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远走高飞----小记者成长手记（15）

15，米娜竞岗成功
下周去上班时，报社的大堂里挤满了人，米娜拉着我凑过去一看，原来该处贴出了一张竞岗公告。上面白纸黑字的写得很清楚：为促进报社的健康发展，本报所有中层以上的岗位将实行竞争上岗，有意者可实行自荐或民主推荐。
“哈，这可是个好机会，我们去报名吧。”米娜将我拉在一边窃窃私语。
“饶了我吧，从小到大，我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更别说中层干部了。”我对此一点都不感冒。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米娜两眼放光。
“好吧，我从精神上支持你。”我匆匆赶着上楼：“我得上去报题了，等下还有个采访要赶。”
“我说，路小丙同学，低头赶路的时候也别忘了抬头看天啊。你以为辛苦写稿就能写出一朵花来么？”米娜一张嘴就是醒世恒言。
我无动于衷地向她扮了个鬼脸。
走进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在议论传说中的竞岗，无心工作，只有汤卓尔还是一如往常地伏案写稿，好像一点都不受周边环境的干扰。
我忍不住回头悄悄问她：“卓尔，准备参加这次的竞岗么？”
汤卓尔淡淡一笑：“我们来报社还不到三年，论资历论能力都排不上号，何必去凑那个热闹？还是先把手头的工作干好再说。”
看来一个个都比我有远见，米娜是逮住机会就上，汤卓尔是想修己以待时，只有我呢，安于现状，完全没动过向上发展的想法。
我偷偷告诉她：“米娜都准备去放手试一试了，你进报社这些年，表现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呵，勇于尝试是一件好事。”很显然，汤卓尔的潜台词是，米娜这是自不量力哪。后来对她有了深入认识后我才知道，汤卓尔之所以不去参加竞岗，是因为她是个输不起的人。
我怎么和这姑娘交起心来了呢？我赶紧闭上了嘴。
向林主任汇报选题的时候，我发现他似乎面有忧戚，说起话来也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在QQ上问小李子：“主任这是怎么了？”
小李子回复我：“主任也得参加中层竞岗啊，老林正烦着呢，你还好意思去骚扰他。”
“林主任都是老报人了，怕啥啊？”
小李子发过来一个傲慢的表情：“瞧你，啥都不懂，为啥米要竞岗？还不是为了大换血。”
我无语了。靠，没想到，一个个都比我更有政治敏感性。
这次的竞岗分为三个环节：自荐或推荐、民主测评、竞岗演讲。在民主测评那个环节，需要广大员工不计名投票，那一阵，参加竞岗的同事们纷纷往大家手机上群发短信，请求员工们将宝贵的一票投给他（她）。搞笑的是，有时候收到短信一看，发短信的筒子完全是素昧平生，只闻其名没见过其面。
回想起来，竞岗前的那个月，堪称本报有史以来最和谐的一段时光了。领导和下属之间言笑晏晏，同事和同事之间相敬如宾，想想民主真是好啊，自打有了选举权，咱们底层人民就成了受尊重的对象。
我还是像平常一样地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但即使迟钝如我，也能感受得到，在报社风平浪静的表象下，隐隐有暗流汹涌。
做为米娜的贴身密友，我亲身感受了竞岗的全过程。米娜竞选的是广告部副主任，这可是个炙手可热的岗位，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6个以上的员工报名。
米娜兴奋地告诉我，她是侯选人中最年轻的一位。
“在偶们这种报纸，年轻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年轻就意味着资历浅。”我打击她。
“小丙同学，严重抗议你任何事都往悲观的方面想。”米娜自鸣得意：“年轻还意味着竞争力强呢，领导们也希望中层里面出现个别鲜嫩面孔吧，看以往那些老面孔都看得审美疲劳了。”
看得出米娜对这次竞岗抱以很大的期望，每天都兴兴头头地忙着写自荐材料、和领导同事联络感情、准备竞岗演讲。前两关都挺不错，这小妞才去广告部一两年，业务成绩却是属一属二，至于人缘么，那更加是她当仁不让的强项。
到了最后一关，在7位候选人中，米娜的名字已赫然排在第二，只可惜，排在第一的是广告部的现任副主任，算是资深美女，人家足足领先她三分。我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可她信心满满地对我说：“你就等着为我摆宴庆贺吧。”
