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谑 by 张梅

       第一世蒋贡康楚仁波切是个普通和尚。他学识渊博，证量殊胜。为人性格柔顺，言语上从不得罪他人。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会表示认同。一生中只说过一句硬话，写过一首损诗。
    当时，宁玛派的北藏传承在康区已断失多年。蒋贡康楚仁波切为收集并接续此传承，独自肩负行囊，一路乞讨游方。路过石渠时，被当地一位大活佛慕名招待。活佛希望从蒋贡康楚那里得到想要的传承，请他为自己灌顶。传统上，为显示对佛法与传承的尊重，积聚法脉的良善缘起，传法前，求法者应向传法者顶礼祈请，传法时，传法者的座位应高于求法者。严格说，纵然平常闲谈，有人请教佛法问题，若提问者的座位略高于被问者，被问者有权拒绝回答。活佛不愿降低身份，灌顶时，既不愿向个普通和尚叩拜，甚至不愿降低座位。蒋贡康楚仁波切说：“我的传承是从金刚总持流出，经过一代代上师，自上而下地灌顶加持，到达我这里的。今天由我自下而上地传出，也算是个荣幸吧。”
    诗的来历是这样。康区有个骗子，自称伏藏师，为取信于人，需要有名头的成就者为他写份授记。先去找第一世蒋杨钦哲仁波切，仁波切看穿他，却不想应付，指点他求好说话的蒋贡康楚仁波切。蒋贡康楚仁波切没推脱，写下四句授记诗：“像银元层层垒起的山峰下，会自己说话的洞穴中，藏有天狗嗜啖的宝物，孩子啊，这是你唯一的成就。”藏文原文古雅庄重，用词考究，符合此类题材的格式与内容。山寨伏藏师拿着这份授记四处招摇，获得不少尊重与供养。行至昌都，当地最高行政长官及其女公子的文化修养很高，请他吃饭时，提出想瞻仰蒋贡康楚仁波切亲笔题写的授记诗。看后，女公子没吭声，写张纸条，递给父亲，授记诗被重新翻译了：“银元垒的山峰是脊椎，自说话的洞穴是屁眼，这孙子的能耐不过是坨屎。爹，赶紧打发走人吧。”
    第一世蒋贡康楚仁波切、第一世蒋杨钦哲仁波切和巴珠仁波切，同属于一个时代。据说第一世蒋杨钦哲圆寂后不久，蒋贡康楚仁波切无论从外貌还是性情，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似乎突然之间身姿更加高大，仪态更加庄严，个性也更加刚强。有人问他是何原因，蒋贡康楚仁波切回答：没办法，原先两个人的事，现在由我一人承担了。
    第一世蒋贡康楚仁波切八十八岁那年，一位弟子出于虔敬之心为他塑像，完全依照他当时的样子，仁波切看到塑像显示的老态，问弟子：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吗？弟子回答：是啊，跟您一丝不差。仁波切自言自语：原来我已经老朽成这样，没什么用了嘛。第二天即示寂。因此，藏传佛教传统中，有这样的规矩，若为师长画像或造像，只应依照其盛年时的相貌。年长的照片也不要让他们看到。