在到手之后你仍然假装继续前进，而【铁痕】则会在返回的路上被顺带着运到荒城。”井离并没有停止猜想，“高明的是，我们返回时两手空空，其它各国的术士自然不会注意一群失败的，乌合之众。” 井离说完笑了笑，似乎在等我说什么。而我似乎也不得不说点什么。 后来我也只是笑笑，我和井离都笑了起来。生戈则是不停的抱怨，在和落木交手的时候那一声“生戈”无情的吓到了他。 “我还以为你早已经被吓傻了，所以喊你醒醒脑。顺便趁他没注意看能不能跑掉。这是为你好懂不？”我边走边说。 “你能不能别把吸引敌人注意力这种玩命的事说的这么神奇？”生戈瞪大了眼盯着我问。 “总之这是一次绝妙的配合，我们第一次任务就可以这么完美的终结，看来前途果然无量！” 井离走到前面，没有回头的说。
五 在我的印象里，井离一直是深思熟虑野心勃勃的角色，他喜欢一切的完美，就如同南绞老师一样。在当初南绞第一次给我们上课，告诉我们各国的基本体系以及各自的优势与未知的悬念时，井离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吼叫说：“那帮笨蛋，既然能有以前的胜利，那我井离未来也要发动战争，让【叶】【冰】两城永远作为荒城的阶下囚！哈哈……” 然后他就被南绞老师罚站两小时。 好吧我承认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那节课刚好我跟生戈因为迟到也被罚站，当我们看到有人垂头丧气的走出来，耷拉着脑袋的我和生戈立即朝气蓬勃，并假装左顾右盼，以证明我们仅是随便站站，而没有罚站这一说。 那节课到底什么内容呢？我在琐碎的后来时间中才慢慢得知。具体可能是这样的： 我们生存的世界由叶、荒、冰三大国度分别统治，【叶城】作为叶城术士的统治核心居在南方，环境优美雨水充足，因而叶城的二度王爵最具有运用财富的能力。也凭借自给自足的物产，叶城没有各种各样的经济来源，他们仅仅培养大批风格各异能力极强的组合用来防御、进攻和雇佣。并依赖雇佣赚取各国的经济来源。 【冰城】坐落在遥远的北部冰川地带，气候严寒却是万水之源。因而冰城实际上控制最大的领土，甚至包括叶城内部都有其撒下的不为人知的暗卡。如果说叶城的组合是一种特色，那么冰城的由六千术士组成的【川息军】则是最大的组合与最强的系统战争团。这也是因为冰城势力遍布天下而形成的系统管理的最佳模式。 而荒城，坐落于沙漠深处，以种族划分为主要特色。包括【噬者】【行者】【然者】，噬者擅长残酷的攻击，行者因速度优势用于征集信息与探索，而然者由于天生的十秒预测能力，而被储备开发，在现在的荒城很少征用。当然，这也是因为然者的十秒预测每天只能用一次。 我承认荒城在几次战争中取得了不错的地位与成绩，可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荣誉。我不同于井离，我跟生戈一样喜欢躺在白杨树下数太阳下的光洞边缘有几种颜色，喜欢把鸟窝里面丑的要命的大鸟毛拔得精光，也喜欢把自己埋在沙子里面看谁呆的时间长。我们喜欢好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并乐此不疲，直到南绞老师来，直到我们到了必须为荒城服役的年龄——十岁，我们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做泥人的活来了解国家大事，来学习使用我们与生俱来的技能——预测。南绞老师出色又优异的幻术能力让我们所有的同伴大吃一惊，他就像一团谜一样永远那么信心满满与淡定自如。因为他的地位根本没必要给然者做老师，他应当组织强大的天赋异秉的术士来扩充军力，或者是因为他自己是然者的缘故，也或者是然者实在太过可怜的缘故。 当然，南绞老师所有的学生里，只有我们两个然者。 毕竟噬者和行者才是最佳组合，最优秀的战斗力量。 然而南绞老师毕竟是三度王爵，我们见到他的次数都依稀可数。 很长一段时间生戈为自己能受学于南绞老师而欣喜若狂，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份已经不同以往，所以当我在放课后把荒城里的丑鸟抓给他用来拔毛的时候，他表情收缩作出不屑一顾之状，然后用一口官腔对我说，未年兄，你看这鸟兽楚楚可怜，不如将它放生。这样想来物我皆大欢喜，令人神往。 后来我采纳了他的建议，把毛扒光后隆重放生。 我觉得这种放生让这只丑鸟颜面扫地，因为它跳着离我远去的背影，让我活生生的想到了脱光衣服的生戈。 我们的学业每年会有三次考评，所以当生戈第三次因为不及格被赶出来的时候，他的报复方式就是抓了一只丑鸟，然后把它的毛拔光。 南绞老师从不过问成绩，我们的考核都是由另一位老师——司恭负责。我毫不掩饰我对这位老师的敬畏，敬在于他是然者竟然能当老师，畏在于他是然者却更像一块木头方方正正，他认为万物生长应有规律，顺应规律才会细沙长流。 作为荒城成绩最差的人，我自然被他整的服服贴贴。 而我唯一熟练运用的一招魂术，就是用地上的沙土凝结成锋利的飞轮，给敌人造成物理性的伤害。这在庞大的荒城帝国里根本不能算作魂术。 所以毫无疑问这是司恭老师教的。 司恭老师喜欢说教，他也算有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却搭配了不该有的迂腐。井井有条也好，条条框框也罢，这个人就像你鼻孔里的沙子，感觉除掉最好。 而我尤其不喜欢他扶眼镜的样子。
“我们可以先回去请南绞老师来，这样更稳妥些。”久久的，生戈蔫了吧唧的说。“我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走不动了就直说，这个弯拐的好没水平。”我头也不回的说。 井离则一下子跳出来说，不行不行，我们要自己带回去，一定要。 “铁痕这么重要的神器，当然要趁早带回去才行。况且你们难道不想感受一下走进城门那种被崇尚跟尊敬的感觉么？嘿嘿，南绞老师近几年也鲜有那样的时刻！”井离的声音轻快而自信。 “可你们不一定能带回去哦！” 井离大声说：“生戈！你能稍微有点出息么？” 等等，你们？！ 我跟井离双双回过头，生戈脸色布满恐惧的说，我保证，最后那句不是我说的。 遥远的天空黯淡而发红，夕阳已经西垂，我们置身的这片土地上洒满余晖。我们三个安静的伫立在微微的晚风中，生戈肥大的影子被拉的又远又长。
六 良久，井离的嘴角一阵抽搐，他依然没有动，却喃喃道“这不可能。” “是不可能有人说那句话，还是不可能不是生戈说的？”我问。 我们依然不能动。我们在用尽力气感觉且捕捉空气中流动的任何一丝魂力，然而我一无所获。 就在刚才，有人已经从我们旁边过去了三次。 井离嗫嚅道。他的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不可思议的失落。 也就是说，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已经从三个不同的角度一一死去。 我顿时理解了井离的表情，以速度为命脉和骄傲的他无法接受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甚至是凌驾于能力之上的嘲讽。 而此时生戈却酷似睡着。 我们却仍然活着，来的人，抑或是别的生灵，或许也是为了铁痕。 可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井离终于翻越出这个肃杀的氛围，站在离我们百米外的树枝上大喊：你们够了，难道还不出来么？ 生戈突然一个机灵，仿佛被惊醒，两眼顿时发光的说道，咦，井离怎么跑那么远呐？ 我只好深叹一口气。 突然大地仿佛笼罩在一种强大的气压里，地面的草影已被压倒紧贴着地面。 “好强大的魂力流动啊。”生戈仰头感叹。 井离远远的站着，似乎也经受着跟我们相同的压力。 一瞬间井离已经回到刚才他立足的地方，却不得不靠用手撑着地面减轻痛苦，他的嘴角已经溢出血痕。 他在快速移动的时候忽略了巨大压力产生的强大的阻力。他的魂力流动已经快速而明显。 生戈吐字艰难的说，未年，我……感觉呼吸困难，就好像……吃了一只荒城的丑鸟。 “是一整只。”他补充道。 我顿时想笑。 我想起生戈在第一次面对那种丑鸟的时候，他摇着头说，长这么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到目前仍无法描述那种鸟的丑，它们似乎具有一切平凡的特征，两个翅膀一个尾巴，而恰恰是因为众多的平淡聚集到它身上，就显得它尤为奇特。当然，它的一个尾巴，意思是它的尾巴是天生的一撮白色羽毛乱糟糟的插在后面，这种作风酷似造物主的恶作剧。 也许是看惯了魂术师运用各种自然的物品，我们逐渐接受了它那么丑仍旧能飞起来的现实。 而我们还是顽皮的小孩的时候，抓住它的第一件事就是拔了那撮丑陋的白色羽毛，然后看着丑鸟在地上扑腾，哈哈大笑。
也许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开始习惯以前那种安稳的日子,以前我们发疯的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魂术师,发疯的扮演各种厉害的角色,发疯的幻想我们是如何如何克服困难,变成拯救荒城的大英雄……而现在，我只想轻快的追着生戈跑，巨大的压力却让我们举步维艰。
七
我想起有一次生戈在偷吃了我的玫瑰馅饼后落荒而逃，很快他就回来了，他先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看见我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空气一片和谐之后，生戈做了一件他自以为很聪明实际却蠢得要死的事情——他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并一把抓起放在我旁边桌上的另一个肉馅饼，然后故作皱眉状的说：“嗯……这个馅饼好像过期了，让我替他扔了它吧。”然后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味道果然不好了，这一尝才知道。”然后我看见一个胖子从我眼前大摇大摆的离开。
“生戈，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司恭老师的。”
只见这个胖子一把将剩下的馅饼塞进嘴里，转过身并用吐字不清的语气憨笑着说，“说吧说吧，你也知道我这人很好说话的。”
我说：“这我是理解的，这件事说起来虽然有些令人难过，但你的为人也坦诚直率，肯定不会在意的。”
生戈从牙缝中剔出了一个肉丝又嚼了起来，“见外了啊，当然不在意，就算司恭老师给我罚抄书一百遍，我也是很好理解的，毕竟我是很贤惠大度的，哈哈。”
