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少年
梦开始的地方,是我的源泉,是质本来之却无法还的地方。还在我两眼发亮,清澈的时日里,梦都是可以被随意复制的,可以随时被我用来写作小说,或者真实的日记,随进或者随出。而现在,零碎的梦境在黑夜或是白天,没有规律的循环,无法开头,仓促结尾,却永远无法收场,两眼仍然清澈,而只能向着满目苍穹无能为力,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孩,什么都不会,甚至连哭也不懂得。积郁的情绪就像面碗底下没有搅匀的佐料,吃的时候淡无味,平静的像一面镜子,却突然猝不及防的咸辣或者甜苦,如一头要撕裂自己的野兽,终究是一头想躲离世人,害怕伤及无辜,想毁灭自己却也不知道如何可以伤及自己的家兽。没有牢笼,亦如捆绑缱绻的困兽,没有天地,没有麦田,没有苍穹,人与人的世界。 几年前,我离开家乡,去到一个我称之为第二故乡的地方。不租房子,望向窗口,视线被另一幢房子阻挡,听到篮球场跳动的肌肉和心跳声,冬日里热气腾腾的汗水化作几世的雾气飘到几年后我办公室的窗前,我抬头看外面,也是一幢房子,看不到那边的天,虽然可能都是一样的灰色,有一小簇光秃的褐色枝桠从楼缝中探头,是我的朋友,我每天跟他对话,有时候告诉他我没有秘密的秘密,有时候向他提供援助,我从来不向他发出求助。这时候,你在遥远的河对岸,在温暖的被窝里探头,看向迷糊的玻璃窗,你如果想到我,大概也只是想到你所认为的我的骄纵,阴晴不定,和我曾经对你讲而你却大概忘记的告别吧。 我多想跳上经过我家门前的那列火车,我看向窗外的时候你在家瞧着我,笑着,你瞧着我那蜡黄的皮肤,和深陷入骨髓的脸颊,深陷他人肠胃的心。你是散落在这个城市肆意飘洒的叶子,伸展在我每一个经过的地方,无处不在,你接受着太阳的恩惠,说把光荣留给我,你说你陪伴我,却用根茎羁绊我,你说你想尽办法讨得欢心,却沦落于无能为力的恶性循环,睁眼的尴尬和闭眼的沉默。那些我们假装商议好的温暖与好眠,终究不得人愿,连他人一场笑话的谈资都无法被提起。这世上有很多无魂的东西,可她们偏偏有牵有挂,可惜无血无肉,那些注定会无果的事情又要如何被开始,何况那些有血有肉之躯,亦整天以泪洗面。 从前,很多事物对于我都重于泰山,自己,轻于鸿毛。前些天想到死亡,开始觉得它忽远忽近了,就如同有些人跟我讲的体己话一样,我会在离你不远不近的地方,就是没有温暖,也就是不让你如释重负的离开这个炼狱般的世界,他们总是在脸上戴一面口罩,口罩上写着“救世主”三个黑字,然后站在我生活的洞口,只身挡住阳光进来的唯一入口,黄色的光线打在他们的身上,穿过头发,毛茸茸的,美丽的侧影,美丽的魔鬼,然后告诉我,不要怕,我是你在这个世界的绿洲。在这块需要自己重复着涂抹绿色的画板上,在那条没有路灯的夜路上,在垫着鼓棒的枕头上,我总能感受到有一个身影,想要跟我亲近,却又怕惊扰到我,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似乎没有敌意,却是浑身的黑暗与空洞。我在思考死这件事时,不开心也不痛苦,就像你在考场上必须填涂的一道选择题,没有感情,只是答案的一种,或是决定下一个路口往哪儿拐的引门人。所以我想我是一朵花,不是为了能装点你的窗台,也没有任何浪漫的花语游戏,因为我柔软如无骨,整颗心,整个身体,都可随你飘荡,我拼命开了,或,留恋的谢了,都似一部哑剧,出场和落幕除了你整颗心都在我身上,便再不可能被欣赏,被了解,被关爱,被悲伤。身轻如燕仿若也不是什么可以令人骄傲自喜的本事,拥有任何技能的人必定渴望指挥一场河道变化多端的河流的合唱,而透明人,便是这个世界上他最大的天敌。 这个世界,除了音乐,父,母,没什么依恋。而对父母的依恋,是想对着信任的朋友叫一声爹爹,好像不管我在家或者走出家门,都可以任性撒野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土壤里,就如同我绝对不会买下临海外滩的房子一样,大风大浪一定是我制造出的。很小的时候我看了很多书,听了很多唱腔,很早就接触了传媒的行业,所以很小我便看过世界纷繁复杂的惊涛拍岸,可是真正长到这么大以后,却仍然不肯真实的接受这个世界的激流卷起的浑浊的洪水。 与世无争。 我病了。 花间的少年,高高的立于修剪好的花坪里,不肯躺下,便掐断了自己,拦腰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