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祖母，一路走好！

家族里的最后一位老祖宗去世了。赶在五一，儿女都回来的日子。
大家都说，曾祖母也算有福气，所有的晚辈都可以赶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但却不是生前最后一面，而是死后想见，阴阳两隔天！儿孙满堂，去时没有一人在身边，在那个宁静的夜里，不知道她与死亡是怎样的挣扎？只知道，早上发现时，身上的衣服都给撕扯下来，可以想见当时的疼痛与面对死亡的恐惧。之前曾祖母总是很怕鬼的，不知道在鬼门关前，她是怎样度过的。
听家人说起，去世前一天的夜里，曾祖母自个儿爬到楼上，说心口疼，小儿子把她背下来，把女儿女婿叫到床前，可是下午又好了一些，大家散去，谁知夜里就去了，无声无息，谁都不知道。自家里楼房建成十几年以来，曾祖母还没去过楼上，因为裹脚，眼睛又看不见，这次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爬”到楼上。
 
今年年初见到曾祖母的时候，看见她脸上胖了很多，以为最近身体不错，却不知那是浮肿，虚胖，老人家在那时就已经身体不行，气数将近。当天，老人家吃的不多，说胃口不好，吃多了堵在心口。大家都没在意，年纪大的人，有点小病小痛是正常的。素不知，预兆在先，但即使大家心知肚明，也不能时时陪在身边，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而且那时她也没有重病卧床不起。
 
想起曾祖母的后半生，也是极其凄凉的。中年丧夫，那时小儿子也才十几岁，就这样，拉扯着孩子，养家糊口。到了晚年，眼睛又看不见了，只有掰着指头数日子，算着时间等饭吃，一年又一年。不知道曾祖母怎样熬过这许多黑暗的日子，没有人陪在身边说话，没有可口的饭菜可以佐饭，连一个相龄相当的可以聊天的老人都没有。我们这些在外打拼的晚辈，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可以看看老人。即使回家了，也觉得没什么，“老人家身体还蛮好呢”，总是这样想。甚至有时还开开玩笑，老人家真是长命百岁呢，无病无痛的。于是，她就那样静静地待在那里，没有要求，没有企盼，慢慢儿地老去了，没有声息。
人家都说，这是个善良的老人，不争不斗，安安静静地。是因为她的无所求，才导致我们对她的漠视么？还是因为我们的漠视，致使她对我们已经没有指望？
 
就这样，老祖宗走了，没有留下一句遗言。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跟我讲鬼子进村的事儿，也没有人可以跟我谈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那些乡村礼俗、泛着旧照片味道的旧人旧事，那些听起来闲烦，想起来又是那样温馨的瞬间，随着祖宗的离去再也不能听闻。民国的旧风，村里最后一位裹脚老太太就这样说去就去了，没有给任何人征兆。
但也许这样也不错，到那边，兴许还能见到曾祖父，不知道他是否还保持中年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出年迈的妻子。到那边，还有好多儿女、亲戚、旧友……可以带去我们的问候和祝福。那样，曾祖母就不会再孤单寂寞了，也不需要数着时间过日子。
 
也许我们真的无需悲痛，仅仅只是她的时间到了而已。当我想起她的时候，可以追思她的满脸皱纹，一嘴豁牙，笑起来像老小孩的容貌。还有那个坐在夕阳下，佝偻的背影，小小的，安安静静的。
老祖宗，一路走好！
                                                                                           （2010年5月13日写于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