“真的不介意司恭老师让你抄书？一百遍那可是很多的哎。”我问。
生戈得意的说：“五百遍也没问题！再说，你能不能不老师长老师短的？我看，我们应该叫他生恭，哼哼哼，是不是听起来像我儿子？”生戈抱着肚子笑起来。
“那你就把《魂术蓝》抄五百遍。”司恭老师冷冷的声音在生戈背后升起，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生戈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我要告诉你的关于司恭老师的事情就是，他很快就来取走他的馅饼，你千万别吃掉。但是现在……我还是去给你准备笔纸吧。”
说完我一溜烟的窜了出去。当时我余光里的生戈的脸竟然是绿色的，好奇怪。
八
生戈开始将双手按在地上，围绕着我们的一堵围墙随即拔地而起。
他是想用土元素形成球形的保护层来抵御凭空而降延绵不断的压力，我们至今连敌人是谁、想做什么都不懂，我们毕竟所知甚少。
或许这种情况下，生戈的做法是对的。而且他得天独厚的体质也使得他的魂力厚度远高于包括井离在内的我们。 墙的进度尤为缓慢，生戈的脸颊开始渗出汗水。而井离跪在一旁，咬着牙齿，似乎在尝试着站起来。 我开始发动十秒钟的预测。 即使作为成熟与谨慎的司恭老师，也许不会使用预测这种早已经被忘却与荒芜的魂术了吧。 然者的预测一天只有一次，而且极大的消耗魂力与刺激神经系统，在残酷的战争中，胜负往往一瞬间就能决定，超级短的十秒钟又能改变什么。即使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我闭上眼睛，隐隐感觉到脸颊飞轮印记的炙热，其实早该闭上眼了，一切都是这种宁静。
压力已经开始将生戈的围墙吞噬的支离破碎，生戈愤怒的眼神只盯着地面，源源不断的魂力注入其中。
我说，停手吧，生戈。
墙突然塌成一片，逐渐碎成粉末。我看到井离俊美的脸上，挂满了愤怒与抗争。
然后一切都停了，一个衣着华丽一尘不染的人站在我们眼前，来的似乎悄无声息。夜色已经降临，可他手心发出的蓝色的火焰，跳动着将光芒撒在地面，撒在落魄的井离脸上，撒在肥胖的生戈身上，撒在我开始渗出鲜血的眸子里。
他好像很轻松，嘴角轻扬，带着一种高深莫测却平易近人的笑容，低着头看着我们，一语不发。
我在红色与蓝色交错的光色中，依稀看到他的身影，我依然觉得他是敌人，因为他的气质与高傲的姿态让人深深折服。
“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我们最好回去睡哦。”
“南绞老师！”话还没说完便一起扑向老师，虽然我的怀里很大一部分是生戈的身体，但我还是倍感温暖，井离甚至哭了起来。
“虽然是晚上，但被你们这么抱着，也会很热的呢。”南绞老师淡笑着说，他一直静静的站着，从不动摇。就像他的笑容那样。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回不去了！”井离睁大了眼睛，抽泣着说。
“哦，这个嘛，我还知道好多事情，看来要回去全都说给你们才说得清呢。”南绞老师哈哈一笑，瞬间闪现出四个带着荒城飞轮标记的人，速度之快，必然是行者。
“刚好，我已经派人去取铁痕了，你们先跟我回去吧。”南绞老师回过头看着四个黑衣人，他的“刚好”，或许是之前多少次训练与实战形成的对时间绝对的默契，南绞老师不会做不恰好的事情，他对时间的把握一直精准无误。
“可是铁痕那么贵重，老师你真的不用亲自去取吗？”生戈问。
“不用了，这次来的任务是把你们安全的带回去，取东西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二度王爵沙凉吧。”南绞老师有些取笑的说。
“沙凉？怎么没听过哎？”生戈抬着头，弱弱的问。
南绞老师已经走出好远，我们半天才再次凑到他旁边。
“如果没错的话，她可能就是被誉为“魂界的青春”的主要负责荒城经济的第一美少女，沙氏一族唯一的女性——沙凉。”我说。
“未年说的基本没错，但少女么……据说她在位已经四十年了。”井离已经很轻松。
“说起来荒城能对外进行这么多次战争并取得胜利，还真离不开沙凉对经济细致的控制呢。”南绞老师并没有回头，他知道我们不会离他太远。从小到现在，我们从不放弃他在的每一秒钟。他会说好多外面的事情，好多惊心动魄却被他轻描淡写的场面。“甚至在上次对叶城的动作中，沙凉牵制了叶城百分之四十的财源运转，使叶城像【柯怜】【灌】这种大型组合处境两难……”
“那后来呢？”
“后来啊，没有财力支持的组织就好像没有足够蛋白质织网的蜘蛛，面对荒城这种对手，除了隐藏，就只好覆灭了呢。”南绞的语气玩弄而放松。
“说起来已经四十年了，沙凉的能力却丝毫不减啊，不仅如此，而且与日俱增了许多呢。”南绞老师带着笑意的说。
四个蒙面行者毫无声响，却紧紧相随。
我脑子里想起南绞老师刚说的，“我已经派人去取铁痕了。”
这个人竟然就是如此优秀老练的二度王爵沙凉。而荒城的四位王爵都在权力上平分秋色，能做到老师这样，真是令人佩服。
“未年？”南绞老师回过头来，“你又发动了然者的预测么？”
“对不起南绞老师，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压力太庞大沉重了。”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步移动，原来不知不觉我已走的很快。
“哦是这样啊，回去好好休息吧。下次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用预测了。”南绞老师说。
“那你预测的那十秒看到了什么呢？”片刻之后南绞老师问道。
“我什么也没看到，就在最后一瞬间好像有个影子，然后预测已经结束了。”我的视线仍旧是红色，有点像天快亮了的那种破晓红。
南绞老师没有回答，他似乎已在想别的事情。燃烧在南绞手心的蓝色火焰依旧绚烂。 我心里泛起一阵难过，我一直觉得南绞老师是我心里安全与冷静的象征，但他的漠不关心令我失落不已。
九
我的思绪开始纷纷扰扰，辗转不定。记得在我跟井离六岁的时候，生戈七岁，井离经常带我们去他气派的家里，他会抱出一大堆玩具摆在我们面前，然后自豪的宣布这些玩具我们可以玩十分钟。而井离的爸爸总是安静的坐在他们房间窗前的摇椅上，他的头发花白，脸上隐现的皱纹似乎讲述着他不平凡的青年时代。他会用深沉沧桑的嗓音说：“未年，生戈，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经常来玩。”
那时候我跟生戈受宠若惊，一下子变得拘束起来。
井离爸爸会摸着我们的头发，然后告诉我们说他能摸出谁更聪明。然后柔和的笑起来。 后来才知道，井离是他们老来得子，又是独子，所以宠爱有加。 而除了然者，我和生戈对自己却一无所知。我们简单的活在荒城北侧的一所孤儿院里，那里有各种背景各种种族的孤儿，但小时候我们都一样，没有魂术师与歧视，没有各种各样离奇的事情。 井离的父母对我们很好，我跟生戈经常翻墙去他们家吃饭，当我们狼吞虎咽的把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则一动不动的目瞪口呆。 后来我才知道井离的父亲曾经几乎就是三度王爵，却被他果断拒绝。他显赫的战功得到了沙君的肯定，退休后的井离父亲仍没被遗忘，井氏家族的威望丝毫没被人丁稀少而影响。 时隔十年，我后来陆续听过井离说过他的父母，次数越来越少，或许是因为井离不想活在他父亲的阴影里，他一直都想开启自己的天地。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了好久，大家说话逐渐少了起来。
天已经有些深褐色，预示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很快就会布满天际。
南绞老师手心的火焰不再有那么蓝，似乎在慢慢的透明。我的眼睛也缓解了好多，之前的疼痛让我在黑夜中无法睁开。 我隐约看到生戈拖拖拉拉的步子，又看到井离几乎没有摆动的双腿，我发现南绞老师的步伐似乎是一种标准，匆匆中带着优雅，稳重里透着傲慢。 “回去了你们要好好休息才行，第一次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呢。”南绞老师打破沉默，略带笑意的说。 “那是，哈哈，有我井离在，肯定会事半功倍的！”井离的语气完全没有疲惫。 “丛这次受到了重创，重组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的存在可一直都是荒城的心腹大患。”南绞老师叹了一口气，说：“他们掌握的荒城的情报数目非常可观。”
“那还存活的岂不是仍将情报分享给了新的组合？”井离仰起头问。
南绞老师熄灭了手心灯，说：“一个被迫重组的残留成员是没有话语权的，在叶城这样组合众多的国度里，要不是培养一名组织成员需要极大的财力人力，任务失败只会有死路一条。” 生戈睡意连连，听到死路一条却精神倍增。 “你们难道不问最后那层压力是怎么来的么？”南绞老师回过头，目光慈爱而温和。 “未年，你觉得呢？”南绞老师问了我。 “我想，叶城跟冰城似乎还没有能随意操纵空气的能力，所以肯定是别于这两者的其他的势力吧。” “我觉得应该是叶城的其他组合。”井离说，“因为他们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有组织有目的的进攻。要知道落木逃离的速度绝不亚于我们行者。” “落木是利用树根的地道逃走或者被人接走的，但并不代表他的移动速度很快啊！”我说。 “未年你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什么城邦？”井离清秀的脸上开始溢出愤怒。 “我……” 我们俩争论的时候，生戈的脑袋酷似一个波浪鼓，不停的在我跟井离之间看来看去。 “好了，”南绞老师终于说话了，“你们自己慢慢猜吧，第二次出任务之前，会有人告诉你们答案的。” 一路上我跟井离再没有说话。
若是世上真有上帝，那他俯视到广袤的地面，肯定是一胖两瘦在互相吼叫与拳打脚踢，而这个场景的远处已经走远的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正含着一脸苦笑，从容的向前方走去，他的前面，则是散发着金黄色的宏伟高大的建筑物，在这个满是枯萎的环境里熠熠生辉。这里，就是荒城。
