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山

                                               
   车子停在山脚，向上仰望，烟火缭绕，众生匍匐。
   佳县白云山，西北第一道观，建有九十九座庙，承受万民香火。父母身体欠佳，于是便选择了坐车，下车到了热闹的白云广场，人群拥挤，放眼望去，神殿矗立，高阶直上。爬阶梯的时候，有沿途的中年女人在卖红色平安绳，父亲停下来买了四根，一人地给我们一根，我颇感诧异。父亲向来节省，这倒是我料想不及的。随手挂在脖子上，阳光下，这红色耀眼的发亮，好像背负着一种神圣的使命。
  香炉里火苗像囚禁的雄狮，焰火四窜，黄烟漫天，空气灼热。每个信徒都渴望一双火眼金睛，看透人世的炎凉，他们紧闭双眼，双手握着香纸，侧身将香纸和香棍快速扔进香炉里，然后匆匆走开，咒骂灼热的火焰和弥漫的烟灰，他们急速地掸掉自己香纸的余烬，然后继续疲累的爬阶。从香炉到真武大殿需要走过三个不甚宽阔的石洞，三个石阶，每一步都坐着一个乞丐，残缺的腿，肿胀的胳膊，干瘪的身体，绝望的眼神，信徒走过，乞求不断，伸出的手空空如也。每个人都盯着大殿的真佛而去，谁在意这些脚边的未来佛，真武大殿的金字熠熠生辉，死亡和生命纠缠，希望和绝望一路相随，描红的梁柱抚摸过众生的欲望，带领他们找寻命运的阿里巴巴。
  拜完众神，已是心慌意乱，那些羞于说出的隐秘，做过的良心不安的事，犹豫不决的十字都偷偷交给威严的神。信徒们带着小心翼翼查看神对自己的裁决，这时候的命运就像一把凌驾于头顶的刀，落不落都决定于那一道未知的雷电。从出生伊始的无意识，到死亡之际的顿悟，都是雪山诗人仓央嘉措的感叹“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出生的人不会懂，死亡的佛不会懂，只有复活的神才能懂。
  其实，那一世的千万遍转山，是在朝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