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光 ——写给妈妈的满月纪念

                         
        五月，最好的时光，今天是妈妈做完手术一个月整的日子。
        七点准时，我的手机兴奋的震动着身子唱起歌来。我好似改掉了赖床的习惯，它唱完第一遍，我已经半坐起来，再唱第二遍的时候，我已经半眯着眼睛“哗——“拉开窗帘了。霎时，明晃晃的阳光顺势洒了一地，房间里充斥着初夏的生机。我突然意识到，五月又快到了，一年里最好的时光，是不容浪费的。
        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有些惊恐，所以他们乱作一团，呛到我鼻子里，我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正好清醒了过来。我在长睡裙的外面套上连帽卫衣，跑到妈妈的房间，满怀期待的撩开她的被子，想查看她右腿的红肿是否有消散的意思。
        我看到妈妈的右腿垫在棕色毛绒小熊上，脚掌怕冷包了条毛巾。
        “嗯，还是有点热呀。妈妈没事哈。”我用手背轻碰了下腿上一片手掌大小，偏深红色的皮肤，感到格外温热。
        妈妈做手术的时候，右腿打了留置针，术后又连续挂了两天盐水，起初除了水肿，并无异样。可就在某个清晨，这片皮肤下好似藏有杜鹃花蕾，天气渐暖，它们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绽放开来。
        “昨天睡的好不好？”妈妈病中仍旧担心我脆弱的睡眠。
        怎么会不好呢？自从妈妈来了上海，家里的所有发光的东西——吊灯、台灯、电视、手机、空气净化器等等等等，已经很少在10点以后加班工作了。她刚出院的几日，也许是劳累所致，我们甚至日落而息。当华灯初上，高架上水泄不通，刹车灯汇在一起，映红着城市夜空，此时有人奔波辛劳，有人玩乐忙碌，有人抬眼看看时间，继续埋头无休止的工作中。而我们却已经躺了下来，讲一些日常话语，讲着讲着，便困倦入眠了。
        过后，才晚睡一些。
        吃过晚饭，阿姨收了碗筷，我坐在钢琴前弹缓慢的夜曲，妈妈靠在一旁翻翻手机，写写字，或者我陪她抄一首古诗，我再抄一遍，互相嘲笑对方手下的作品。实则妈妈写有一手好字，舒展娟秀，只是颈椎生了顽疾，造成精细运动障碍，几年下来，字也慢慢潦草凌乱了起来。
        在我眼里，妈妈是典型的天秤座女人，优雅且严于律己，无限追求完美。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她兴起提笔检验，可写了两字还是歪歪扭扭，她索性也就不写了。我递钢笔和纸页予她，她就签上自己大名，颇似作家签售的场景，多一字都吝啬的很。我懂那是接受不了不完美的自己，而转而逃避起来。
        一日，我拿出之前流行的《秘密花园》涂色本，画了几笔，没想到妈妈竟踉踉跄跄的走过来关注，我说，我字写的不好呢，可是我色彩感还不错，画画会更有成就感啦。妈妈听罢，很自然摆出了说教的姿势：“典典，你那个字啊，不练真的不行啊。”
        说罢，她自己拖出凳子坐到我身旁，翻开一页白纸，让我写给她看。还说，写字要去思考，横平竖直，注意字的结构形态，就像女孩子走路，偏要挺直背脊腰身，才显得亭亭玉立。我想她心急，应该很快就会抢走我手里的笔，教我比划。果然，不过两分钟，笔已经落入她手了，我顺势从书架上抽了本诗经翻到首页，她不曾犹豫，一丝不苟的写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哎呀，还是有点丑。”妈妈不好意思的捂住来，可是倒也没多少失落了。她也在慢慢对自己妥协，妥协于越来越不完美的、略微笨拙的，可是越发可爱的自己。就比如现在的她，从塑身连衣裙与高跟鞋里解脱出来，裹在我粉色小兔子图案的家居服里，未施粉黛并赖在沙发上，懒得连动动手指切换电视频道都不肯，可是，我倒觉得这样的妈妈“萌萌哒”。
        可是有时，我们也是要争辩的。我离家的时间太长了，旧时光走的匆忙，相互陪伴的日子，习惯的生活，渐渐淡出脑海成了回忆。我止不住的长大，妈妈相应也蹉跎着岁月，我们改变着，容颜与内心，突然我们又这样朝夕相处，好似也要通过一番磨合，才能融洽了。
        前个周末，妈妈的腿部并没有红肿，手术的伤口恢复的不错，艳阳天，于是我们急切的出门，像是闷坏的小鸟儿，终于可归山林了，心情愉悦舒畅。
        快到宜家的时候，妈妈提出建议：“我们去宜家买把梯子吧。”
        可是，前些日子，我好容易花时间清理了家中废旧的杂物，好容易回归于简洁与安宁，买梯子来何用？我直接来拒绝，引得她好不开心，她又一次提议，说是阿姨身材不高，够不到家里的柜子和晾衣架。但我仍是不思悔改，继续拒绝。妈妈急了，非扭起了劲偏要去买，甚至坐在后座位上，暗暗的留下了泪水。她心里一定在骂我，不听话的我，只考虑自己的我，倔脾气的我，生个女儿就是来和她作对的我，怎么连这么小的要求都不答应呢？
        我也是坏透了，更自顾自开大了音乐，逃避着，抽离着，眼泪也打着转，心里却不肯顺从。
后来，三番五次，我甚感委屈，一肚子苦水无处可倒，甚至苦恼到心理学论坛寻求帮助，可是何苦呢？谁对谁错，并不关乎原则是非，妈妈病了，她什么都对。
        一个月正好，就如同妈妈颈椎间的突起，非要真刀真枪，忍着疼痛去磨掉它，才换来越多希望满溢的日子。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有想去看泰国的红莲花。我想一袭长裙坐在撑竹蒿的船公后面，用他听不懂的语言，诉于这红莲花我心底的秘密，让它也同那花儿一般，在池塘里兀自开放。 我想写一封情书予这美景，赞叹她的善良与生生不息。
        可是，我辜负了一季时光，红莲花凋谢了，我忙于没有内容的好些琐事，留在日记本里一片空白。我惋惜着夏日匆匆，看冗长的电影，感叹生命短暂，世界之大，下着决心一定要趁年轻，把那高高挂在心里瞻仰的愿望，踮着脚努力摘下来。
         可今年的五月，我却想忙于琐碎之事，只安静的生活，规律从容，养一屋鲜花，身心清淡，认真的陪伴于妈妈左右。
        因为，当时间空出来，思想沉淀下去，生活原本的样子，应该的样子，才缓缓浮出水面。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傍晚，妈妈整理着刚刚收下来的干净衣物，它们把阳光的味道铺散在空气里。我写完了作业，练一时钢琴，窝在床上读两页童话，后来幸福的梦到了长大后的自己。
        我想虚度此时这最好的时光，珍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