井离一脚将笨重的生戈踹翻在地上，却因为失去重心自己也人仰马翻。我见状便搓着手邪邪的笑着扑向井离，他马上大叫说未年你笑得好像生戈。并慌忙爬起来拍着屁股逃跑。扬起的细沙让空气变得模糊。 我回过头继续用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的向躺着并大口喘气的生戈走过去，并把手摆成猫爪的形状。已经在远处的井离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同一时刻生戈抓狂的惨叫响彻天际。 我似乎听到了井离吞了一口唾沫的声音，此刻他正在远处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看到我准备追击他的时候，井离撒丫子跑了，而此时井离身后不远处泛起更大的浓沙，生戈逃跑的速度与规模绝对比得上一只受了惊的大鸵鸟。我想。 后来我们都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汗流满面。生戈的屁股上被我抓出来的三道痕迹泛着红色，他坚决认为我的指甲有毒，于是脱下裤子趴在沙堆上用阳光曝晒，以此来达到消毒作用。 此时荒城的干燥显得温暖而舒适。而南绞老师早已不知去向。至于铁痕这把上古巨剑的下落与处置办法，我们都不愿也没有权力知道，我们只知道沙凉王爵亲自出动必定载誉归来，我们也只在乎任务已经完美结束，我们可不可以吃好吃的。
休假的第六天早上，我们三个统统被司恭老师揪着耳朵站在教室外面，我们在司恭老师喋喋不休的唾沫星子下面面相觑，当我看到一颗最大的口水从司恭老师嘴里跳出来，生戈恰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确无误的接住了这个短暂的抛物线。 然后生戈若无其事的拌了拌嘴。 我和井离顿时感到翻江倒海。 此时琴落背着书包匆匆的走过来，低着头说，“不……不好意思，司恭老师，我迟到了……” 我跟井离顿时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琴落看。我感觉好奇怪，因为我的视线似乎变成了桃心状。而井离则不住的吞口水。 “哦……琴落迟到肯定是特殊情况，快进去吧，下次不要迟到就是了。”司恭老师阴着的脸突然一脸愉快。 这时生戈问了最不该问的话，而且一脸的天真烂漫。“咦，老师，她明明比我们来的都迟，你咋把她放跑啦？” 迎接他的当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还好意思跟人家比，啊？你也不看看你那熊样，啊？你知道自己的破成绩都比未年差，啊？人家琴落年年全级第一你就不知道，啊？……” 我看到生戈缩着脖子，司恭老师都快贴着他的脸骂，生戈都不敢擦去落在自己脸上的口水，缩起来任司恭老师数落。 琴落已经进去半天，我跟井离的心还是狂跳不已。 说起来琴落算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子，出身高贵而且举止优雅，每当她害羞的低下头时，我们班的一大半男生就开始流鼻血。
所以面对每天熙熙攘攘的排在琴落身边，以讨论问题为借口的那帮男生，我跟井离总是不屑一顾。 这些人里面自然包括生戈。 当然我其实也想加入他们，可自从有一次当她问我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我的脸刷一下红了，并且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一扫而光。之后，我再也不敢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 如果说我们三个代表了那种嘻哈着无所事事的荒城魂术师，那么负玺的存在，则是我们的另一个极端。 负玺九岁的时候，就用魂术暗杀了潜伏在窗外的冰城间谍师。而当时司恭老师正兴致勃勃的讲如何用魂力捡起地上的黑板擦。 十一岁那年，在年末能力测评中，负玺几乎完败负责体能模拟考试的司恭老师，从而名声大震。但也因为地理零分而被留级。 噬者的攻击力一直都是荒城攻城掠地的重要武器，负玺的冷酷更加符合了他噬者的身份。他喜欢用那种深不见底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远处，孤僻与冰冷，就是他叠加在身上的无法逾越的界限。 “下一个，嗯……噬者——负玺。”司恭老师扶了扶眼镜，在这句话之前他直接宣布了我跟生戈体能不合格。 “哦。”负玺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冷漠的看着地面。 “用你的方法把我身边的木牌用打碎。”司恭老师看着那块牌子，就在“碎”字离开嘴角的那一刻，整块牌子已经如同烟花一样，散落在地上。 而之前我在进行这项考试时，则抱着司恭老师的大腿求他给了我三次机会。 生戈看了大喜并如法炮制，但立马被一脚踹翻在地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抱着老师大腿的时候说“求求你了，司恭老师啊，给我三百次机会吧！” 直到最后一项跟司恭老师对战，负玺都是一种毫无变化的冷竣的表情，后来司恭老师单跪在地上大口喘气，负玺转过身离去，并头也不回的说，“下次，可不会抑制自己了呢。”
司恭老师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并没有我预料中的恐慌与愤怒，这使得我对司恭老师第一次有了新的感觉。 我记得他除了迂腐，就是偏见。他的心中永远只有琴落这样的优等生，他否认一切除安心学习以外的被我们视为奇思妙想的乐趣，也想尽方法维护自己作为老师的尊严与权力，所以当我跟生戈觉得自己有受教育的权利，并赖在教室门口不出去的时候，司恭老师就毫不留情的将我们扔了出来。 “我也有清除障碍的权力。”司恭老师在“砰”的一声关上门的时候，他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而这次负玺让司恭老师颜面扫地后，我跟生戈满满的以为司恭老师会大发雷霆，并且开始了他们两败俱伤的美好幻想。 自始至终，井离则直勾勾的盯着琴落看。 但司恭老师确实没有发怒，也没有惶恐，他的眉宇间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忧愁，但我却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大家都散了吧，除了未年和生戈，其他人的成绩下午才能揭晓。”司恭老师说完独自转身离开，我看到所有的学生都怯生生的不知该走该留，仿佛误入歧途的一群小鸡。 我跟生戈大摇大摆的从他们眼前走过。 后来结果出来，琴落毫无悬念的第一，而负玺则破格升级。又开始了和我们同班的学习生活。至于井离么，他的六十分鬼才知道从哪来的，就比如打碎那块牌子的测试，我总觉得是井离发动他风一样的速度将那牌子一脚踢破然后迅速返回，再假装几个故弄玄虚的手势，整个测试一气呵成。 身为然者的司恭老师，又怎么能看得清。 司恭老师真是个大笨蛋。生戈听了后，眯着眼睛说。
十
时间过得很快，至此我们已经有过多次的考核。负玺的冷漠不减当年反倒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如今喜欢将脸埋在高领的魂术风衣里面，只露出冰冷无神的眸子，跟你交流会显得你陷入了他的场里，是一种奇怪的氛围或者频率，让你站着也感觉谈话结束的越早越好。 在回到荒城的不知十几天后的傍晚，我独自一个人去荒城罕见的池塘边散步。据说这里是埋葬荒城第二任沙君的妻子的地方，而这个在很久以前愿意追随沙君深入到沙漠里的女人是冰城的魂术师，所以才用一个形状奇怪的水塘来掩藏。 所以这里被叫做【冰心】。 冰心。第二任沙君或许在这里掩埋了除了妻子之外的其它东西，才会有一个这么忧伤的名字。就好像冰冷的池塘下面，零零落落的是悲凉孤独的当事人。 每次我来到冰心时都已经是暮色已晚，晚风渐凉，我的头发会被吹到脸颊藏有轮印的地方，然后婆娑的触摸着，就好像熟悉的人毫无戒备的抚摸。这时候我的眼泪就开始不住的滑落。 我原来如此的孤独。我想。 我脑海里看到井离爸爸和蔼的笑容，我们刚回到荒城他就把我们带回家，时隔多年，白发苍苍的他步履仍然稳健。 我也想到了差点死掉的生戈，陷入绝望的井离……我们第一次任务还算顺利，可假如敌人没有大意，假如南绞老师没有赶来，假如因此我们任务失败了，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 我的梦想从来都不是什么王爵，之所以把它挂在口上是因为不得不装装志存高远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大的出息，在我尚且年幼的时候，当仰着头对着高不可及的孤儿院的围墙的时候，我说，要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该多好啊。 虽然如今我四处留宿，随便就能安眠，可我还是想起孤儿院那种喧闹的感觉，我已经多久没有回去过了呢。 曾在有限的住宿条件面前，司恭老师说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有自己的房间。
“你流泪了。”冷冷的声音从我身后的远处传来。
我慌忙用衣袖擦拭眼角，暗红色的痕迹在我衣服上逐渐渗入。原来上次发动十秒预测的留下的伤痕还没痊愈。已经十几天了。 回过头来，身后百米外的柳树下正站着一个黑色风衣的人，他的脸埋的很低，夕阳余晖下他的影子让人感到孤独与冷清。 是负玺。 “别好奇这么远我怎么知道的，我是噬者，只是捕捉到了你的血腥。”他没有看我，用似乎在回想什么的姿态跟我说，“但没想到血腥是从你眼里出来的。” “一点伤痕而已，已经快好了。”我说，“你也来散步么？”
我继续回过头注视着水面，负玺所携带着的场让我很不适应。 “我想来问你个事。”负玺似乎慢慢走了过来。 “哦是么，你问吧，可惜我知道的不多，”我说，“尤其是学术方面的问题。” “你们去执行任务了么？” “嗯。” “什么级别的任务呢？” “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需要对自己的任务信息保密，这也是荒城的规则。”负玺顿了顿，“所以我猜到你不会讲。” “是啊，保密……”我想起我们从离开到返回，旷课十几天司恭老师从未过问。南绞老师也在进入荒城后不知所向，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我跟生戈口若悬河的跟班里的同学大讲特讲我们那十几天的经历，然后收获了一堆的嗯嗯哦哦。而我们计划中是他们从此对我们刮目相看，尤其是高傲的琴落。
但任务的级别我却一无所知，我是抱着玩的心态出去的，所幸活着回来了。
让我跟生戈井离出去的任务，就算有级别，又会有多高呢。我想。
