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远走高飞-----小记者成长手记（13）

13，白担了这个虚名
春去秋来，一天林主任在办公室宣布：“下个月本市在日本举行东南亚的恳亲大会，陆总亲自带队去采访，谁想报名？”
办公室中顿时人声喧哗，应者如云。谁都知道，所谓的恳亲大会，就是本市东南亚的乡亲们相聚一堂，吃喝玩乐，同行的记者名为采访，实为旅游，大可以趁火打劫，舒筋活络。我也霍地站了起来，把手举得高高的，其实那时我根本就没有去日本的护照。
三天后，林主任通知我说：“小丙，准备一下，下个月初出发。”哗，这样的美差居然落到了我头上，其机率不比中六合彩高多少，我简直要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浑然不觉周围投射过来的嫉妒目光。
我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开始为护照奔波，还好米娜人脉广，在出发前两天，托她的洪福，我总算拿到了护照。
当我拖着行李去乘坐机场大巴时才发现，前来和我会合的只有陆峰一人，我心中暗喜，嘴里却问：“没有其他同事一起去了么？”
“怎么，小姑娘和我出门怕闷么，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巧的是，陆峰和我都是牛仔裤、黑T恤，这是不是也算一种心有灵犀呢？
飞机上，我坐在窗边，默默看天际的流云掠过。
“闷吗？不如听听歌吧。”戴着walkman的陆峰分我一只耳塞。
“天荒地老流连在摩天轮，在高处凝望世界流动。失落之处仍然会笑着哭，人间的跌荡默默迎送……”熟悉的旋律传来，哈，没想到是陈胖子的《幸福摩天轮》。
我拔出耳塞问他：“你也听陈奕迅？”不知从何时，我在称呼陆峰时开始用“你”来代替“您”了。
“莫非我就老得只能听谭咏麟张国荣？”陆峰戏谑地看着我。
我有点窘。
陆峰笑了：“当然，其实我听得更多的是许冠杰，看一个人有多老，就看他听什么歌就知道了。”
我争辩：“哪有，你明明一点都不老。”
“好吧好吧，小丙，你属什么？”
“属狗。”
“那幸好我也只比你大了一轮而已。”陆峰笑着说。
接下来的航程中，在陈胖子懒洋洋的歌声中，陆峰慢慢睡着了。
我第一次可以如此近距离地坐在他身边，趁他睡着的时候，肆无忌惮地观察他。熟睡中的陆峰，尽管睡态天真得像个孩子，但岁月已隐隐在他脸上留下了浅浅的痕迹。我盯着他眉心两道不深的皱纹，很想伸出手去，轻轻将它们抹平。
飞机轻轻摇晃，陆峰的头在摇晃中靠在了我的肩上。整个旅程中，我正襟危坐，惟恐不小心动了一下，会将他惊醒。
日本之行很愉快。果然像前辈们说的那样，一周的行程，说是采访，实际上我们只需跟踪采访三天，稿子也不急着一时都写出来。接下来的四天，就交给我们自由安排了。做为一个在内地小城长大的“土包子”，可以说，此次的日本之行对于我来说意义匪浅，好比有人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扇窗，让我知道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妙不可言。这个开扇的人，自然是陆峰。
那次印象最深的，是和陆峰一起去东京迪斯尼玩。
买了门票后，陆峰带我去游览了极富盛名的灰姑娘城，这是个富有梦幻色彩的城堡，每一处布景和设置都别具匠心，让人有恍似来到童话中的感觉。
陆峰察觉到，我好似对这些不是很感冒，出来后便征求我的意见：“小丙，接下来你想去哪玩呢？”
“不如去游乐天堂吧。”我兴高采烈地提议。
“啊？我没有记错吧，你今年是14岁，还是24岁？”陆峰把惊讶表现得无比夸张。
我解释说：“我小时候一直有个心愿，想有人带我去游乐场玩一次。”
“你父亲没有带你去过么？”
“我三岁的时候，他就离家出走了，带着另外一个女人。”我心中一酸，尽量轻描淡写地说。也许是从那以后，我就一直盼着有个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出现在我身边。
陆峰专注地看着我，这次我明明白白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疼惜，真真切切。
在他的眼光下，我忽然有了倾诉欲，于是我忍不住说起小时候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后来我大一点的时候，妈妈带我去看了一个电影，叫做《铁皮鼓》，里面有个小男孩，他觉得成人世界很恐怖，所以拒绝长大。结果他真的就不再长高，停留在三岁的高度。”
“你很羡慕他？”
“是的，我那时希望自己永远都只有三岁，那样的话，至少没有人嘲笑我是个没爹的孩子。”我试图用微笑来掩饰心酸。
“小丙，你很坚强。”陆峰没有过多地安慰我，而是轻轻牵起了我的一只手说：“来，小丙，我们去游乐天堂玩。”
