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五)

杨志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中去，那时候他写过一封长长的道歉信给章灵璎，章灵璎也说，那是他写过最肉麻的话——我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你。顺理成章的，女人总是柔软多情的，她为了孩子和对他婚后的爱选择了宽容这个男人，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做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时间在上海这个地方好像流转的比其他地方来的快的多，它并不表现在攀附于你我脸上的那些时间缝隙中，只是说，它的变化太快太快了。章灵璎和以前一样，喜欢逛街买衣服。每个女人都是一样的。刚刚来时一头短发现在也是长长了一些，及至肩膀上。她有那个时间和精力注重于自己的外表，她有敏锐的时尚嗅觉，总是可以把自己打扮的很出色，在市场里，她是那些女人中的翘楚，对于这点她是自信的。她经常带着女儿去买衣服，她问杨珊珊，“妈妈穿这件衣服好看吗？”“妈妈穿哪件衣服好看，黑色的还是白色的?”“这件裤子搭不搭这件衣服?”......章灵璎在买衣服总是会问她的女儿，她需要一个人肯定她的选择，需要一个帮忙鉴赏。但是，她可能不知道，那段时间里杨珊珊是全心全意的投入的，她享受那个过程，她喜欢看见妈妈从更衣间里出来变得更漂亮的时候，她心里妈妈比爸爸更有气场更高贵，有时候她的妈妈就是她的女王。每次给杨珊珊和杨纯买衣服的时候，她也独具慧眼，她家的孩子总是穿着别出心裁的衣服。市场里的很多女人会向章灵璎取经，问她很多，偶尔就结伴一起大采购。女人购物的时候总是疯狂的，像是天生购物狂。章灵璎记得，有一次她看中了一双鞋子，买下来了，但是在逛街的时候不知道落在哪家店里，她只好一家一家又重新问回去，就是找不到。她只得悻悻带着女儿回家，黑车的价格比较便宜合算，她捡了一辆，上车后心里还是觉得难以平复，可是口袋没有足够再买那双鞋的钱了，她就只能向黑车司机开口，“大哥，我买鞋钱不够，你能不能先借我两百，我等等到家再还给你。”
司机是个安徽人，黑黝黝的皮肤，老实的样子使得章灵璎选择相信他，“我女儿就坐在车上等着，我马上就回来。”司机听到这个以后笑了笑，把钱递给章灵璎，然后她就又下车买鞋了。黑车司机扭头对杨珊珊笑了笑，“你妈就不怕我帮你卖了啊！”
听到这句话，开始觉得没什么的姑娘现在才感到害怕。还好杨珊珊此生所遇，皆是好人。司机就和她开了个玩笑，就点起一支烟等那个女人回来。
不一会儿，章灵璎领着鞋盒回来了。她坐上车，“我刚刚把你的车位子记错了，找不到你，以为你把我女儿拖走了，哈哈哈”尴尬的笑了笑。回家的时候，她拍了拍胸脯，告诉杨珊珊说她刚刚吓死了，女儿没掉她不知道怎么办。章灵璎初登上海时候，糊涂也是她女人的魅力之一吧。至少没铸成大错看来，这个女人这样糊涂也是迷糊的可爱。
她以越来越好的姿态站在杨志身边，她干净明媚，美好的像是一朵玫瑰花。但是杨志呢？他习惯这样的生活套路了，他睡到日上三竿，白天一条虫晚上一条龙的生活就是他。他的烟瘾越来越重，现在一天可以吸三包，可怕的烟袋子。妻子阻挠过，偷偷扔掉他的烟，他就打电话让市场里的小卖部给送过来，无休无止。因为这个他们也吵过。他可以很久不换衣服，即使衣服弄得脏兮兮，他对自己的外观没什么所谓，他有时候像爱因斯坦一样穿着不对称的袜子，他里面的汗衫永远露出一截拖在外面，头发就像是鸟巢一样挂在他的头上，那样子要多邋遢就有多邋遢。最后，章灵璎真的不能忍受他的邋遢和烟瘾，他们“分居”了。章灵璎和孩子们一起睡觉，杨志自己一个人成功独霸一张大床，晚上他醒着就闹得章灵璎发脾气，她总是抱怨他半夜三更不睡觉，他总是自私的打扰着这个家里每个人的睡眠。那时候大舅子章监已经在外面找了一件房间，过着独身的生活。偶尔的早上他会做完公司的卫生，然后就站到阳光里，晒晒太阳聊聊天。他也许是寂寞久了，或者看到杨志和自家妹子的一家团聚，他说他想让自己的老婆也上来，白晶就是那么来了上海，因为之前有开餐馆的经历，所以家里的煮食由她负责。她的妹子就负责饭后洗碗。本来就窄的公司，现在连二氧化碳的浓度都提升了。但是大家和和睦睦，没什么争吵没什么口角。那几年，这种小家族的感觉总是让人喜欢的，一个房子里都是温度。
有一次，章监出货，站在货场上，没注意到货车在退车，而货车司机也没从倒车镜里看见他。酿成了一场小灾难在这个家里。那时候，章灵璎和白晶都回老家帮忙家里人办喜事去了。只有杨志和两个孩子在上海。货场上的人匆匆忙忙的赶来告诉杨志，章监被车撞了脑袋，流了好多血，现在已经被送去医院了。杨志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抓起钱包急忙忙开着车就去了医院。到医院以后，他就一直陪着章监。买饭，倒水，挂号，陪他上厕所，他做了很多。在他心里，章监就和自己的哥哥一样，他觉得虽然章监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但是刚起步那几年他都陪着他，他更像是杨志那个战友。医生说，章监得了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几天。那天晚上他回来，告诉女儿舅舅被车撞了脑袋，这几天他可能都不在家。点起一支烟，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喂，医生说没什么了，观察几天就没事了。”中午他已经打过电话给妻子，让她们稳住丈母娘，毕竟老人年纪已经大了。他抽完了一支烟，就稳稳的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杨珊珊还没起来，他叫醒女儿，拿了早饭钱给她。就又离开了。他在医院门口买了包子和豆浆给章监和自己。医院里，不许抽烟。他就调空到外面吸一支烟又回到病房里。他闲不住，总是站起来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偶尔和临床的上海大叔聊几句，就又安静下来。他本来生活作息不规律，经常性不吃饭，像个孩子一样喜欢火气大的零嘴，他也习惯用那些他喜爱的零嘴充饥，他身体这样几天下来根本吃不消。他偶尔就躺在空床位上小憩一会儿，可能睡觉不会消耗多少体力和能量吧！但是灾祸总是接二连三，他刚刚入眠，手机就响起来了，“喂，杨志，建军被检查出来有癌症。他现在在手术室，”是隔壁公司晓国的声音，很着急“医生说，他这次凶多吉少。可能熬不过这关了。”杨志睁开迷糊的双眼，看见章监还在睡觉，没去打扰，他嘱咐临床的那个大叔，如果章监醒来就说他有急事出去了，有事给他打电话。
他从县医院赶到了区里的大医院，他在门口遇到晓国一行人，然后众人急忙上楼。但他们在电梯上的时候，杨志双眼充血，直接晕在了那没有到头的电梯上。他听到大家呼喊他的声音，但是手脚太重了，根本站不起来。他被送进了病房，医生说他低血糖，一下子急火攻心才会这样。黎明来临之前，黑夜总是特别黑特别长。对于杨志而言，现在的他真的筋疲力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