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坊(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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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牡丹亭》的唱片在留声机上安静地旋转着,千年以前的声音隔空而起,细如游丝,又宛若梦境。壁炉的火寂寞地燃烧着,那一半的残灰也像是入了梦。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叶戈斜倚在他常坐的那张沙发上,柚木雕花的玻璃面茶几上,细瓷小杯里的茶水早就凉透了。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眼前是天青色的薄雾,一条碎卵石的小路蜿蜒曲折,通向一处神秘的所在。叶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了一套戏装褶子,绣的是白里透红的寒梅。一丝垂柳拂过脸颊,雾渐渐散了,是仲春天气,姹紫嫣红的繁花,越发衬出断井颓垣的哀伤。小径的那一端渐渐浮现一个人影,迈着清雅的碎步,两人略略近了些,叶戈抬眼一望,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素白披风,上头的牡丹绣花却是清冷的墨蓝色,宛若传世的青花瓷。
“近睹分明似俨然,远观自在若飞仙。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末了的字拖着长长的戏腔,由不得人心弛神荡。她是说我么?叶戈看了看自己的衣衫,绣的是疏影横斜的梅花,如戏台上的巾生那样,暗自点了点头。不错,我是梦梅,我是她心心念念的柳郎。她在这花园里苦苦寻觅的,就是我在梦中留下的蛛丝马迹。我得做点什么,我得说点什么,不然,岂不枉费她一番相思?——
“姐姐,小生哪一处不寻见——”
“寻来寻去,都不见了——”
“姐姐,小生一片闲情,爱煞你哩——”
“好不伤感人也——”
那女子在花径上徘徊踟躇,却像是丝毫没听见他的呼唤,只是婉转凄恻地乱唱一气。这情形若在戏台上定然是可笑的,但是他没有笑,因为这不是戏台。他的眼神就怅惘了,他是那样迷恋眼前的这个身影,但是那混乱不堪的唱词却成了他们之间的一道粉墙,咫尺天涯,把什么都给隔住了。人是佳人,景是美景,他却困惑了,也疏离了——就在他困惑与疏离的当口,一个在心中埋藏已久的名字脱口而出。
“戴——”
“秀才——”
他笑了,是戏台上那种带了程式的笑,欢喜却是实在的。那么多错乱的言语中,总算有两句对上了榫,他等待着她更深入的表白。
“我那嫡嫡亲亲的姐姐——”
她这次没有说,却唱了起来。前面的唱词格外含混,他只听得最后几句。她是这样唱道:“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得个梅根相见!”
这最后的“见”字,她是掉了泪唱的。他也不知怎么伤感起来,模糊的视线里,只见她的身影迈着玲珑的碎步越走越近,眼看只有一把尺子的距离,她却两眼一闭,颓然软在了地上。他怔住了,久久凝视着她,那带着泪痕的芳容就好似睡着了一般。良久,他开声呼唤,却怎么也唤她不醒。他几乎是儿戏地凑到她跟前,轻轻一探鼻息,吃惊得连忙倒退几步,跌坐在地,厚底靴儿高高擎起。
她死了,那两窍命门已经不再温热。
“啊呀!——”
没等他把戏腔喊完,四周的景致忽然寥落起来,花草树木纷纷凋残,从芍药栏前飞出无数的蝴蝶,翅膀干枯如秋风中的落叶。
……
“戴叶,戴叶!”
