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的美人鱼
春节期间百无聊赖,跑到县城的文化中心看了场电影。让我自然回忆起人生的高中阶段。 那时读寄宿,学校正处于从普通高中往重点上升时,加上时至高三,因此对学生抓的很严。早操,早晚自习自不必不说;学校是封闭的,一个月有一天自由活动,仿佛监狱的放风。自由散漫如我者,自然接受不了这种高压气氛,因此常常跟三两狐朋狗友跳墙头出去,有时喝酒,更多的时候是去看电影。 九十年代初的县城不大可能有专门的影院,功能上往往是多功能的。开会时做礼堂,闲时做影院。黑暗的环境,硬硬的铁和木头构成的椅子,现在想来,自然跟舒服不搭边。那时没有IMAX,但是空间却是巨大的,音响回荡在空阔的环境里,有特殊的回声效果。 贾樟柯在《站台》里还原了80年代初的汾阳影院,感觉差不多。 这影院已经是我的圣殿了,至今仍然有相当深刻的记忆,我喝了人生第一只罐装饮料,牌子如今已绝迹,但味道至今仍在。那个时期看了《大红灯笼高高挂》,看了《古今大战秦俑情》,都是和张艺谋有关的。前者让我有看《狂人日记》的颤栗感,后者让我狂笑不已。虽然有艺术电影和商业电影之别,但无论影片亦或创作者,都是各自领域的翘楚。 另一个关于看电影的回忆是深夜散场归来,依稀有小雨,我们翻过学校围墙,赫然发现班主任手持电筒,正等着我们。办公室罚站半宿自然难免。那时离高考已经没有多久了。 高考结束后,去学校拿实在不高的分数,印象鲜明的记得班主任说:你少看一场电影,高考会多拿十分。后来我的录取通知书下来,又见到老师,我小人得志的回应:如果我少看一场电影,也许就考不上这所大学了。 今年高中同学安排聚会,跟他聊起此事,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同学聚会这事儿看上去很美,实则越是远久不见的同学,见面时越是味道奇怪。依稀面容记得,名字已然忘记,或者名字记得,却又有对不上面容的尴尬。比这更难受的则是没话找话的痛苦和无话可说的沉默。或者生活就像是各自轨道不同的列车,大家偶尔在一个站台汇聚,然后又各自分离走上自己的道路,强行扭转回来,试图再重温过去,或者就单纯的看一眼,却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金刚经上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的确如此。 如今县城新建的文化中心兼艺术中心兼电影院的对面,是新建的博物馆。意外在里面发现,原来唐代诗人崔护是老乡,录下他的名句,作为感伤的收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好吧,说《美人鱼》。 在喜剧片里,周星驰跟卓别林有相似之处。所谓带泪的喜剧,所谓对小人物的关注与同情。但周星驰的电影里奇怪的充斥着大量对于小人物的嘲讽,但是你又不觉得这种嘲讽让你不舒服。原因在于周星驰的逻辑:我就是那个小人物,我嘲讽自己。这跟马三立,郭德纲的相声一脉相承。我骂我自己还不行吗?所以他屎尿屁再多,观众也不会觉得下三滥。 另一层是他的幼稚,无论是食神,还是功夫,少林足球或者长江七号,故事线索和人物性格都幼稚到夸张的程度,但观众依然吃他这套,因为他在很认真的讲他的故事,他也相信自己的故事,因此这让周星驰电影的幼稚充满着童真。你即使不相信他故事的逻辑,你也愿意相信这是他所相信的。比如他充满自嘲的让片中的人物说:我们对屎尿屁真的不擅长。 美人鱼从巨大的环境污染的高概念入手,但你并不觉得浮夸;张雨绮的部分充满着很直接的色情气息,你觉得可以容忍;突兀的如横店大婶的完全出戏的浮夸表演,你觉得跟影片很搭。这一切在于他没有高人一等的说教你;或者他是在严肃认真的说教你,但是是以一个小孩子的智商在说教你。于是在那一个半小时里,你也愿意姑且相信。似乎周星驰一直停留在那个贫民区的童年阶段,单亲,虎妈,匮乏的物质,充沛的想象。哪怕功成名就,哪怕被浮华包裹,那透明的身体里面,仍然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弗洛依德用童年的创伤解释所有成年的变态行为,至少在周星驰这里,他是对的。 说句题外话,《美人鱼》以近30亿的票房,创下中国电影市场的新纪录。这似乎是市场在连本付息的偿还早年因盗版而欠下的票房收入。 所以,做人做事要扎实些,正如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别人欠你的,也一定会给回来。 坚持下去,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收获就会不期然的到来。当然,如果收获不来,你也没那么在意了,很正能量,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