“那么，你害怕么？”
“害怕什么，失败还是死？” “看来你没有害怕。” 负玺带着冷冷的语气站到了湖边，我的余光只看到了他望着远处空洞的眼神，他的脸埋在魂术师的长袍里，显得冷竣而深邃。 “我也有个事情问你。”我说。 “我知道学术方面的很多，但要是别的，可惜我太笨。”他基于我的回答，说出了具有负玺特色的语言。 “你能教我魂术么。” “不能。” “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问为什么，很多事也都没有理由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夜色已晚，冰心周围开始冷清。月亮倒映在水面上，隐隐约约在临界的位置散发出七彩光芒。 “你的术用的很糟糕，在这种世界里，不努力会命短的。”负玺冷冷的说。 “所以我才想让你教，我们是同龄人，可为什么能力却是天壤之别！” 我有些气愤，却不知是气自己，还是负玺，还是无视我存在的司恭老师，还是一年才见两三次的南绞。 “我怎么知道。”负玺却平静的缓缓的说。 “你当然不知道！”我对着正注视着湖面的负玺，大声说，“你永远只有你自己，当然只要学习魂术吃饱肚子就可以，你又怎么懂别人！懂别人无家可归的痛苦，懂别人无能为力的痛苦，懂别人活在所有人最底端的痛苦与孤独！” “我想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情。”负玺说，“这是你的事，没必要跟我说吧。” “那我也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未年不仅不弱，而且还很强！这次任务不仅毫发无损，而且成功拿到了上古巨剑铁痕！”顿了顿，我冷笑道，“这种事，你这种固步自封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蠢的让人顿生怜悯呢。”负玺冷笑的说。
我突然愣住。
“我承认你们在拿到铁痕时动了点脑子，但一件从叶城的丛手里就能轻易夺来的神器，却藏起来，而且藏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溶洞里。” 我顿时感到恐惧开始蔓延，原来我们的行踪从不是一个谜…… “要不是南绞跟沙凉两位王爵及时赶到，你们差点酿成大错，”负玺继续说，“丢失铁痕，对荒城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呢。” 我压制着内心的好奇与不满，问：“自以为安全？难道说那个已经废弃的从无人涉足的溶洞会不安全么？” “世上没有地方能真正的安全。”负玺叹了口气，说，“况且是一个不断滴水的，废弃的溶洞。” 负玺把滴水与废弃分开了一阵子说出来，我突然发现自己疏忽了太多的东西。 “荒城之所以让你们三个最没用的人去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千万不要误会，高层，包括南绞老师除了迷惑敌人，更想试试敌人对铁痕的重视程度。”负玺的话令我浑身颤抖。 “要知道，各国因为军事力量的争夺发动的战争，可不在少数。”负玺继续说。 试探？迷惑？最没用的？我的心突然跌入谷底，仿佛湖底冰冷的月光。 原来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每天给予希望的城市，就是用工具的心态面对我们。
空气突然剧烈扭动，井离的身体突然出现并挡在我面前，他盯着正埋着脸的负玺，问，“你想做什么？”
未完待续
“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身份，荒漠是无言，荒凉是有心。”
一
荒城败了，这个藏在沙漠深处的骄傲的国度，终于还是要藏在沙子之中，埋汰在历史的风沙里。
这是荒城的第二次失败，中间隔着的，却是理所当然的无数次成功。 好多人都死了，有荒城的，还有围着荒城的，这些生前为自己的国家绞尽脑汁也好，肝脑涂地也罢的人，变成尸体便都没有了国度之分。 南绞也死了，十八年前我以为他永远不会死去。也许昨天晚上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琴落也死了，她死后，我的心仿佛沙漠里无数将死之人口中的唾沫，原封不动的死去。逃不了且无可奈何。 我叫未年，我是荒城的一个魂术师。
二
“好奇怪，我昨晚做了个梦。”我爬起来，想起梦中死去的那些人，心里空落落的疼，看到天空洒满暗红色的云，就像一种即将显灵的诅咒。“我梦到我们的运气并不好，看来这次行动不是个英明的决定。”话说完许久，我突然觉得沉默这个词，要是理解成一言不发那就大错特错了，不然我旁边的这位壮士，也不会一言不发的……打呼噜。
生戈，这个体重超出常人数倍却以智商短缺为代价的蠢货永远把出门当做旅行，所以他四海为家，睡眠充足。就好比我们昨晚睡在树上，而且他睡的一节树枝已经掉到地上，而且我现在坐在他的肚子上，他都可以睡得酣畅淋漓，很显然他找到了家一般的感觉。
“这里或许是冰城的领地，环境陌生还是小心为好。”我环顾四周，缓缓说道。 冰城，城都屹立在遥远的极北地区，却将犄角延伸到任何一个有水的地方。这个在冰天雪地的气候中繁衍生息的种族，依赖其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发展了很强大的军事力量，却因为人口稀少而在扩张中显得力不从心。水爵更显得尤为珍贵与神秘。据说上古时代荒城第一次被打败，不得不退回沙漠深处修养生息，就是因为著名的水爵之一——冷隔。当然时间过了这么久，冷隔自然只是个象征，水爵的后代虽缺乏他这样骁勇与谋略并存的王爵，却也是因为冷隔的存在，使所有城池在扩张时对冰城敬而远之。
“你梦到了什么？”生戈用死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问，“难不成梦里从树上掉下来的人是你不是我？啊哈，这个梦好奇怪，果然是反的。” 我没有说梦中那么多人死去的惨状，此时生戈已经完全清醒，我怎么能将他又吓傻。 我说：“我梦见你饿了，这或许是个凶兆。因为你这么肥，就算全世界都饿死了，你还可以撑一会儿。毕竟你这么多年，存了好多私房肉。”话说着我用食指戳他的肚子，陷下去一大块肉坑，良久他的大手才一把推开我的指头，在刚才有知觉的地方使劲挠起来。
“来吧，肉肉，我们该启程了。”我站了起来，用力吸了一口晨曦烂漫的空气，顿时感觉新鲜如水。细想一下，我们已经离开荒城数千公里，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空气弥漫着令人陶醉的潮湿气息。
而我之所以这么心情舒畅，主要还是由于刚刚从生戈身上起来的时候，那种弹起来的感觉。
“别人的地盘能睡得这么踏实,唉,上级是怎么考虑把你派出来的。”
井离淡然说道，但他突然窜出来又这么淡定的说话，着实吓了我和生戈一跳。 “你突然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生戈稳稳的蹲下来，这种短时间的跳起来是他最不热爱的运动之一。而往往总是他首先被吓得跳了起来。
井离的速度一直令他骄傲。
他是个典型的【行者】，拥有与生俱来的速度与长途跋涉的能力，也是因为其速度与移动的技巧性，行者在防御与侦查方面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也就是说，荒城的行者是打不倒的。他们的足迹融合进了任何可以着力的地方，他们的行踪只有起点与终点，而没有过程。 想到这里，落寞爬满了我内心深处。我和生戈在荒城中，则是最微不足道的种族——【然者】。我们不受沙君的器重，在整个国度显得可有可无。纵然我们曾经积极表现过，在南绞老师面前耍赖投诉过，然而种族的限定是死的。然者人员稀少，没有行者优越的技能与【噬者】强大的体魄，然者能够保留到今天，则全是因为然者能够预测，但预测的时间却仅仅是后十秒钟。 然，这个字包含着世间万物，我们然者虽然能力柔弱，却应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 这是我的老师南绞说的，荒城上下从沙君到四位王爵到五类种族，都是极具特色的存在，而南绞，则是最特色的存在，他是然者的同时又是行者，也是荒城的三度王爵。 每个城邦都只有四位王爵。王爵的实力并不因位次而增减，排序的不同只是为了职责分明。而作为荒城的最高统治者，包括沙君的各大帝王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且是国家光荣与自豪的象征。所有国度中一度王爵负责帝王的安全，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出现并且化解危机是一度王爵的必备技能。二度王爵控制着整个国家的财产经营，是所有王爵中能力最不透明的王爵。三度王爵需要高超的能力与优秀的谋略，从而与周边各国进行软交硬攻。而四度王爵则需要处理城邦内部的矛盾，因而需要擅长近距离作战，也可以理解成无距离作战。
“在我们沙属性的城邦中，距离一直是不可忽略的限制与阻碍。而上古时期的四度王爵埋涡，则巧妙的利用沙爵近距离得天独厚的优势，将‘近’这个字做到了极限，突破性的创造出了无距离作战。简单的说，荒城的四度王爵实力已远在其它城邦的四度王爵之上，他可以在敌人运筹帷幄的范围内找到死角，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控制敌人周围的空间流动，将对手身体的空间都变成自己的控制范围。” 生戈显得神采奕奕，一路高歌不断。井离早已消失了踪迹，也正是因为他的到来，我跟生戈在这千里之外显得尤为放心。但内心的一丝失望还是如同火焰般闪烁迷离。看来南绞老师还是不放心我们。然者，或许永远只是然者。 生戈说，小年啊，你觉得我这中音唱的怎么样？我总觉得我这名字应该是“笙歌”而不是“生戈”，你看，浪漫而风度翩翩，像个诗人的名字。 生戈的表情志得意满，半边脸迎着天空的朝阳。 我说：“没事，虽然你现在的名字像个杀猪的，但音乐无界限，听得出来，如果再来一句高音，你会在音乐方面更有造诣。” 生戈果然来了高音，不过不是一句。我才觉得，他或许把我说的音乐无界限听成了音乐无底线。 “嗯，现在像杀猪的场景了。” “你的意思是我像个屠夫？”生戈瞪大了眼睛，一脸不爽的盯着我问。 “不，你像个被杀的猪。”我头也不回的从生戈旁边走过，我觉得有一片树叶应该慢悠悠的落在生戈头上。 良久，我停了下来，发现这个死胖子依然没有跟上来。
“喂，你又睡着了？”我没有回头，侧着脸问。
