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2.10太姥姥

今天是大年初三，去丰台看看太姥姥。
太姥姥今年九十有二，跟我的老太太同岁，不过身子要更好些。可以自理，口齿清楚，只是耳朵有些背，太姥姥说是因为有次路过个地方有放鞭炮的，没躲开，当时就耳鸣了，啥都听不见，后来也是听别人说话很费劲，要大点声说才行。
今年过年太姥姥是在三舅姥爷家，老妈老姨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见见太姥姥，还没进屋就在喊着“过年好过年好”。我进门放好大舅姥爷的老古董自行车，进里屋就看见，太姥姥激动地搀着她们的手，泪眼朦胧，语无伦次地报着平安。这一幕让我很震惊和感动，多么真的思念，将近百岁的老人见到后辈，无需太多的言辞，悲喜以及悲喜之外情绪的交杂都隐在老人紧握的手以及泛红眼角透出的泪花中。
她们接着去给舅姥姥帮忙，我和静怡就来陪太姥姥。太姥姥握着我的手，因为太用力而有些颤抖，可以感受到那种激动与不舍。她知道我老太太，所以问起老太太身体可好，我回答的声有点小，太姥姥就抻着我的胳膊问我说啥让我大些声，很激动很敏感，直到我大声再说一遍后才罢了。
与老人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更多的是在听她们诉说自己，可能她们自己也隐约知道，所以很多老人很喜欢和孩子聊聊自己。
于是在我几个附和的几个点头后，太姥姥突然说：“（太姥爷的名字）就是受打击了，要不然也得活到现在...”当时我不懂，只是看到太姥姥的眼又红了。后来妈妈在一旁说，太姥爷是个大掌柜，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因为成份不好被批斗了，从那打击后就一病不起，不久后便与世长辞。后来又对我说，自己不大想活了，因为自己总是在麻烦自己的几个孩子。我被太姥姥所说的一次次惊讶着，我心如乱麻，不知说什么好。也许，太姥姥看出我的尴尬，沉默了会儿，又继续问些家常琐事。现在想想，对一个准百岁老人，知道了这些家事又能操什么心呢，我后悔我的内敛，至少我不该表现出尴尬，太姥姥只是想说说心里话啊！
在之前来的路上，妈妈说，太姥姥最心疼的是老姨，因为老姨是太姥姥一手带大的。老姨因为工作一年里很少来这边，当老姨坐在太姥姥旁虽然还是大大咧咧，但看得出也是很激动，老姨转过来身来跟我小声说：“给我和太姥姥拍几张照，偷偷的别让太姥姥知道。”现在想想，也许老人对拍照多少都有些抵触吧，比起留在纸上，更留恋的是这个世界。于是坐去对面，偷偷的照了几张，录了几个视频。我单纯是为了老姨，于我来说，我觉得比起拍照，我更想用眼睛和心来记住一位故人。这不是色彩，而是种感觉，若干年后，我也许记不清故人的面容，但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淡淡的萦绕在心头。
于是我停下来看着太姥姥，脸上皱纹很多，头发花白，两三点雀斑，但是脸颊泛起却与年龄不符的红晕，可以想象太姥姥年轻时候的美丽，是以怎样的笑容俘获了大掌柜的心。
太姥姥和她们这代人的经历，是中国的活历史，生活给她们太多的离别遗憾，而岁月又延长了离别，放大了遗憾。太姥姥能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一句“我不想活了”包含了太多。或许，在太姥姥的梦境里，总是会浮现那个温尔文雅的大掌柜亲切的笑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