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如愿以偿地，程鹏这次添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忍不住把可爱的满月照发到朋友圈，瞬间收获点赞无数，恭贺声不断。他一一回复过去，突然看到一句留言，“昔别君一人，儿女今成行”，不由地停了下来，再一看果然是她。
    程鹏踌躇了下，不知该怎么回复，之前几年疏于联系，或者说是刻意不联系吧。他甚至已经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但当初短暂而热烈的恋情还是给人留下了印象。一向粗线条的程鹏有点字斟句酌了，应答道“是啊，好久不见。”没想到对方很快说“我想见你，可以吗？”
这不像她通常内敛的性格，可又像她半夜出现的风格。
    程鹏回想了下，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五年前，如今自己都四十多，她也三十好几了，大家都更像是中年人，很久以前烧的那把火早就灭了，现在见一面也无妨吧。他多少也有点相见她，就仿佛是一个老友，会让人想起旧日时光。退一步说，他也愿意满足她的这个要求吧。程鹏走到卫生间，看了下镜子里的自己，深肤色的男人果然更能抗衰老，五年的时间并没在脸上留下太多印记，也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他剃胡子时，想起她当年很迷自己的胡茬，总是喜欢用脸蹭和用手摸，不知她后来是否也那么迷别人的胡茬。
    现在的程鹏是真的斯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学者风范，不像那时还会自嘲是混在知识分子队伍里的流氓无产阶级，逗得她咯咯直笑。事业果然能延长男人的青春，他有时会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了，而年轻时的往事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开心的，不开心的。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是像以前那么温顺和天真，还是被生活消磨了耐心与热情，像有些步入中年的妇女那样，一脸的黯淡无光。
    依稀回忆着往事，程鹏如约来到街角的咖啡店，刚一进门，就看见她在角落里向自己招手。如果不是她那么明显地示意，他都有点不确定要见的人是哪位，毕竟自己想起这位故人的时候不多。事业上的追求，社交上的拓展，感情上的维护，家庭上的经营，让程鹏很充实也很忙碌，更让他以一个典范的面目示人。他想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会面，不过在见到现在的她时，他突然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看上去老了不少，大概这些年比较操心，但笑容依旧温和，甚至此刻还有点羞涩。程鹏记得自己那时去打趣她，牵个手都紧张，手心都出汗了，不知她见到自己时是否还会心跳加快。
    坐在对面的她微笑着打招呼，然后看着程鹏的眼睛，仿佛想看穿他的想法。程鹏年轻时很健谈，进入中年后，反而话没以前多，可能这样更符合现在的身份。他注视着过去紧紧抱过的女人，礼貌地寒暄，客气而疏远。自己在重组家庭又有了一儿一女后，还能来见当初萍水相逢的短暂前任，对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是一个足够的交代。他不是没想起，两人曾在冬夜相互取暖，有过如胶似漆的时候。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已经迷失了，哪怕相逢的人再相逢，相聚相别都是刚刚好。
    作为中年人，和前任见面已属冲动之举，面对面的谈话自然会压制着些，无非是聊聊各自的这几年，一念往事尽如烟，何必和过去过不去，再念纷繁人世间，百般情深，或是凉茶余生。从午后时光聊到华灯初上，程鹏看一下时间，想到有孩子要哄爱人要宠，不禁心生告辞之意，买单后临别前还不忘说很高兴再见。她既知见面已不易，又岂能不知那些只是陈年往事，自己付出的虽是真心，但每个人走过的都是人生。
    两人于是微笑着起身，一同走下咖啡馆的台阶。突然她不小心踩空了台阶，程鹏连忙拉住她的手，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他柔软温暖的手，曾在冬天融化过她的心。程鹏发现她的手还像以前那样凉，不由自主拉起另一只捂着，谁让自己那时号称暖手宝。不亮的灯光下，他们就这样静默地立着，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中，直到她没忍住流泪时的抽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