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福尔摩斯
包拯躺在崖底,天黑了,没有星星,敏感的皮肤感觉到周围有草在戳自己的皮肤,又疼又痒,可是他懒得动弹。 我今天知道了自己患了癌症,我连三个月都没得活了。鬼和我说,你知道吗,就算你死了,你也不会丧失意识和感知。你只是死了,你还是能知道。 “我是地缚灵,你知道我吗?所谓'地缚'就是不能出去,我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活动,一旦出了我死的这方圆几十米的地方,我就会'噗——'!的一下子灰飞烟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鬼夸张的笑起来,脸都扭曲了,虽然本来也不怎么端正。 鬼忽然正色道,它被车撞歪了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你知道吗,虽然我是鬼,虽然我找不到替死鬼,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小地方,可我还是比你幸运,因为你成为不了鬼,你只是死了。” 包拯躺着躺着,他脑子一片混沌,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想小蛮…小蛮一定很伤心…展昭也很伤心…公孙策也伤心…小蛮要回去做皇后,生太子,然后在深宫里老掉…公孙策会和小风筝在一起的吧…至于展昭…他生性潇洒…潇洒…潇潇…洒洒…包拯的意识变得混沌,脑子里的东西模糊了起来,怎么想啊也想不起来…哎…黑乎乎一片呐… 妈妈大早上起来唤我,叫我起来吃早饭然后刷碗。我很困,不想醒,妈妈就过来掀我的被子,斥责我这么大的人还不懂事不知道帮家里收拾云云,我突然伤心起来“妈妈,我可是要死的人了!我们就不能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吗!”转念又想妈妈也没有知道我快死了,这也是我不想告诉她的。我快死了这件事,只有鬼知道。吃过饭,妈妈爸爸说要去秋游,收拾罢,我们来到了公园。 秋的落叶铺满了整条小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一口气卡在嗓子里,接着没有兴致念出来了,这时前面突然有个骑红色自行车的小女孩摔倒了,自行车压在女孩身上,她腿上鲜血直流,爸爸见状连忙跑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了女孩身上红色自行车,打量起自行车的状况来。妈妈也焦急的在后面探头:“怎么样了!怎么样了!车子怎么样了?!” 我呆呆的后面站着,心里又愤怒又委屈,流出泪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都是要死的人了!你们却还关心那辆车子!车子! 包拯迷迷糊糊的,他似乎醒了。天上还是没有星星,因为四周上下都是黑漆漆的,嗯?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嗯…眼睛…也不感觉到草棍儿扎自己了,也没觉得有风,崖底也不算冷…冷?似乎还好?还是暖和…唔…也分不清…想什么呢…嗯…包?包?包什么来着?包是什么…似乎有一个面孔…发白的还是发黑的…也不清楚了,反正就是面孔…啊…什么… 过了这许多天,我每日都去见鬼。每天都和它说好多话,渐渐的也觉得它顺眼多了。鬼以前也是读过有名大学的人,当年在公司也是混的风生水起,据说在圈内也小有名气,可是问到它在哪个大学哪个公司,却摇摇头笑笑再也不说什么了。鬼对以前有很多很深刻的记忆,每次和我说起一些事,残缺的眼睛似乎也有亮光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终于到了三个月,我依往常来见鬼。鬼的眼里闪着光,它说,你过来,我抱抱你吧。 我依言抱住了那棵鬼靠着的大树。沉默。鬼是触不到肉体的,这是它除了不能出远门的第二大遗憾。 我心中翻涌着恐惧和痛苦。我知道,要来了。 包拯…黑色的一片。南西北方,四维上下…黑的…没有声音…没有星星…没有别的…冷…混沌… 我躺在树下面,鬼虚虚地环着我,像妈妈抱着孩子一样。我此时终于确定了鬼性别,男人的姿势不可能这么温暖而熟稔。鬼问我,怕吗? 怕。我答。因为我要死了。去那个冰冷的,黑的,没有别的人或者物,没有记忆,没有过去或者未来,没有星星… “别怕,我亲爱的。你看,你出生之后,碎片四面八方的飞过来,组成了你,你的意识出现了。然后你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人世生活,记忆的碎片越集越多,组成了每一时每一刻的你。等你死了,这些碎片就会解散,消失…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恨悲欢,喜怒哀乐,没有二十岁的你…没有十岁的你…没有…你…” “一切就像没有开始一样…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来过…” “就像睡了…做一场梦…” 只有黑色。 “只有黑色。”也分不清是包拯还是我想。可能我就是包拯。包拯可能是我。包拯是谁? “闭了眼 还有意识留存 躺在地底 堕入黑暗的永夜 你们啊 我的缘人与孽人 不知我之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