长久的寂静，长久的沉默。 这让我想起小的时候生戈跟我玩藏猫猫的游戏，他总是在我快要放弃寻找的时候从背后跳出来吓我一跳，而此前则是我四处张望也没收获。 生戈经常以此引以为豪，他认为他的速度与技巧堪比行者。 而其实我总是想告诉他，笨蛋，那么胖蹑手蹑脚跟我半小时，你不累啊。 而这次则是真正的寂静，是感觉不到任何气息的藏匿。
我一动不动的侧脸站着，我发现生戈可能比我想象中要轻巧好多，我突然觉得我还是太骄傲，骄傲的低估了身边的人的优点。 这是一个王爵最起码的要求，不要轻视任何人。 而我的梦想，则是成为一个能勇善谋的王爵——就像老师南绞一样。 “好了肉肉，这局算我输，你出来，我们再来一局。”我终于忍不住了，索性转身对生戈说。 我看到生戈僵硬在我擦过他的地方，浑身布满绿色的藤蔓，只有他肥大的脸发紫，发声显得举步维艰。而藤蔓依然在汩汩游动，酷似饥渴多日的响尾蛇。 看来，来的并不是冰城的人，而是——叶城的【丛】。
三
我在很久以前听南绞老师说，叶城没有类似荒城行者、然者等等种族的分别，他们的统治体系除了四位王爵，便都是职业各异、训练极其严格的行动组织。叶城依赖于组织的配合与庞大多态的组织阵容在各国追逐中获得一席之地，也依靠组织被雇佣获得赖以生存的主要经济来源。“所以当你们遇到用类似藤蔓蔷薇等等藤本植物攻击的方式，他们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就是叶城的【丛】。”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仍旧是那种洞穿一切的微笑，平和而安静。 而你们遇到【丛】的成员，也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回不来了。 老师浅浅的笑了笑，年轻的眸子泛出慈爱的光芒。他似乎是世界上最平静的人，哪怕遇到最强大残酷的敌人，他的嘴角仍旧是永恒不变的笑容。他似乎永远不会害怕，或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令他害怕了。 我把手指按在地上，顿时在土地中暴起三个飞轮划破空气，直扑锁在生戈身上的藤蔓。抖落的尘土被洒在空气中，但我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我忽然看到远处高大的树枝上坐着一个着装轻快的少年，他嘴角似乎叼着稻草，一副愉快的模样。 而他坐着的巨大的树的横枝，恰好是我们昨晚栖息的地方。 “其实我也不太情愿这么解决问题，可是连我也想不到你们竟然拿到了【铁痕】。”他已经缓缓走来，歪着脑袋玩弄着稻草，他的脸俊美而细腻。 “而且是杀死了我们的人之后。”他说话时嘴角上扬，语气轻松。 生戈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徐徐传来说话的声音刚好在他身后停顿。 “你好，我叫落木。是你们前两天杀死的那个人的弟弟，也是你们的……见证人。” “见证人？”生戈仰视着这个邪气的少年，满怀好奇。 “过几天荒城派人来收尸了，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告诉他们你们的位置。”他依然淡笑着说，“不过可惜你们看不到了。” 两根巨大的藤蔓突然在我的脚底突然爆出，我翻身跳起来大喊“生戈！”。 藤蔓霸气而迅速的蔓延，我不得不不停的切换落地的位置才能全身而退。短短时间地上和树上已经布满绿色粗大的藤条，它们的触手仍在不断的蔓延攀升，落木却好像动都没动，甚至连表情仍旧是那种邪气凛然的笑容。他似乎停在了方才说话的那一刻，而我则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良久，我终于趴在充满泥土气味的藤蔓上体力不支，落木的笑容已经变成一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愤怒与冲动，又好像恐惧与无奈。
也许本应该出现的,是我们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然而我们终究还算幸运。 “我……我输了？” “我不知道谁赢谁输，可我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多少还能再活一阵子。”我说。 “可……这不可能的，你是荒城区区一个然者，离开地面怎么还能利用大地发动攻击术……这不可能！”他说话开始颤抖。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丛】的实力早在两天前我们就见识到了，他们也是像今天这样，一个在远处，一个在近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两两配合发动攻击。而刚刚那巨大的藤蔓在穿梭来回的同时，我的身体已经七次被割伤，所以我肯定了我的想法，割伤我的不是你，而是暗处的“他”。而你千方百计让我离开地面，除了要剥夺我发动攻击术的能力，还想将我赤裸裸的暴露给你的同伴，这样一来我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你宰割。” “说下去。”落木苍白的脸开始渗出汗水。 “【铁痕】这种上古时代的价值连城的兵器我们自然不会带在身边，所以我料定你们只是让我失去运行能力，而不是死。”
“所以我只好领了你的顺水人情，陪你玩了玩。”
“你的意思是，这次大规模的攻击不是你发出的，你只是假装在躲？”他的眉头锁了起来，突然显得老成而稳重。 “我也是从你们那里学到藏一张牌的方法，所以我就想到了井离。他成为我们暗处真实攻击的人再好不过了，他是行者，也是荒城的人。这个时候，速度似乎很重要。”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也是这样杀死我的哥哥么？”落木的目光黯淡下来，显得无比忧伤与失落。 “不，你哥哥是输给了自己，他说他不喜欢你们这种配合的方式，他认为暗处下杀手很丢人。而那次任务，他刚好被分到暗处。” “那个死胖子呢？”落木缓缓的回过头，又回过来，冷冷的问。 “他……在你后面。” 落木回过头，看到身后远处的树上站着两个影子，一肥一瘦，一高一矮。他们仍然站在我们栖息过的横枝上，巨大的横枝下面已经躺了一具死尸。
四 “你叫什么名字？”落木再次回过头来，冰冷也再次仿佛草药般敷在他的脸上。 “你已经问过了最后一个问题。轮到我了。” “【铁痕】运到叶城会被用作什么？” “你是在审问我吗？”落木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语气依然嘲讽。 “那你们的行动是被雇佣，还是叶城的命令？” “我想你忘了一件事情。”落木低沉的声音顿了顿，“这里是冰城的领地。我们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足够让你我被伏击一百次。” “要知道我们叶城的术士除了调动植物并赋予其更快的时间轴进行进攻和防御，我们还有一样技能。”他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那就是逃生。虽然在你们荒城擅长的土元素中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趁乱逃走，还是可以试试的。” “试试的”说出来的同时，落木已经消失不见。 井离几乎是闪电般的移动过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们蹲了下来，发现落木消失的地方陷了下去，陷出来的坑露出错综复杂的根结盘旋交错。
原来他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在为脱身做准备。
“那么就是说，他在最初发问之前，已经知道了整场战役的胜负结果？”井离问。
“但我觉得他应该不会知道，他只是在试探，在拖延时间，而这个树根做成的暗道么，也许是丛配合方针的另一枚棋子，也就是暗处的暗处。”
“也就是他们的队形并非两人，而是三个？”
甚至更多。我说。 “我一直都觉得拿到【铁痕】之后应该立即回城，可你为什么依然要向反方向走呢？”井离低头盯着扭曲的地面问道，“我猜，你是在迷惑对手么？” 落木消失之后我顿时松了口气，“好在你及时解决了暗处的那一位丛，不然我们连命都没了，还怎么回去取走【铁痕】。” “我们这一路的确凶多吉少，各国都对【铁痕】这把上古巨剑虎视眈眈，所以在到手之后你仍然假装继续前进，而【铁痕】则会在返回的路上被顺带着运到荒城。”井离并没有停止猜想，“高明的是，我们返回时两手空空，其它各国的术士自然不会注意一群失败的，乌合之众。” 井离说完笑了笑，似乎在等我说什么。而我似乎也不得不说点什么。 后来我也只是笑笑，我和井离都笑了起来。生戈则是不停的抱怨，在和落木交手的时候那一声“生戈”无情的吓到了他。 “我还以为你早已经被吓傻了，所以喊你醒醒脑。顺便趁他没注意看能不能跑掉。这是为你好懂不？”我边走边说。 “你能不能别把吸引敌人注意力这种玩命的事说的这么神奇？”生戈瞪大了眼盯着我问。 “总之这是一次绝妙的配合，我们第一次任务就可以这么完美的终结，看来前途果然无量！” 井离走到前面，没有回头的说。
