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到底有什么意义？

                
                
01
前几天，我的好友小煜从美国回来了。我去看她，顺便去了大学的母校。
 
我们都毕业五年了，可是它竟然一点儿都没变。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安然静默得待在那里，仿佛这五年的时光都是一场梦。
 
我使劲儿紧闭双眼，好像还能一觉醒来，发现我仍然18岁，坐在微观经济学的课堂上，旁边的同学拿着诺基亚的手机偷偷发短信，老师说：“下面我来点名……”
 
我和小煜走在校园里，走在那条从宿舍通往自习室的路上。我们当年大概走了几千次，如今踏上觉得恍惚如醉。不得不承认，就是在那条其貌不扬的小路上，我门一次次地走向自己的未来。小煜走向了那座美国的小城，而我走向了如今的一切。
 
人生中必须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你变了，一切人都变了，只有它没变。
 
食堂还是食堂，宿舍还是宿舍，就连门口的小卖铺都还在卖着相同的东西。
 
它永远在那里，提醒着你——你曾那么年轻，那么无畏，有着滚烫的泪腺和热情的面庞。你一身孤勇地奔向自己的未来，尽管你一点儿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
 
就算现在的你已经走进了当年梦寐以求的未来里，发现一切并不如愿，但你仍然珍爱当年的自己。
 
因为你再也找不回来的不是时光，而是那个偏执的孤独的却经常热血沸腾的人。
 
我记得在那栋熟悉的教学楼里，每逢期末考试，我都要找另一个好友陶君问数学题，从高等数学到线性代数，再到各种复杂的经济学习题。六月最热的盛夏，蒸笼一样的教室里，他不厌其烦地告诉我金融经济学里蝶式期权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年，他是那个在我考研最沮丧时跟我说加油的人。后来，他是在我找工作笔试失败时安慰我：“没事，下回我陪你再考一次”的人。如今，他仍然是在我因为写不出来东西焦躁难安时鼓励我：“慢慢来，沉住气”的人。
 
我常想，我们自年少时的相识是如何度过了这漫长的近十年的时光。
 
后来我知道，是因为我们永远在真挚地注视着彼此的成长——我希望你好，甚至希望你比我更好。你为我被荆棘刺痛的双脚满含泪水，就如同我为你收获的通身荣光而无限骄傲，仿佛那荣光也照耀在了我的身上。
 
这就是我们的情意——从不以彼此为耻，永远以彼此为荣。
 
02
 
在这个世界上，怀旧大概永远是个经久不衰的话题，适合所有年龄的人类——从少年到中年，从中年到老年。少年怀念童年，而所有已经告别了青春的人，几乎都用余下的全部时光来怀念青春。
 
青春多好啊，爱过、恨过、大笑过、痛哭过。若干年后，所有的情愫都被时间无限发酵，有的阵雨早已了无痕迹，有的阵雨却仍残留下了霹雳一样的雷声。有人说“年来多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有人永远在耿耿于怀于已经失去的一切、没有得到的一切、甚至唾手可得又被自己抛弃的一切。
 
难怪最近的电影《火锅英雄》卖座还不错，因为它又成功地打出了一副“怀旧牌”。
三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开的火锅店叫“老同学”，唱的老歌是《失恋阵线联盟》，每一个元素都很“复古”。
 
三个男生都喜欢过这个女生，但女生却一无所知。三个男生长大之后开了家火锅店，资金周转不开，店面陷入困境，险些一拍两散、就此别过。
 
长大了的女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做着不喜欢的工作，她的同事处处给她难处，她过的非常不快乐——多像此时此刻的我们。
 
她遇到长大后的男生们，他们有的结婚了，有的闹离婚，当年穿着白衫黑裤意气风发唱歌的少年都变了样——多像此时此刻的我们。
 
但总有一些东西没有变，总有一些东西仍然被封存在心底，随手俯拾，皆是满手馨香。
对于永远热爱凝视过去的我们来说，最幸运的——不是过去多美好，而是总有那么两三个人愿意牵着你的手、站在你身后，一起慷慨激昂地走向未来，走向远方。
 
那是荧幕上的他们四个人，那是现实中的小煜和我，还有陶君。
 
第一本书出来之后，我给陶君寄去的书的扉页，抬头写的是“挚友陶君”，舍友看到都笑了，为着“挚友”这两个古老的字。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觉得再也没有另两个字能尽述我们近十年的情谊。有友如此，真挚无方——这是我们过去的十个年头，而未来，未来仍然漫漫。
 
而我写给小煜的扉页，是引用了莎士比亚的诗：“树荫逃得再远，也逃不出树的根，你走的再远，也走不出我的心。”
 
我是从她身上，知道万千深情皆可托付，而我们，永远不必担心会走失在彼此的岁月中。
03
那么多人都热爱怀旧，怀旧到底还有什么意义？——除了那些星火般的情意，它还有哪个地方值得我们如此沉醉其中？
 
我在坐火车返程的路上，看到车窗外广袤的华北平原上整齐的麦田。绿色的麦子里，还有间或生长着的油菜花，远山外斜阳夕照，像一席工整的水彩画。
 
我手中的书，是陈丹燕写的《我的旅行方式》。她去到少年时一位好友的故乡，想起她曾茂盛燃烧过的青春，于是写了这一段话：
 
“油菜花黄灿灿的，如此热烈和朴素，让我好像能重温到她的年少理想。我真为她感到庆幸，庆幸她在少年时代曾热血沸腾。庆幸她曾有过与现实生活全无干系的理想，并实践过它。一个人在年轻时代血没热过，这个人就从未年轻过。”
 
以前我从未想过怀旧的意义是什么，看到这段话时我突然知道了。
 
怀旧的意义就是——我们知道自己不断变老，也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怀念现在的岁月，所以才拼尽全力过的无悔。
 
因为谁都不想，若干年后，你回望时光，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空地，什么都没有留下，一丝刻骨铭心的记忆都没有，所以才燃烧至最后一丝灰烬，以将所有灰暗的时光都点亮。
 
我的大学同学，她在毕业后给我打漫长的电话，心痛地说：“我好后悔大学四年没有好好度过……”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说：“没关系啊，现在的时光过好了以后就不会后悔了。”
 
现在她已经当了母亲，抱着初生的女儿，我才终于从她的照片中看到了某种与生活的和解，甚至与过去的和解。
 
所以，年轻的岁月里一定要有一些热血澎湃如待征将军般的日子，也一定要有一些辛勤躬耕如田间老农般的日子。这样每逢你觉得生活无望走不下去的时候，当时的年年月月浮现出来，就觉得不该愧对从过去到现在一路奔来的自己。
 
自己给自己的力量，才最是深沉稳重。
 
因为没有燃烧过，所以一生都在假想燃烧的壮丽——这就是怀旧的意义。
 
它更绵长的意义是，我们从此学会了珍视时光，珍视身边凝望之人。你知道好景不常在，也知道身边之人也许走着走着就失散人群，但你也从此知道了，每一个笑容都该被深深记取，每一秒钟都该用尽全力。
 
我们一边怀旧，一边热烈地凝望远方，并勤恳地耕耘脚下的土地。
 
于是，记忆里永远都是最好的自己。而更好的自己，还一直在前面。
 
想想都觉得真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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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心，青年作者，已出版《我比谁都相信努力奋斗的意义》，微博@伊心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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