到了演讲那一天，资深美女穿一袭淡紫低胸长裙惊艳亮相，赫得全场屏声静气。等到米娜出场时，我差点没晕过去，她居然穿一件白T恤、牛仔裙配平底球鞋走上了台，要知道，人家前两天还专门挑了件最新上市的PRADA，到了关键时刻，却不知为何返朴归真了。
米娜对着听众们鞠了个180度的躬，然后开始演讲，她的演讲稿原是请我做枪手炮制的，但侧耳一听，却发现她完全脱离了原稿。
对着满场听众，米娜清了清嗓子说：“站在这里，我忽然有了小布什（那时还是小布什当政）的感觉——感觉是在竞选总统。”全场大笑。
米娜接着说：“在参加竞岗的所有员工中，我的年龄是最小的，很多人认为，这是我的劣势，但我却认为，这是我最大的优势。本报成立才十几年，比我年龄还小，年轻的报纸自然需要年轻人来参与管理、当家作主。中层是做什么的？中层就得担负起上情下达的责任，说白了，就是为广大员工服务的。我的客户都认为我服务工作做得很到位，所以我相信，我，米娜，一个进入职场不久的25岁的姑娘，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力服务好大家。”全场又一次大笑。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米娜紧紧扣住“年轻是我最大优势”这个主题，鼓动如簧巧舌，逗得所有与会人员不时放声大笑。
当看到陈社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我就预感到，米娜这次剑走偏锋算是押对了宝。
会后我问米娜：“你怎么突然换演讲稿了？”
米娜神秘地笑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昨天陈社找我面谈，我发现他书架上有本《洛丽塔》，所以马上转变风格，改走萝莉路线。”
巨汗，就为了一个小小细节，居然敢冒此奇险。我原本以为她参加竞岗只不过“志在参与”，没想到却是志在必得。这姑娘就是那种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也会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的人，这种人，正好构成了职场白骨精的脊梁。
果不出其然，萝莉米莉成功地击败了冷艳美女，坐到了广告部副主任的宝座上。得知这个消息那天，米娜叫了一大帮人去酒吧，巧的是，席间居然遇上了王公子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在此之前，我早把千灯湖畔所见所闻汇报给米娜了，她坦然地告诉我：“没事，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我们早分了。”
我想躲避，米娜却拉着我迎面上去，还笑嘻嘻地让向王公子臂变里挂着的那位美女问好。
“女朋友很漂亮嘛。”
“你今晚也很漂亮。”
“以后多帮我介绍客户。”
    “那自然。”
我以为他们会借着酒劲打起来，却没想到新欢旧爱都一团和气的。
寒喧完后我们回到座位继续喝酒，中途米娜去上洗手间，我看她去了很久不放心。走到洗手间一看，米娜正对着洗手台的镜子在哭呢，眼泪涔涔而下，把妆都哭花了。谁能想到，前一分钟，她还和情敌在握手言欢呢。
我一时气血上涌：“别哭了，我帮你去棒打负心郎。”
米娜拉住了我:“别这样，我只是有点醉了。
“分了就分了，这样花心的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米娜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为他哭，我是为我自己而哭。这世上有钱的男人基本上都花心，忠诚的男人基本上都没钱，你说我们两个这么好的女人，长得也不赖，挣得也不少，怎么就连个值得托付的男人都找不到呢？”
我强撑着劝她：“你不还有小李子这个后备么？也算是男人中的无印良品了。”
“那你还有张家明呢。路小丙，过完年你就25了，别老拿自己当小姑娘，懂事点，你妈还指着你给他找个家世清白的好女婿呢。”形势急剧扭转，反变成她劝我了。
一番话说得我心酸不已，本来想安慰她，自己却不争气地掉起眼泪来。
外面歌舞升平笑语喧哗，一墙之隔的洗手间里，我和米娜这两个情场失意的女人，却同病相怜地哭成了一团。
在洗手间里抱头痛哭之后，我们互相为对方擦干眼泪，洗把脸对视一眼，旋即换上了满脸微笑，走出去俨然又是一个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铁姑娘。在步履匆匆的后工业时代，长期堆积的感伤和心酸，也只能够在短短几分钟的痛哭内宣泄，允许我们脆弱的时刻永远都那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