五 在我的印象里，井离一直是深思熟虑野心勃勃的角色，他喜欢一切的完美，就如同南绞老师一样。在当初南绞第一次给我们上课，告诉我们各国的基本体系以及各自的优势与未知的悬念时，井离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吼叫说：“那帮笨蛋，既然能有以前的胜利，那我井离未来也要发动战争，让【叶】【冰】两城永远作为荒城的阶下囚！哈哈……” 然后他就被南绞老师罚站两小时。 好吧我承认这是我后来才听说的，那节课刚好我跟生戈因为迟到也被罚站，当我们看到有人垂头丧气的走出来，耷拉着脑袋的我和生戈立即朝气蓬勃，并假装左顾右盼，以证明我们仅是随便站站，而没有罚站这一说。 那节课到底什么内容呢？我在琐碎的后来时间中才慢慢得知。具体可能是这样的： 我们生存的世界由叶、荒、冰三大国度分别统治，【叶城】作为叶城术士的统治核心居在南方，环境优美雨水充足，因而叶城的二度王爵最具有运用财富的能力。也凭借自给自足的物产，叶城没有各种各样的经济来源，他们仅仅培养大批风格各异能力极强的组合用来防御、进攻和雇佣。并依赖雇佣赚取各国的经济来源。 【冰城】坐落在遥远的北部冰川地带，气候严寒却是万水之源。因而冰城实际上控制最大的领土，甚至包括叶城内部都有其撒下的不为人知的暗卡。如果说叶城的组合是一种特色，那么冰城的由六千术士组成的【川息军】则是最大的组合与最强的系统战争团。这也是因为冰城势力遍布天下而形成的系统管理的最佳模式。 而荒城，坐落于沙漠深处，以种族划分为主要特色。包括【噬者】【行者】【然者】，噬者擅长残酷的攻击，行者因速度优势用于征集信息与探索，而然者由于天生的十秒预测能力，而被储备开发，在现在的荒城很少征用。当然，这也是因为然者的十秒预测每天只能用一次。 我承认荒城在几次战争中取得了不错的地位与成绩，可我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荣誉。我不同于井离，我跟生戈一样喜欢躺在白杨树下数太阳下的光洞边缘有几种颜色，喜欢把鸟窝里面丑的要命的大鸟毛拔得精光，也喜欢把自己埋在沙子里面看谁呆的时间长。我们喜欢好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并乐此不疲，直到南绞老师来，直到我们到了必须为荒城服役的年龄——十岁，我们不得不停下手头的做泥人的活来了解国家大事，来学习使用我们与生俱来的技能——预测。南绞老师出色又优异的幻术能力让我们所有的同伴大吃一惊，他就像一团谜一样永远那么信心满满与淡定自如。因为他的地位根本没必要给然者做老师，他应当组织强大的天赋异秉的术士来扩充军力，或者是因为他自己是然者的缘故，也或者是然者实在太过可怜的缘故。 当然，南绞老师所有的学生里，只有我们两个然者。 毕竟噬者和行者才是最佳组合，最优秀的战斗力量。 然而南绞老师毕竟是三度王爵，我们见到他的次数都依稀可数。 很长一段时间生戈为自己能受学于南绞老师而欣喜若狂，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份已经不同以往，所以当我在放课后把荒城里的丑鸟抓给他用来拔毛的时候，他表情收缩作出不屑一顾之状，然后用一口官腔对我说，未年兄，你看这鸟兽楚楚可怜，不如将它放生。这样想来物我皆大欢喜，令人神往。 后来我采纳了他的建议，把毛扒光后隆重放生。 我觉得这种放生让这只丑鸟颜面扫地，因为它跳着离我远去的背影，让我活生生的想到了脱光衣服的生戈。 我们的学业每年会有三次考评，所以当生戈第三次因为不及格被赶出来的时候，他的报复方式就是抓了一只丑鸟，然后把它的毛拔光。 南绞老师从不过问成绩，我们的考核都是由另一位老师——司恭负责。我毫不掩饰我对这位老师的敬畏，敬在于他是然者竟然能当老师，畏在于他是然者却更像一块木头方方正正，他认为万物生长应有规律，顺应规律才会细沙长流。 作为荒城成绩最差的人，我自然被他整的服服贴贴。 而我唯一熟练运用的一招魂术，就是用地上的沙土凝结成锋利的飞轮，给敌人造成物理性的伤害。这在庞大的荒城帝国里根本不能算作魂术。 所以毫无疑问这是司恭老师教的。 司恭老师喜欢说教，他也算有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孔，却搭配了不该有的迂腐。井井有条也好，条条框框也罢，这个人就像你鼻孔里的沙子，感觉除掉最好。 而我尤其不喜欢他扶眼镜的样子。
“我们可以先回去请南绞老师来，这样更稳妥些。”久久的，生戈蔫了吧唧的说。“我这也是为大局着想。” “走不动了就直说，这个弯拐的好没水平。”我头也不回的说。 井离则一下子跳出来说，不行不行，我们要自己带回去，一定要。 “铁痕这么重要的神器，当然要趁早带回去才行。况且你们难道不想感受一下走进城门那种被崇尚跟尊敬的感觉么？嘿嘿，南绞老师近几年也鲜有那样的时刻！”井离的声音轻快而自信。 “可你们不一定能带回去哦！” 井离大声说：“生戈！你能稍微有点出息么？” 等等，你们？！ 我跟井离双双回过头，生戈脸色布满恐惧的说，我保证，最后那句不是我说的。 遥远的天空黯淡而发红，夕阳已经西垂，我们置身的这片土地上洒满余晖。我们三个安静的伫立在微微的晚风中，生戈肥大的影子被拉的又远又长。
六 良久，井离的嘴角一阵抽搐，他依然没有动，却喃喃道“这不可能。” “是不可能有人说那句话，还是不可能不是生戈说的？”我问。 我们依然不能动。我们在用尽力气感觉且捕捉空气中流动的任何一丝魂力，然而我一无所获。 就在刚才，有人已经从我们旁边过去了三次。 井离嗫嚅道。他的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不可思议的失落。 也就是说，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已经从三个不同的角度一一死去。 我顿时理解了井离的表情，以速度为命脉和骄傲的他无法接受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甚至是凌驾于能力之上的嘲讽。 而此时生戈却酷似睡着。 我们却仍然活着，来的人，抑或是别的生灵，或许也是为了铁痕。 可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井离终于翻越出这个肃杀的氛围，站在离我们百米外的树枝上大喊：你们够了，难道还不出来么？ 生戈突然一个机灵，仿佛被惊醒，两眼顿时发光的说道，咦，井离怎么跑那么远呐？ 我只好深叹一口气。 突然大地仿佛笼罩在一种强大的气压里，地面的草影已被压倒紧贴着地面。 “好强大的魂力流动啊。”生戈仰头感叹。 井离远远的站着，似乎也经受着跟我们相同的压力。 一瞬间井离已经回到刚才他立足的地方，却不得不靠用手撑着地面减轻痛苦，他的嘴角已经溢出血痕。 他在快速移动的时候忽略了巨大压力产生的强大的阻力。他的魂力流动已经快速而明显。 生戈吐字艰难的说，未年，我……感觉呼吸困难，就好像……吃了一只荒城的丑鸟。 “是一整只。”他补充道。 我顿时想笑。 我想起生戈在第一次面对那种丑鸟的时候，他摇着头说，长这么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到目前仍无法描述那种鸟的丑，它们似乎具有一切平凡的特征，两个翅膀一个尾巴，而恰恰是因为众多的平淡聚集到它身上，就显得它尤为奇特。当然，它的一个尾巴，意思是它的尾巴是天生的一撮白色羽毛乱糟糟的插在后面，这种作风酷似造物主的恶作剧。 也许是看惯了魂术师运用各种自然的物品，我们逐渐接受了它那么丑仍旧能飞起来的现实。 而我们还是顽皮的小孩的时候，抓住它的第一件事就是拔了那撮丑陋的白色羽毛，然后看着丑鸟在地上扑腾，哈哈大笑。
也许到了这种时候我才开始习惯以前那种安稳的日子,以前我们发疯的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魂术师,发疯的扮演各种厉害的角色,发疯的幻想我们是如何如何克服困难,变成拯救荒城的大英雄……而现在，我只想轻快的追着生戈跑，巨大的压力却让我们举步维艰。
七
我想起有一次生戈在偷吃了我的玫瑰馅饼后落荒而逃，很快他就回来了，他先在门口探出半个脑袋，看见我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空气一片和谐之后，生戈做了一件他自以为很聪明实际却蠢得要死的事情——他直接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并一把抓起放在我旁边桌上的另一个肉馅饼，然后故作皱眉状的说：“嗯……这个馅饼好像过期了，让我替他扔了它吧。”然后塞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味道果然不好了，这一尝才知道。”然后我看见一个胖子从我眼前大摇大摆的离开。
“生戈，你等一下，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是关于司恭老师的。”
只见这个胖子一把将剩下的馅饼塞进嘴里，转过身并用吐字不清的语气憨笑着说，“说吧说吧，你也知道我这人很好说话的。”
我说：“这我是理解的，这件事说起来虽然有些令人难过，但你的为人也坦诚直率，肯定不会在意的。”
生戈从牙缝中剔出了一个肉丝又嚼了起来，“见外了啊，当然不在意，就算司恭老师给我罚抄书一百遍，我也是很好理解的，毕竟我是很贤惠大度的，哈哈。”
“真的不介意司恭老师让你抄书？一百遍那可是很多的哎。”我问。
生戈得意的说：“五百遍也没问题！再说，你能不能不老师长老师短的？我看，我们应该叫他生恭，哼哼哼，是不是听起来像我儿子？”生戈抱着肚子笑起来。
“那你就把《魂术蓝》抄五百遍。”司恭老师冷冷的声音在生戈背后升起，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生戈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我要告诉你的关于司恭老师的事情就是，他很快就来取走他的馅饼，你千万别吃掉。但是现在……我还是去给你准备笔纸吧。”
说完我一溜烟的窜了出去。当时我余光里的生戈的脸竟然是绿色的，好奇怪。
八
生戈开始将双手按在地上，围绕着我们的一堵围墙随即拔地而起。
他是想用土元素形成球形的保护层来抵御凭空而降延绵不断的压力，我们至今连敌人是谁、想做什么都不懂，我们毕竟所知甚少。
或许这种情况下，生戈的做法是对的。而且他得天独厚的体质也使得他的魂力厚度远高于包括井离在内的我们。 墙的进度尤为缓慢，生戈的脸颊开始渗出汗水。而井离跪在一旁，咬着牙齿，似乎在尝试着站起来。 我开始发动十秒钟的预测。 即使作为成熟与谨慎的司恭老师，也许不会使用预测这种早已经被忘却与荒芜的魂术了吧。 然者的预测一天只有一次，而且极大的消耗魂力与刺激神经系统，在残酷的战争中，胜负往往一瞬间就能决定，超级短的十秒钟又能改变什么。即使知道了，又能改变什么。 我闭上眼睛，隐隐感觉到脸颊飞轮印记的炙热，其实早该闭上眼了，一切都是这种宁静。
压力已经开始将生戈的围墙吞噬的支离破碎，生戈愤怒的眼神只盯着地面，源源不断的魂力注入其中。
我说，停手吧，生戈。
墙突然塌成一片，逐渐碎成粉末。我看到井离俊美的脸上，挂满了愤怒与抗争。
然后一切都停了，一个衣着华丽一尘不染的人站在我们眼前，来的似乎悄无声息。夜色已经降临，可他手心发出的蓝色的火焰，跳动着将光芒撒在地面，撒在落魄的井离脸上，撒在肥胖的生戈身上，撒在我开始渗出鲜血的眸子里。
他好像很轻松，嘴角轻扬，带着一种高深莫测却平易近人的笑容，低着头看着我们，一语不发。
我在红色与蓝色交错的光色中，依稀看到他的身影，我依然觉得他是敌人，因为他的气质与高傲的姿态让人深深折服。
“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好地方，我们最好回去睡哦。”
“南绞老师！”话还没说完便一起扑向老师，虽然我的怀里很大一部分是生戈的身体，但我还是倍感温暖，井离甚至哭了起来。