他睁眼四顾,哪里还有花园的影子?只剩他这些年已经看熟了的屋子,还有一炉一几,几上一杯残茶。他又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窗外,没有月光的夜晚黑漆漆的,连星星的微光都看不见。于是他叹了口气,收拾了残局,正准备回卧室安寝的时候,隔壁魏青的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道白。
“啊,姐姐——”
没有风,可是叶戈只觉得凉意入骨,汗毛孔都闭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小步轻声,到了房门口,试着一推,“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从缝里透出橙黄色的灯光。声音没有停歇,反倒越发抑扬顿挫起来,那小生的念白在魏青读来一句是一句,竟比他这个上台唱戏的还要精到。他见魏青一点不反应,下意识地往门里觑了一眼,这一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僵住了,做不出一点动作,也发不出任何声息。
小窗前的老式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小巧玲珑的戏台,全是上等原木制作,四角飞檐,檐角还垂着小小的银铃。那从疏影轩得来的戏装人偶就立在戏台正中,也不知何时换了一套装束——头上一色的素白银器,身上一件白地墨蓝缠枝牡丹披风,竟和方才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魏青穿着一套戏服,下摆和领口都绣着白里透红的寒梅——也与他梦中所穿毫无二致!他一个人手持折扇,几乎是醉意陶然地吟唱着,那唱词间竟然还有停歇,可他的动作并没有停,竟像是专为小戏台上的旦角留出间隙,好让她把字字珠玑的台词补进去的。叶戈越看越怕,终于忍不住冲进去,在魏青手上狠狠掐了一下,好让他猛醒过来。可是魏青不但没有醒,简直就像是连他这个人都没有看到,迈着方步踱到了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自顾自地又唱起来。
叶戈见他如此中魔,一股无明火直冲上来,见他桌上也有一杯茉莉香片,一摸也是凉的,赶忙夺将过来,倏然往他脸上一泼——
灯光似乎忽然暗淡了,连戏台上的人偶都像是霜打了似的,收敛了娇艳的笑容。
魏青带着满面残妆微睁双眼,半晌方才开口,道:“我在哪里呀?——”
“你在店里。”
魏青打了个寒噤,这才看见眼前满额愁绪的叶戈,不由得扶着他的肩膀,问道:“我想起来了——刚才,我都在做什么?”
叶戈看了看他迷乱的神情,像是仍然没有完全清醒,暗自咬了咬牙,没把刚才的场景全盘描绘出来,只淡淡地说一句:“你自己在房里唱戏,走火入魔,我拿杯茶泼了你一下,你这才醒过来。”
魏青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渐渐感到叶戈不是在说谎,于是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叶戈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归了位,拍着他臂膀,道:“这么晚了还不睡,唱戏唱得我也醒了。要是让左邻右舍听见,岂不是瘆得慌?时候也不早了,赶紧睡吧,我明天也得到歌剧院排练,年纪大了,不比当年,经不起你这样毛骨悚然的折腾。”
魏青现在是完全醒了,也没道歉,只是羞惭地看了叶戈一眼,沉默着点点头。
“还有,你最好把这个娃娃送回去。我就不说原因了。”
魏青咬住嘴唇没说话,但是叶戈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写着一个“不”字。
“随你吧。”叶戈的口气冷了下来,“你愿意留下它就留下,但是有一点,如果再出现什么惊扰他人的事,对不起,我只能让你回家去住。明白了?”
魏青沉默地点了点头。
看着魏青的身影下了楼,听见盥洗室里的水声,叶戈长出一口气,走到壁炉旁看了看火焰的颜色,吹灭了起居室里点着的蜡烛,又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踏实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可是还没等他的身子挨着床沿,一声长长的唱腔又把他惊了一跳。
“天呵,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蜡烛被叶戈下意识地吹灭了,从前已经习惯了黑暗的他,竟然第一次惧怕起夜晚的宁静。
翌日上午,天堂歌剧院舞台。
灯光倏然亮起,照见满台的烟光云影,一群白衣仙子翩然而至,纤腰盈盈,衣袂飘飘。领头的女子在台中央亮了个相,众人一同婀娜地把姿态定了一定,继而踏着悠扬古朴的韵律且歌且舞,伴着歌声,后边的云纹喷金站位上早已立着一个美人,霓裳羽衣,恍若梦境。白衣女子的裙脚拂起阵阵烟雾,身后那些精巧的楼阁若隐若现,出水的芙蓉在身旁亭亭而立,荷叶轻摆如扇。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池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相亲相怜,浴月弄影……”
白衣女子给主角让出了地位,柯夫人缓缓走下站位,带着迷离的微笑到了台前,朱唇轻启,款款唱道:
“晚妆初了明肌雪,仙殿鬟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楚腰柳叶观不足,醉拍栏杆情味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麒麟清月夜。”
曲子唱完,柯夫人又是一笑,柔声道:“我乃警幻仙子,在这离恨天上,灌愁海中,三生石畔,司人间风情月债,掌红尘女怨男痴。方才侍儿来报,西蜀太守杜宝之女慕色而亡,芳魂已登仙界。我观春感司簿册,见此红颜年方二八,丰姿秀丽,颇有灵慧,因此上唤她前来,指点一二,叫她看破前尘,早脱苦海,也是功德一件。闻听阁外喧哗,想是那女子到来,待我前去迎接。”
戴叶没有上场,落英昆剧班的武陵春接了角色,迈着细致的碎步款款而来,一个亮相,满场喝彩。柯夫人点头施礼,武陵春还礼,白衣女子回两厢侍立,戏接着唱了下去。
“来者何方女子,芳龄多少,因何缘故到我幻境?”