“你喜欢玩什么？”这次他居然事先来征询我的意见了。
我受宠若惊：“摩天轮可以吗？”
陆峰有一刹那的犹豫，但旋即笃定地说：“当然可以。”
我窃喜不已。其实做为一个有少少恐高的女孩子，我对摩天轮并没有太大好感。但我想你也一定听说过摩天轮的传说吧：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一直走下去。
24岁的我暗怀鬼胎，像个小女孩一样拉着陆峰的手雀跃着奔向摩天轮，彼时的我忘了有关摩天轮的另一个诅咒：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
当摩天轮开始启动时，我凝望着坐在我旁边的这个男人，暗暗地想：到了半空之中，我是否有勇气去主动亲吻他呢？
陆峰坐在我旁边，脸色肃穆，当时我以为他在为我不堪回首的身世伤神，后来才知道，他纯粹只是畏惧而已。
摩天轮开始旋转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湛蓝的天空就在我头顶，触手可及。就在这半空之中，我迷醉于高空中的眩晕感时，却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当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时，一片惊呼声中，我的左手被陆峰牢牢攥住，侧过头去一看，额滴神哪，我们英明神武的陆总，脸如死灰，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我只有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试图借这只手，能给他传去一点点力量。
这短短的数十秒，漫长得居然像一个世纪。还好摩天轮停下来了，我扶着陆峰走下来，伸手去拭他额上的汗：“你没事吧。”
“没事。”直到喝了一瓶绿茶后，陆峰才缓过神来。
“对不起陆总，我不知道你恐高。”我后悔不已。
“呵呵，在高处凝望世界流动，也是一种很美好的体验啊。”还好，平地上的陆峰又恢复了谈笑自若的神态，轻轻松开了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这才醒觉过来，背过脸去不敢看他，一颗心荡啊荡的，又是羞怯，又是甜蜜。
当天晚上，我们住在一家海滨度假酒店。酒店的房间有露台，数十米外，是淡蓝色的大海。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和着秋日的温度，让人微醺。
我坐在露台上看星星，笔记本电脑中反反复复播放的，总是那一首《幸福摩天轮》：追追赶赶高高低低，深呼吸然后与你执手相随。甜蜜中不再畏高，可这样跟你荡来荡去无畏无惧……
此时传来敲门声，我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开门。门开了，站着的却是一个侍者。我不得不承认，原来我在期待陆峰的到来。
但是那一夜，就像传统话本小说中所说的那样，一夜无话，门再也没有响过。
日本之行结束后，米娜和张家明到机场来接我，背着张家明，米娜偷偷逼问我：“老实交待，这次去日本是不是色诱成功了？”
我打她一拳：“胡说什么！”心里却有点虚虚的，老实说，临行前，我确实将日本的海滨之夜想像得很香艳。
“我有没有胡说，看你那张脸就知道了。”米娜凑在我耳边悄悄说：“你现在就好比圆过房的少妇，容光焕发哪！”
我心虚地往外面看，橱窗玻璃映着一张脸，当真是含羞带怯，如果有镜子，我肯定能从镜子中看到一个粉面含春的思春女子。
说笑是说笑，米娜没忘了义正严辞地提醒我：“现在整个报社差不多都在传你和陆总的绯闻，你可得小心一点。”
如她所言，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我回到报社后，感觉所有人看我的眼光都有点异样，连一向八卦的小李子，对我的日本之行也不详细盘问，摆明了是讳莫如深。
我很遗憾，我和陆峰竟然辜负了大家的期望，从日本回来之后，他对我又回复了纯粹的上司和下属关系。偶尔在报社遇到他，我想跟他说点什么，可看见他脸上那种公事公办的神色，就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无奈地向米娜抱怨：“我现在的处境就像被逐出大观园的晴雯一样，白担了这个虚名。”
米娜同情地看着我：“不如学学袭人吧，干脆把生米煮成熟饭得了。”
我瞪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峰是有主的男人。”
谁知米娜耸耸肩说：“傻瓜都看得出你喜欢他，歌里面不是早就唱，爱了就爱了，做了就做了呗，既然碰上了对眼的，就不要给自己留太多遗憾。”
有此损友，真不知是幸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