“虽然是晚上，但被你们这么抱着，也会很热的呢。”南绞老师淡笑着说，他一直静静的站着，从不动摇。就像他的笑容那样。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回不去了！”井离睁大了眼睛，抽泣着说。
“哦，这个嘛，我还知道好多事情，看来要回去全都说给你们才说得清呢。”南绞老师哈哈一笑，瞬间闪现出四个带着荒城飞轮标记的人，速度之快，必然是行者。
“刚好，我已经派人去取铁痕了，你们先跟我回去吧。”南绞老师回过头看着四个黑衣人，他的“刚好”，或许是之前多少次训练与实战形成的对时间绝对的默契，南绞老师不会做不恰好的事情，他对时间的把握一直精准无误。
“可是铁痕那么贵重，老师你真的不用亲自去取吗？”生戈问。
“不用了，这次来的任务是把你们安全的带回去，取东西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二度王爵沙凉吧。”南绞老师有些取笑的说。
“沙凉？怎么没听过哎？”生戈抬着头，弱弱的问。
南绞老师已经走出好远，我们半天才再次凑到他旁边。
“如果没错的话，她可能就是被誉为“魂界的青春”的主要负责荒城经济的第一美少女，沙氏一族唯一的女性——沙凉。”我说。
“未年说的基本没错，但少女么……据说她在位已经四十年了。”井离已经很轻松。
“说起来荒城能对外进行这么多次战争并取得胜利，还真离不开沙凉对经济细致的控制呢。”南绞老师并没有回头，他知道我们不会离他太远。从小到现在，我们从不放弃他在的每一秒钟。他会说好多外面的事情，好多惊心动魄却被他轻描淡写的场面。“甚至在上次对叶城的动作中，沙凉牵制了叶城百分之四十的财源运转，使叶城像【柯怜】【灌】这种大型组合处境两难……”
“那后来呢？”
“后来啊，没有财力支持的组织就好像没有足够蛋白质织网的蜘蛛，面对荒城这种对手，除了隐藏，就只好覆灭了呢。”南绞的语气玩弄而放松。
“说起来已经四十年了，沙凉的能力却丝毫不减啊，不仅如此，而且与日俱增了许多呢。”南绞老师带着笑意的说。
四个蒙面行者毫无声响，却紧紧相随。
我脑子里想起南绞老师刚说的，“我已经派人去取铁痕了。”
这个人竟然就是如此优秀老练的二度王爵沙凉。而荒城的四位王爵都在权力上平分秋色，能做到老师这样，真是令人佩服。
“未年？”南绞老师回过头来，“你又发动了然者的预测么？”
“对不起南绞老师，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压力太庞大沉重了。”我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脚步移动，原来不知不觉我已走的很快。
“哦是这样啊，回去好好休息吧。下次不到万不得已，就不要用预测了。”南绞老师说。
“那你预测的那十秒看到了什么呢？”片刻之后南绞老师问道。
“我什么也没看到，就在最后一瞬间好像有个影子，然后预测已经结束了。”我的视线仍旧是红色，有点像天快亮了的那种破晓红。
南绞老师没有回答，他似乎已在想别的事情。燃烧在南绞手心的蓝色火焰依旧绚烂。 我心里泛起一阵难过，我一直觉得南绞老师是我心里安全与冷静的象征，但他的漠不关心令我失落不已。
九
我的思绪开始纷纷扰扰，辗转不定。记得在我跟井离六岁的时候，生戈七岁，井离经常带我们去他气派的家里，他会抱出一大堆玩具摆在我们面前，然后自豪的宣布这些玩具我们可以玩十分钟。而井离的爸爸总是安静的坐在他们房间窗前的摇椅上，他的头发花白，脸上隐现的皱纹似乎讲述着他不平凡的青年时代。他会用深沉沧桑的嗓音说：“未年，生戈，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经常来玩。”
那时候我跟生戈受宠若惊，一下子变得拘束起来。
井离爸爸会摸着我们的头发，然后告诉我们说他能摸出谁更聪明。然后柔和的笑起来。 后来才知道，井离是他们老来得子，又是独子，所以宠爱有加。 而除了然者，我和生戈对自己却一无所知。我们简单的活在荒城北侧的一所孤儿院里，那里有各种背景各种种族的孤儿，但小时候我们都一样，没有魂术师与歧视，没有各种各样离奇的事情。 井离的父母对我们很好，我跟生戈经常翻墙去他们家吃饭，当我们狼吞虎咽的把桌上的美食一扫而光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则一动不动的目瞪口呆。 后来我才知道井离的父亲曾经几乎就是三度王爵，却被他果断拒绝。他显赫的战功得到了沙君的肯定，退休后的井离父亲仍没被遗忘，井氏家族的威望丝毫没被人丁稀少而影响。 时隔十年，我后来陆续听过井离说过他的父母，次数越来越少，或许是因为井离不想活在他父亲的阴影里，他一直都想开启自己的天地。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走了好久，大家说话逐渐少了起来。
天已经有些深褐色，预示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很快就会布满天际。
南绞老师手心的火焰不再有那么蓝，似乎在慢慢的透明。我的眼睛也缓解了好多，之前的疼痛让我在黑夜中无法睁开。 我隐约看到生戈拖拖拉拉的步子，又看到井离几乎没有摆动的双腿，我发现南绞老师的步伐似乎是一种标准，匆匆中带着优雅，稳重里透着傲慢。 “回去了你们要好好休息才行，第一次任务完成的很出色呢。”南绞老师打破沉默，略带笑意的说。 “那是，哈哈，有我井离在，肯定会事半功倍的！”井离的语气完全没有疲惫。 “丛这次受到了重创，重组是不可避免的。他们的存在可一直都是荒城的心腹大患。”南绞老师叹了一口气，说：“他们掌握的荒城的情报数目非常可观。”
“那还存活的岂不是仍将情报分享给了新的组合？”井离仰起头问。
南绞老师熄灭了手心灯，说：“一个被迫重组的残留成员是没有话语权的，在叶城这样组合众多的国度里，要不是培养一名组织成员需要极大的财力人力，任务失败只会有死路一条。” 生戈睡意连连，听到死路一条却精神倍增。 “你们难道不问最后那层压力是怎么来的么？”南绞老师回过头，目光慈爱而温和。 “未年，你觉得呢？”南绞老师问了我。 “我想，叶城跟冰城似乎还没有能随意操纵空气的能力，所以肯定是别于这两者的其他的势力吧。” “我觉得应该是叶城的其他组合。”井离说，“因为他们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有组织有目的的进攻。要知道落木逃离的速度绝不亚于我们行者。” “落木是利用树根的地道逃走或者被人接走的，但并不代表他的移动速度很快啊！”我说。 “未年你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他们还有别的什么城邦？”井离清秀的脸上开始溢出愤怒。 “我……” 我们俩争论的时候，生戈的脑袋酷似一个波浪鼓，不停的在我跟井离之间看来看去。 “好了，”南绞老师终于说话了，“你们自己慢慢猜吧，第二次出任务之前，会有人告诉你们答案的。” 一路上我跟井离再没有说话。
若是世上真有上帝，那他俯视到广袤的地面，肯定是一胖两瘦在互相吼叫与拳打脚踢，而这个场景的远处已经走远的风度翩翩的中年人，正含着一脸苦笑，从容的向前方走去，他的前面，则是散发着金黄色的宏伟高大的建筑物，在这个满是枯萎的环境里熠熠生辉。这里，就是荒城。
井离一脚将笨重的生戈踹翻在地上，却因为失去重心自己也人仰马翻。我见状便搓着手邪邪的笑着扑向井离，他马上大叫说未年你笑得好像生戈。并慌忙爬起来拍着屁股逃跑。扬起的细沙让空气变得模糊。 我回过头继续用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慢慢的向躺着并大口喘气的生戈走过去，并把手摆成猫爪的形状。已经在远处的井离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同一时刻生戈抓狂的惨叫响彻天际。 我似乎听到了井离吞了一口唾沫的声音，此刻他正在远处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看到我准备追击他的时候，井离撒丫子跑了，而此时井离身后不远处泛起更大的浓沙，生戈逃跑的速度与规模绝对比得上一只受了惊的大鸵鸟。我想。 后来我们都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汗流满面。生戈的屁股上被我抓出来的三道痕迹泛着红色，他坚决认为我的指甲有毒，于是脱下裤子趴在沙堆上用阳光曝晒，以此来达到消毒作用。 此时荒城的干燥显得温暖而舒适。而南绞老师早已不知去向。至于铁痕这把上古巨剑的下落与处置办法，我们都不愿也没有权力知道，我们只知道沙凉王爵亲自出动必定载誉归来，我们也只在乎任务已经完美结束，我们可不可以吃好吃的。
休假的第六天早上，我们三个统统被司恭老师揪着耳朵站在教室外面，我们在司恭老师喋喋不休的唾沫星子下面面相觑，当我看到一颗最大的口水从司恭老师嘴里跳出来，生戈恰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确无误的接住了这个短暂的抛物线。 然后生戈若无其事的拌了拌嘴。 我和井离顿时感到翻江倒海。 此时琴落背着书包匆匆的走过来，低着头说，“不……不好意思，司恭老师，我迟到了……” 我跟井离顿时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琴落看。我感觉好奇怪，因为我的视线似乎变成了桃心状。而井离则不住的吞口水。 “哦……琴落迟到肯定是特殊情况，快进去吧，下次不要迟到就是了。”司恭老师阴着的脸突然一脸愉快。 这时生戈问了最不该问的话，而且一脸的天真烂漫。“咦，老师，她明明比我们来的都迟，你咋把她放跑啦？” 迎接他的当然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还好意思跟人家比，啊？你也不看看你那熊样，啊？你知道自己的破成绩都比未年差，啊？人家琴落年年全级第一你就不知道，啊？……” 我看到生戈缩着脖子，司恭老师都快贴着他的脸骂，生戈都不敢擦去落在自己脸上的口水，缩起来任司恭老师数落。 琴落已经进去半天，我跟井离的心还是狂跳不已。 说起来琴落算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孩子，出身高贵而且举止优雅，每当她害羞的低下头时，我们班的一大半男生就开始流鼻血。