“小女子年方二八,芳名丽娘,乃是太守之女,西蜀人氏。只因在花园中做得一梦,梦中有一书生以柳枝相赠,小女子相思成病,一病而亡,故而来到此处,还望仙姑指点。”
柯夫人略略点头,扶起她来,故意一言不发,身旁的仙女奉上茶来,警幻仙子叫人端给丽娘,丽娘谢过,小口饮下。
“此茶芬芳馥郁,实非俗物可比,不知出自什么去处?”
柯夫人又是一笑,道:“此茶出自放春山遣香洞,乃仙家神品,名唤‘千红一窟’。”
丽娘点头道:“果然不是凡尘可有之物,只是这仙家虽好,我那柳郎仍在世间,若找到此君,我的心事方了,不知仙姑可否慈悲,指点一二?”
警幻仙子悠然一笑,指着身上的仙家霓裳,对着丽娘问道:“你看我这衣裳可好?”
丽娘定睛看时,果然是仙家风范,清雅非常物可比。只见警幻仙子穿一身高腰对襟襦裙,上襦珠灰中隐约可见暗花云纹,胸口一块镂空镶金玉佩;下裙则是玄色衬里,白纱裙面上绘着泼墨写意荷花,只有半幅,却气派尽显。那天风吹过,环佩摇曳,衣裾翻飞,宛若白鹤凌空,逍遥风度皆在不言之中。丽娘观罢赞道:“果真好衣裳,小女子身在红尘,穿的绫罗绸缎也不少,却没一件能如此超凡脱俗,果然是仙子风范,佩服,佩服!”
警幻仙子并不马上答言,只望着她淡淡一笑。
“衣裳是好衣裳,这话你不说我也晓得。只是这荷花为何只有半幅,你可知道?”
丽娘也一笑,颔首道:“月难圆,水难盈,墨色衬白纱,如太极两仪,方是天地变化无极之道。”
警幻仙子略微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果然有些慧根。我来问你,这裙上是不是荷花?”
“自然是荷花。”
“既然是花,为何无水无根?如何生长?”
“仙姑既然说这荷花画在罗裙之上,又如何能有根基,如何能够繁衍?”
警幻仙子又点了点头,看着云端笑道:“原来你却明白。只是那柳梦梅和你风花雪月一场,此生一过,情缘难保不成过眼云烟,你就不感到遗憾么?”
丽娘微微一笑,默然不语。仙子轻移莲步,在她耳畔笑道:“如此可知道我的主张了?”
丽娘又是嫣然一笑,道:“小女子自然明白仙子苦心,在这里谢过仙子。只是仙子方才吩咐众仙姑所歌何曲,小女子倒要请教。”
“此乃凡间曲谱,名叫《踏歌》。怎么小姐反倒不知?”
“哦,此曲所咏何事?”
“男女之情。”
“仙家尚且如此,何况我红尘人间?仙子身为得道之人,能活上千年万代,自然不把人间百年的蝼蚁之命放在眼里。但是佛祖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尘缘虽短,在芸芸众生却是永生永世,仙子难道不能体会?”
警幻仙子笑道:“你说我不能体会,你非我,安知我心中所想?这尘缘的甘苦谁不曾经历,哪里有不懂之理。只是这比起仙家岁月来,实在是沧海一粟,不足挂齿。你既然来到此处,不如跟我修真论道,颐养性情,将来成了正果,何乐而不为呢?”
丽娘也一笑,肃然道:“仙子是个通达之人,我自然知道。只是尘缘未曾断绝,纵使入了仙班也无法安心,不如让我重入苦海,我纵身陷地狱也在所不惜,还望仙姑成全!”
警幻仙子轻轻摇头,叹息道:“可怜啊可怜,你这一番真情纵使能得到柳郎的回应,百年之后,万事成空,如此又是何苦呢?”
