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不，渴望燃烧就是渴望化为灰烬 而我们只求静静地航行。
——北岛《红帆船》
我走进森林腹地，火焰在我眼前燃烧。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长满高大笔直的红杉，我在这一棵棵如立柱般的古木间穿梭。入夜，这里雾气浓重，诡异阴森。繁密枝干遮蔽天空，四周漆黑，偶尔抬头才会依稀看见几只星星的微弱的光。在林间行走仿佛在迷宫穿行。
我来到森林内部的一片空地，一株古木在眼前燃烧。
这是一株太过年老而倒下的红杉，暴晒夺取水分，让得以枯木在这黑暗中肆意燃烧。再没见过如此妖娆的舞蹈，火焰蹿升，火光明亮映红整片空地。我第一次觉得火焰是那样美，我忽然在想这棵树已经在这矗立了多少年，几十年？几百年？他静默站立他不说话。经年累月他于沉默中吸收着阳光，养分，水转化成纤维慢慢累积，从小树苗长成大树最后变为参天古木，然后在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的存在时，死亡不期而至最终降临，他倒下，他站得太久太久他知道自己终于该歇息了。
然而不知又过了多久，一束火光照亮了他，打断了他自以为死亡的睡眠。他猛然惊醒他恍若新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还会拥有这样的可能。他想大笑，于是火焰愈发热烈；他想舞蹈，于是火苗疯狂舞动。他发现自己变得像他的上帝太阳，也能发出无比绚丽的光和热，他意识到从现在开始它将成为他自己的上帝，他将主宰自己的命运。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充满无限可能仿佛自己之前所有的积累和等待都是为了现在的释放——无所忌惮忘乎所以不顾一切。火光高低跳动，他的舞蹈愈发热烈他早已如醉如痴。他知道自己真正死亡即将来临，但他不在乎，他只愿活在此刻，他只拥有此刻，这一刻他等得太久太久，久到从未期待它会到来。当火光逐渐暗淡，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升华，然后他意识模糊，身体轻盈，慢慢沉睡。
 
我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株红杉燃烧，看着火焰渐渐变小最后熄灭，只留点点火星忽明忽灭。风开始灌满我的耳朵，树叶沙沙响。空气中还有树木燃烧后的气味没有散去。我闭上眼，却忽然感受到那心脏的跳动，扑通扑通，我意识到他们来自我周围高大的铁铸似的红杉们，他们目睹了刚才那场忘我的绚丽的燃烧，他们岑寂的心也随之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