所以面对每天熙熙攘攘的排在琴落身边，以讨论问题为借口的那帮男生，我跟井离总是不屑一顾。 这些人里面自然包括生戈。 当然我其实也想加入他们，可自从有一次当她问我有什么问题的时候，我的脸刷一下红了，并且事先准备好的问题一扫而光。之后，我再也不敢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 如果说我们三个代表了那种嘻哈着无所事事的荒城魂术师，那么负玺的存在，则是我们的另一个极端。 负玺九岁的时候，就用魂术暗杀了潜伏在窗外的冰城间谍师。而当时司恭老师正兴致勃勃的讲如何用魂力捡起地上的黑板擦。 十一岁那年，在年末能力测评中，负玺几乎完败负责体能模拟考试的司恭老师，从而名声大震。但也因为地理零分而被留级。 噬者的攻击力一直都是荒城攻城掠地的重要武器，负玺的冷酷更加符合了他噬者的身份。他喜欢用那种深不见底的目光冷冷的注视着远处，孤僻与冰冷，就是他叠加在身上的无法逾越的界限。 “下一个，嗯……噬者——负玺。”司恭老师扶了扶眼镜，在这句话之前他直接宣布了我跟生戈体能不合格。 “哦。”负玺手插在口袋里，目光冷漠的看着地面。 “用你的方法把我身边的木牌用打碎。”司恭老师看着那块牌子，就在“碎”字离开嘴角的那一刻，整块牌子已经如同烟花一样，散落在地上。 而之前我在进行这项考试时，则抱着司恭老师的大腿求他给了我三次机会。 生戈看了大喜并如法炮制，但立马被一脚踹翻在地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抱着老师大腿的时候说“求求你了，司恭老师啊，给我三百次机会吧！” 直到最后一项跟司恭老师对战，负玺都是一种毫无变化的冷竣的表情，后来司恭老师单跪在地上大口喘气，负玺转过身离去，并头也不回的说，“下次，可不会抑制自己了呢。”
司恭老师的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但并没有我预料中的恐慌与愤怒，这使得我对司恭老师第一次有了新的感觉。 我记得他除了迂腐，就是偏见。他的心中永远只有琴落这样的优等生，他否认一切除安心学习以外的被我们视为奇思妙想的乐趣，也想尽方法维护自己作为老师的尊严与权力，所以当我跟生戈觉得自己有受教育的权利，并赖在教室门口不出去的时候，司恭老师就毫不留情的将我们扔了出来。 “我也有清除障碍的权力。”司恭老师在“砰”的一声关上门的时候，他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 而这次负玺让司恭老师颜面扫地后，我跟生戈满满的以为司恭老师会大发雷霆，并且开始了他们两败俱伤的美好幻想。 自始至终，井离则直勾勾的盯着琴落看。 但司恭老师确实没有发怒，也没有惶恐，他的眉宇间更多的似乎是一种忧愁，但我却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大家都散了吧，除了未年和生戈，其他人的成绩下午才能揭晓。”司恭老师说完独自转身离开，我看到所有的学生都怯生生的不知该走该留，仿佛误入歧途的一群小鸡。 我跟生戈大摇大摆的从他们眼前走过。 后来结果出来，琴落毫无悬念的第一，而负玺则破格升级。又开始了和我们同班的学习生活。至于井离么，他的六十分鬼才知道从哪来的，就比如打碎那块牌子的测试，我总觉得是井离发动他风一样的速度将那牌子一脚踢破然后迅速返回，再假装几个故弄玄虚的手势，整个测试一气呵成。 身为然者的司恭老师，又怎么能看得清。 司恭老师真是个大笨蛋。生戈听了后，眯着眼睛说。
十
时间过得很快，至此我们已经有过多次的考核。负玺的冷漠不减当年反倒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如今喜欢将脸埋在高领的魂术风衣里面，只露出冰冷无神的眸子，跟你交流会显得你陷入了他的场里，是一种奇怪的氛围或者频率，让你站着也感觉谈话结束的越早越好。 在回到荒城的不知十几天后的傍晚，我独自一个人去荒城罕见的池塘边散步。据说这里是埋葬荒城第二任沙君的妻子的地方，而这个在很久以前愿意追随沙君深入到沙漠里的女人是冰城的魂术师，所以才用一个形状奇怪的水塘来掩藏。 所以这里被叫做【冰心】。 冰心。第二任沙君或许在这里掩埋了除了妻子之外的其它东西，才会有一个这么忧伤的名字。就好像冰冷的池塘下面，零零落落的是悲凉孤独的当事人。 每次我来到冰心时都已经是暮色已晚，晚风渐凉，我的头发会被吹到脸颊藏有轮印的地方，然后婆娑的触摸着，就好像熟悉的人毫无戒备的抚摸。这时候我的眼泪就开始不住的滑落。 我原来如此的孤独。我想。 我脑海里看到井离爸爸和蔼的笑容，我们刚回到荒城他就把我们带回家，时隔多年，白发苍苍的他步履仍然稳健。 我也想到了差点死掉的生戈，陷入绝望的井离……我们第一次任务还算顺利，可假如敌人没有大意，假如南绞老师没有赶来，假如因此我们任务失败了，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 我的梦想从来都不是什么王爵，之所以把它挂在口上是因为不得不装装志存高远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大的出息，在我尚且年幼的时候，当仰着头对着高不可及的孤儿院的围墙的时候，我说，要是能一辈子呆在这里该多好啊。 虽然如今我四处留宿，随便就能安眠，可我还是想起孤儿院那种喧闹的感觉，我已经多久没有回去过了呢。 曾在有限的住宿条件面前，司恭老师说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有自己的房间。
“你流泪了。”冷冷的声音从我身后的远处传来。
我慌忙用衣袖擦拭眼角，暗红色的痕迹在我衣服上逐渐渗入。原来上次发动十秒预测的留下的伤痕还没痊愈。已经十几天了。 回过头来，身后百米外的柳树下正站着一个黑色风衣的人，他的脸埋的很低，夕阳余晖下他的影子让人感到孤独与冷清。 是负玺。 “别好奇这么远我怎么知道的，我是噬者，只是捕捉到了你的血腥。”他没有看我，用似乎在回想什么的姿态跟我说，“但没想到血腥是从你眼里出来的。” “一点伤痕而已，已经快好了。”我说，“你也来散步么？”
我继续回过头注视着水面，负玺所携带着的场让我很不适应。 “我想来问你个事。”负玺似乎慢慢走了过来。 “哦是么，你问吧，可惜我知道的不多，”我说，“尤其是学术方面的问题。” “你们去执行任务了么？” “嗯。” “什么级别的任务呢？” “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需要对自己的任务信息保密，这也是荒城的规则。”负玺顿了顿，“所以我猜到你不会讲。” “是啊，保密……”我想起我们从离开到返回，旷课十几天司恭老师从未过问。南绞老师也在进入荒城后不知所向，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我跟生戈口若悬河的跟班里的同学大讲特讲我们那十几天的经历，然后收获了一堆的嗯嗯哦哦。而我们计划中是他们从此对我们刮目相看，尤其是高傲的琴落。
但任务的级别我却一无所知，我是抱着玩的心态出去的，所幸活着回来了。
让我跟生戈井离出去的任务，就算有级别，又会有多高呢。我想。
“那么，你害怕么？”
“害怕什么，失败还是死？” “看来你没有害怕。” 负玺带着冷冷的语气站到了湖边，我的余光只看到了他望着远处空洞的眼神，他的脸埋在魂术师的长袍里，显得冷竣而深邃。 “我也有个事情问你。”我说。 “我知道学术方面的很多，但要是别的，可惜我太笨。”他基于我的回答，说出了具有负玺特色的语言。 “你能教我魂术么。” “不能。” “为什么？” “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问为什么，很多事也都没有理由的。”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夜色已晚，冰心周围开始冷清。月亮倒映在水面上，隐隐约约在临界的位置散发出七彩光芒。 “你的术用的很糟糕，在这种世界里，不努力会命短的。”负玺冷冷的说。 “所以我才想让你教，我们是同龄人，可为什么能力却是天壤之别！” 我有些气愤，却不知是气自己，还是负玺，还是无视我存在的司恭老师，还是一年才见两三次的南绞。 “我怎么知道。”负玺却平静的缓缓的说。 “你当然不知道！”我对着正注视着湖面的负玺，大声说，“你永远只有你自己，当然只要学习魂术吃饱肚子就可以，你又怎么懂别人！懂别人无家可归的痛苦，懂别人无能为力的痛苦，懂别人活在所有人最底端的痛苦与孤独！” “我想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情。”负玺说，“这是你的事，没必要跟我说吧。” “那我也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未年不仅不弱，而且还很强！这次任务不仅毫发无损，而且成功拿到了上古巨剑铁痕！”顿了顿，我冷笑道，“这种事，你这种固步自封的人又怎么会知道。”
“蠢的让人顿生怜悯呢。”负玺冷笑的说。
我突然愣住。
“我承认你们在拿到铁痕时动了点脑子，但一件从叶城的丛手里就能轻易夺来的神器，却藏起来，而且藏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溶洞里。” 我顿时感到恐惧开始蔓延，原来我们的行踪从不是一个谜…… “要不是南绞跟沙凉两位王爵及时赶到，你们差点酿成大错，”负玺继续说，“丢失铁痕，对荒城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损失呢。” 我压制着内心的好奇与不满，问：“自以为安全？难道说那个已经废弃的从无人涉足的溶洞会不安全么？” “世上没有地方能真正的安全。”负玺叹了口气，说，“况且是一个不断滴水的，废弃的溶洞。” 负玺把滴水与废弃分开了一阵子说出来，我突然发现自己疏忽了太多的东西。 “荒城之所以让你们三个最没用的人去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千万不要误会，高层，包括南绞老师除了迷惑敌人，更想试试敌人对铁痕的重视程度。”负玺的话令我浑身颤抖。 “要知道，各国因为军事力量的争夺发动的战争，可不在少数。”负玺继续说。 试探？迷惑？最没用的？我的心突然跌入谷底，仿佛湖底冰冷的月光。 原来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每天给予希望的城市，就是用工具的心态面对我们。
空气突然剧烈扭动，井离的身体突然出现并挡在我面前，他盯着正埋着脸的负玺，问，“你想做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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