“万事成空,到底是经历一段,人间冷暖小女子自知,还请仙子让我魂魄回转尘世,我再见他一面,如若他变心,我情愿绝除尘缘,永不回返人间。”
“若是如你所言,孽债深种,堕入阎罗地狱呢?”
“小女子虽九死而无怨!”
警幻仙子久久凝望着眼前这个美人,忽然感到自己那套仙家之理也有不通的时候,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唤了仙姬双成前来,对她吩咐道:“你要小心从事,把丽娘小姐护送回梅花观中安身,如有闪失,拿你是问!”
双成俯首下拜,领命同丽娘而去。丽娘谢过天恩,跟着仙姑重回故园去了。警幻仙子背朝红尘而立,满身的环佩在风声中看不出悲喜,只听得阵阵仙乐重又响起,是两首曲子词,凡间的“唐多令”和“西江月”。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上又是一片寂静。演员们的私语声从后台隐约传来,今天这场没有女主角的彩排已经结束了。
王先生站在台下,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木,然后微笑着鼓起掌来。
“你觉得这个B角演员怎么样?”
“很好。”阿木笑道,“希望戴叶下次来排练的时候,也能演到这个程度。”
“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戴叶今天为什么没来?她身体不舒服吗?”
王先生面色微微一沉,又笑道:“能借一步说话吗?”
两人进了后台放道具的库房,王先生把门掩上,低声道:“昨晚出了一件事情。”
阿木脸色一变,道:“什么事?”
“戴叶跟雨桐在梧桐餐厅吃完晚饭,坐着男爵的飞马车回家。半路上经过了那座闹鬼的黑房子,忽然那座房子变得灯火通明。飞马看见灯光,以为目的地到了,连点儿征兆都没有就往下扎,戴叶差点儿从马车窗口摔了下去。还好那车夫缰绳拉得及时,不然——”
“戴叶没事吧?”
“没事,只是受了惊吓,这段日子心情又不佳,发了低烧,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能来了。”
“没事就好。”
王先生定定地看着阿木,半晌,道:“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在乎戴叶。
阿木没说话,沉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能暂时别跟她在一起吗?或者去劝劝她,别这么快跟男爵离婚。”
阿木苦笑一声,道:“为什么?”
“你很清楚,这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是你杀死了男爵的母亲。如果有人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只会被抓去坐牢。到时候戴叶的名誉就毁了。还有,你们俩是现在这部歌剧的男女主角,如果你们出了事,这出戏就排不下去了。我作为歌剧院的合伙人之一,没法儿跟观众交代。”
阿木咬了咬嘴唇,似乎想反驳,但终究缓缓吐出两个字:“好吧。”
王先生脸上的表情由阴转晴,但是没过多久,他忽然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嘴唇颤抖着,喃喃地发出不成句子的声音。
“不,不,不,唱,不,不……”
王先生的表情越来越痛苦,终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阿木飞快地冲出门去叫人进来,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枯叶蝶飞进库房,停在白桦坊制作的剧院模型上,而舞台中央那穿着红梅披风的人偶,唇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医生怎么说?”
阿木看见雨桐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赶紧上前问道。
“没有大碍。魔咒残留导致的昏厥和短时精神错乱,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雨桐低垂着眼帘,脸上带着一丝疲倦。“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帮忙把爸爸送到医院。”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事情因我而起——”
雨桐抬眼看了阿木一下,脸上的表情转为疑惑。
“因你而起?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有些话不适合在这儿说,你看是不是另找个地方?”
雨桐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们去玛格丽特咖啡屋谈。”
阿木在玛格丽特咖啡屋的包厢里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雨桐,雨桐咬着嘴唇,半晌方道:“你觉得你那个店员的走火入魔,跟我父亲这次晕倒是同样原因导致的?”
“对。”
“你跟那个店主谈过了吗?”
“没有。我跟我的店员说过了,让他把那个人偶送回去。可是他不听。”
“那你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我觉得他会按你说的做的。”
阿木自嘲地笑笑,道:“但愿吧。”
雨桐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尴尬地摸着脱下来的淡青小羊皮手套。
“我该走了。对了,告诉你父亲,他交代我做的事情,我会尽力而为的。”
雨桐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什么事?”
阿木站起身来,道:“你就这么转告他,他知道我在说什么。回见。”
雨桐看着包厢门口摇曳的珠帘,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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